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狐族长老死不瞑目:“为何?”
琅酽瞧着狐族长老倒下的身躯,冷淡道:“为孤的王后献上妖丹,乃狐妖一族的荣耀。安心去吧。”
天际的光恢弘洒下,琅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不甚在意地擦净,端详着掌中的妖丹,圆润如珍珠,微光如冷月。
默默注目半晌,琅酽将妖丹收入怀中,提着狐族长老的尸体到成了废墟的观武台上,慢悠悠食用起来。
天际赤橘金光,远不如他口下的血肉红。
光照亮半个身影,如梦亦如幻,如神如妖鬼。
直到一声呐喊,妖王才抬起头来。
“王上,王后消失了!”
第53章 妖与美人52 养蛊之地
“她们……”
“别怕, 只是昏过去了。”
苍鹫知道阿忘不喜欢他滥杀无辜,在她面前,他不愿展现自己残暴的一面。
阿忘躺在美人榻上, 听到此言松了口气。妖奴们尽心伺候她, 若临到头死得这样悄无声息, 她说不上难过,但也不好受。
“我来接你了, 阿忘,”苍鹫道, “你愿走吗。”
那日他被驱逐出王城后,思量许久, 还是想来问问阿忘真心。若她宴上说的是真话,他纵使不舍不想放弃,可如果放手能让阿忘快乐, 他愿意这样做。
在驱逐之地拼杀求生的数月,他每每想起阿忘,就会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心疼。
若他死了, 谁会照顾她?
最开始,他就不该自大地以为,就算将阿忘掳来妖山,他也能照顾好她。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苍鹫战胜一头又一头大妖, 纵使自己被咬得只剩一口气, 也要挣扎着反咬回去, 绝不肯就这样死去。
阿忘看着他, 乏力地支起身子坐起来。她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死亡的来临。
妆容都卸了, 阿忘静静坐着,凄艳得给人一种虚幻不真切的错觉。
“能去哪?”她问他。
“王城之外。”苍鹫道。
王城外的任何地方,总会有一个阿忘喜欢的。
阿忘柔柔笑起来,轻声道:“好。”
她伸出手,要苍鹫背。
窗外的雪没停,苍鹫解下穿着的斗篷,走近她,给阿忘披上。
随即蹲下将阿忘背了起来。
“你以前也这样背过我,”阿忘趴在苍鹫背上,轻声道,“那时候你只是苍鹫,我也只是阿忘。”
没有妖王,没有妖山,还未深入妖的国度时,外在的身份被隐藏,只剩下相对赤.裸的一人一妖,说着赤.裸的话,感受着情绪微瑕。
一转眼,季节轮转,又是一个冬天。
出了王城后,失去灯火,眼前更加黑了。纷纷扬扬的雪,一寸寸冰凉。
在这样的黑暗中,阿忘只能搂紧苍鹫,用他的温度感受尘世的温暖。
“还记得那一晚,你带我去半空看星星,回想起来,其实挺快乐的。”阿忘笑,“只是那时候,我没有发觉。”
“很多事,是不是只有失去了,才会怀念。拥有时,视若无睹。”雪落到阿忘腕上,也落到指尖。湿漉漉的寒,轻悄悄的冷。
她听见苍鹫说:“等不下雪了,我们看第二次星星、第三次……多少次都可以。没有失去。”
他这样生涩地安慰她,阿忘眼眶微湿,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啊。
没关系,阿忘想,若没有遗憾,她不会懂得珍惜。
若死后是一场空茫,是纯粹的虚无,那她的遗憾,也算是一种区分。区分出人间的起伏与亡后的静默。
那该是怎样一种安静?
比雪落时、冰融为水、朝雾散,还要安静吗?
