作者:怡米
假若强行将黎昭捆绑在自己身边,两颗冰凉的心?,难以贴合。
蓦地,侧额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有一道声?音在脑海里盘旋。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中?年的帝王眯了眯眸子,强行压下突然复发的头疾。他冷哂一声?,抬手按揉额骨。
这时,一道兰香飘来,他抬起眸,见宁芙递过一条绣帕。
“景先生?怎么了?”
萧承按捺不适,请她入座。
将递出的帕子收回袖中?,宁芙也点了一碗馄饨,笑盈盈看着对面的男子。
萧承失笑,“有话要说?”
“嗯。”为了替帝王掩饰身份,她没有用敬称,语气寻常,像是在对待一位朋友,“我是来辞行的。”
“不在这边历练了?”
“历练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看更广阔的世间,趁着年纪尚小?,无忧无虑,好好游历一番,也好如同师父一样见识广博。”
“好。”
“景先生?没有其他话吗?或是叮嘱?”
“路上小?心?,何时启程?”
“吃完这碗馄饨就走。”
“这顿我请了。”
宁芙笑开,忽略了心?头淡淡的涩然,陛下这样皎皎如桂魄的人,是云上月,初见惊艳,却触手不可及,强求不得。
女子安静吃完一碗馄饨,捧起碗饮尽汤汁后,起身抱了抱拳,“那,就此?别过,青山依旧,河流不息,他日山水再逢。”
萧承难能欣赏一个年纪不大的人,将宁芙送出城时,他望着月色尽头的一行人,忽然有点期待日后的朝堂或许会出现一位学富五车的女阁臣,亦或国?子监的女夫子。
先帝不准女子入仕,他想要改一改,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可一展抱负。
另一边,当黎昭从崔济口中?得知宁芙远游的消息,既钦佩又感?慨,不愧是邱先生?的弟子,这份洒脱,是邱先生?愿意收徒的原因之一吧。
黎昭看向崔济,“你怎么好像有点失落?”
“啊?我哪有啊!”书生?无意识退后一步,清秀的面容泛了红。
黎昭倒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从书生?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怅然,至于?缘由,她无心?探知。
叙过旧,黎昭慢悠悠走在皎白月光下,一袭水蓝长裙衬得身姿灵动轻盈,当她走入廊道,正?巧瞧见懿德伯世子齐思游之妻阮氏迎面走了过来。
作为日后的妯娌,黎昭上前一步,唤了声?“世子夫人”,却在靠近阮氏时,顿住步子。
阮氏手里拿着新摘的蔷薇花。
为了不失礼,黎昭没有捂住口鼻或避开,只憋着气。
阮氏暗暗打量她,从头到?脚,笑着将手里的花匀给她一半,笑说可用来点缀房间。
妇人三十来岁,婀娜妩媚,暗红锦裙剪裁合体,增添雍容。
黎昭忍着不适,目视阮氏离开,立即将手里的花束塞给站在不远处的崔济,转身之际,身体有了反应,脚步变得虚浮。
“黎姑娘?黎姑娘!”
当黎昭栽倒时,崔济大惊,忙上前搀扶。
片晌,一袭白衣出现在客房,冷声?道:“黎昭对蔷薇过敏,府中?人应该都有耳闻。”
他听说总兵府后院的几堵蔷薇花墙,已变得光秃秃,皆是齐容与的手笔,以齐容与对黎昭的在乎程度,定然会及时知会府中?人关于?黎昭对蔷薇过敏的事,作为世子夫人,没道理不知晓的。
可世子夫人的身份摆在那,萧承即便有微词,也不能直白责怪。
保不齐人家真?的不知晓。
看着床上昏睡的少女,萧承坐在一旁,跳过府中?侍医,直接交代?随行的御医去准备哪几味药材。
世子夫妇前来探望时,见半敞的房门内,帝王安静陪在一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没敢上前。
察觉到?门外来人,萧承淡淡道:“进来吧。”
世子齐思游替妻子赔起不是,说是自己忘记知会妻子。
帝王面色不见缓和,但也没有太?过责怪的意思。
夫妻二人离开时,阮氏小?声?道:“对花粉过敏的人多?的是,没必要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吧,老九的未婚妻未免太?娇贵了。”
“少说一句。”
“好像我犯了多?大的过错似的。”
作为世子夫人,何曾如此?憋屈过,可对方是帝王,又不得不看其脸色。阮氏甩开丈夫的手,加快步子,“老三和彩薇为了她,特意跑一趟皇城,老九为了她隐姓埋名,陛下为了她妥协让步,真?是个小?祖宗啊,都要依着她、顺着她。”
齐思游赶忙追上去,以免妻子拔高嗓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客房内,萧承靠在床柱上,曲指碰了碰少女的脸颊。
滚烫滚烫的。
“昭昭。”
蓦地,他头疾再犯,疼痛难忍,伴有眩晕,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张开十指插入墨发,仅凭意志力,在克服着什么。
狭刀似的眸子时而锋利、时而迷离。
是癔症吗?