空茫是白色,还是灰,亦或彻底地黑下去。
阿忘想,她很快就会体验到了。
不知何时天亮了。
苍鹫问阿忘是不是冷。
阿忘说她不冷,让苍鹫往前走,一直往前,有多远就走多远,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天刚亮的时候,不是一味的亮白,而是温柔的灰白,笼了层雾蒙蒙的质感,叫人看不清想去寻,天色之外到底是何光景。
可苍鹫察觉到阿忘体温降低,不肯随阿忘的心意继续往前。
他寻了个山洞生了火,将阿忘搂进怀中,一起烤烤火。
他问阿忘是不是生病了。
阿忘想骗他,可最后不知为何却跟他道别:“我自小体弱,寿命与常人相比更加短暂。我想,我大概要离开了。”
苍鹫抱她的手一紧,就要带阿忘去找大夫。
阿忘拉住他:“苍鹫,别怕。你要是怕,离开一个时辰,我呆在火边暖暖就好。”
阿忘奄奄一息道:“把火烧旺些。”这样不必收尸,烧掉即可。
苍鹫没有听阿忘的,他将她抱起,往王城赶。
王城有太医,有大夫,阿忘不会有事的。
可或许是太急,一向走路沉稳的苍鹫竟然摔了一跤。阿忘也跟着摔下去,摔在苍鹫怀里,不算疼。
风雪仍然飘扬,落在阿忘面上,她回想起一年以前的冬,她也曾这样躺着任风雪落。
那时候阿忘觉得死亡终将来临,她只是死亡的阴影里一片落叶,无足轻重且不值一提。
可现在阿忘觉得,死亡虽会来临,可她来这世间一遭,并非不值一提。她笑过哭过也睡过,把日月睡一遭,昼暮睡一遭,睡过了春夏与秋冬,也流淌进身边人的梦。
痕迹虽轻,轻如鸿毛。可相逢何必问轻重,来过就很好。
然而事与愿违,琅酽赶来了。
妖王的妖气从王宫不断往外溢散,越过王城,越过高山,在风与雪中寻到了苍鹫的气息。
苍鹫抱着阿忘,与琅酽远远对视。
“放开她。”妖气浓如雾,黑赤阴诡,玷污了这片洁白天地。
苍鹫将阿忘抱得更紧。
可怀中佳人气息渐微,苍鹫知道没时间了:“王上,阿忘生病了,必须即刻回王城看大夫。”
琅酽赤足踩在雪地上走来,顾不得教训苍鹫,将手放在阿忘鼻间,心下顿沉。琅酽推开苍鹫将阿忘抢回怀中:“醒醒,阿忘,醒过来。”
阿忘都要走了,还要受他折腾,她没昏,只是没力气了。阿忘睁开眼眸,望向苍鹫,唇齿开合只有气音:“带我走。”
琅酽心下一痛,将怀中妖丹取出:“不会走,吃了就好。”
妖丹气息浓郁,散着莹润的微光,阿忘想起以前琅酽说过的话:要是支撑不住,给她喂妖丹,让她成为怪物。
阿忘望向苍鹫,气音微弱:“带我走吧。”
到了这时,苍鹫明白阿忘等不到回王城看大夫了,就算赶回王城也于事无补。他在阿忘身旁跪坐下来,捉住妖王琅酽的手,不让他喂妖丹给阿忘。
可他攥得并不紧,甚至微颤着想松开。
若不成妖,阿忘没有活路,可若成妖,阿忘不会愿意的。
死亡的终结与异化之痛苦,他的私心与阿忘的意志,苍鹫难以做出抉择。
琅酽一指指扳断苍鹫指骨,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阿忘见此,泪水渐渐盈满,从眼尾落下。
她明白,苍鹫不愿让她走了,宁愿她痛苦地活下去。
阿忘想要抬手阻止琅酽,可她没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琅酽将妖丹喂入口中。
她吞不下,琅酽就低头吻她,唇齿交融逼着妖丹深入。
雪仍落着,洋洋洒洒轻扬柔婉,散碎的飘絮坠跌的霜凝。
阿忘听见琅酽说,他不会放她离开。
“孤不准。”
他的声音太冷了,让阿忘战栗着剧痛起来。热意痛意如熔化的剑浇在阿忘身上,千疮百孔,碎裂又重组。
他曾经说要将她凌迟。他做到了。
阿忘分不清自己是冻着了还是烧着了,手指痉挛、血肉分割,身体里渗出来的是汗是血她不知道。
濒临昏厥之际,阿忘才后知后觉,不是琅酽声音太冷,也不是熔剑刺进她身,吞了那枚妖丹,她在异化……
最近的王城很是不安稳。过去上供给王宫半月的量,如今一日就消耗一空。
小妖们被剥了妖丹后,断了头颅放血,血液流进王后的浴池里,装满,却又很快被吸收殆尽,只留浅浅一层血渍堆积池底。
属于王后的浴池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不人不妖的怪物,白色的狐狸毛发长满人的身躯,只有一张美人面依旧干净。
瞧上去着实诡异恐怖。
宫中的太医战栗地跪倒在浴室外,说是濒死之际强行续命,排异非常严重,就算真成了妖,也不会像大妖一样寿命数千年。
话里话外,潜藏的意思便是让大王放手,给王后一个痛快。
妖王踩在太医颤栗的手掌上,抑制地没有踩碎指骨,毕竟还有用处。
“孤只看结果,保得住你们就活,保不住,和小妖一样断头淌血,让孤的王后多吸收片刻也是好的。”
太医们无法,只能让大王继续供应大量的妖丹妖心妖血,强行将王后稳定在妖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