他问在心?里。
第60章
头痛欲裂, 萧承十指快要嵌入头皮,梳理整齐的墨发变得凌乱,有几缕垂落额角和发鬓。
狭刀的眸里, 几分犀利,几分迷离, 渐渐被清冷取代。
他直起腰, 怔怔盯着自己的掌心,继而看向拔步床上昏睡的少女, 俊美的面容微微抽动,旋即单膝跪在床畔,去触碰黎昭的脸颊。
滚烫的, 干燥的, 至少不是冰凉的。
他的昭昭尚在人间?。
清冷的眼眶泛了红,水光涟涟。
“昭昭。”
年轻的帝王咬住拇指指骨,努力回想近来一段时日发生的事,那个与他有前世今生牵扯的中年帝王, 占据了他的意识。
呵。
冷哂一声,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癔症, 保不齐一会儿又要被鸠占鹊巢。
他坐到?床边, 凝着脸色通红的少女, 刚要将人抱起来,却?见御医端着汤药走来, “陛下,药煎好了。”
“放那吧。”
“由?卑职喂药吧。”
“退下。”
“诺。”
御医放下药碗,立即躬身退离, 总觉得陛下比刚刚那会儿阴戾许多,少了温文尔雅, 不知是不是错觉。
听到?房门传来的“咯吱”声,萧承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汤药,抱起黎昭,一点点收紧手臂,好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心有余悸。
昏睡中的少女不舒服地嘤咛一声,他立即卸去力道,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没有醒来,又收紧手臂,薄唇贴在她的额头,没有亲吻的动作?,只是轻轻触碰着,眼角落下一滴泪。
黎昭是被汤药呛醒的。
模糊的视线里,手持汤勺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放下碗和勺子,取出帕子擦拭起她的唇角。
黎昭避开,费力坐起身,在连枝大灯的映照下,看清萧承微红的双眼。
“我?没事。”
自小因?蔷薇过敏,但凡路过有蔷薇花的地方,身体都会产生不适,但只要远离,就会恢复如常,她习以为常,多数时候无需用药。
但汤药既已煎好,她没有不识趣地拒绝,捧起药碗喝了起来。
年轻的帝王静静凝睇,像是在深深牢记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毕竟黎昭对他通常是剑拔弩张的。
等少女喝完药,他递上一颗糖果,琥珀似的饴糖中掺杂着茉莉花瓣。
黎昭没接,隐约觉出他的反常,有种?小心翼翼在讨好她的嫌疑。
“你?”
萧承放糖果在碟子里,淡笑道:“汤药有安眠的作?用,等你入睡,朕就离开。”
黎昭想说,她希望他立即离开,可随着药效发作?,困意来袭,她没气力应付,无精打采地缩进被子里,将自己整个蒙住,隔绝了某人的视线。
萧承也不打扰,等了两刻钟,起身走出客房,独自站在庭月下,看向自己掌心的纹路。
“非要跟朕争吗?”
喃喃一语,不知是说给齐容与的,还是说给中年的那个自己。
翌日云卷云舒,黎昭在浓酽的药味中醒来,见世子夫人阮氏站在隔扇外?。
“夫人快请。”黎昭掀开被子欲要下床,被阮氏拦住。
“别折腾了,我?就是来送药的,聊表歉意。”
妇人梳着凌虚髻,以东珠珠花点缀,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之感,她并非出身将门,而是朝中正三品户部侍郎之女,有着深闺女子的特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喜欢栽植花花草草,那一堵堵被齐容与扒秃的蔷薇花墙,正是她的心血。
听对方是来道歉的,黎昭摇摇头,“夫人言重?了。”
“不知者不怪是吗?”妇人笑了笑,略有深意。
敏感如黎昭,听出一丝不寻常,没有立即接话?,就好像她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女或郡主,需要别人伏低做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