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你回屋睡,我不用你陪,我缓过劲了。”邬常安说,“陶椿也醒着,我有事就喊她?。”
“她?醒了?”邬常顺心?有不满,“我还?琢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她??也没出来看看。”
“……她?出来了,就是她?猛地出来吓到我了。”邬常安解释一句,他可不想为了这事让家里?不和。
邬常顺噎住了,他简直是无话?可说。
“你可真是没出息。”他往老三头上呼一巴掌,光着脚走了。
邬常安冤死了,他吓得快掉了魂,头还?被打得嗡嗡响,都怨隔壁的那个女?鬼。想到她?这会?儿说不定就睡在墙后面偷笑,他去关门的时候朝墙上猛捶一拳。
“发什么疯?”陶椿骂。
邬常安没理,他躺回床上侧身盯着那堵墙,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断定她?就是故意吓他,装神?弄鬼地露半个身子?出来还?不出声。
有了这个猜想,再思及自己被她?吓得像个孙子?,他心?里?来气,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油盏里?的灯油一点一点燃尽,火苗微弱,末了在鸡叫声中?跳跃了两下,熄灭了。
屋里?重归黑暗,渐渐的,晨曦初露,木屋里?床椅的轮廓缓缓露出形状。
一只黑红色的大公鸡探头探脑闯入屋前的空地,一扇木门打开,它惊得飞上柿子?树。
陶椿出门见?天上雾气浓郁,门前小?路上的树木都看不真切,她?心?想邬家兄弟俩估计要等到晌午雾散了才能进山。
“咕咕咕——”她?去灶房抓一把?米,从柿子?树下一路洒进仓房,出来时在门栓上缠一圈绳索,她?扯着麻绳走到檐下。
大公鸡飞下树啄米,陶椿抓一大把?板栗坐在檐下剥壳,她?干她?的事,并不去看它。
身后的门开了,差一步就进屋的大公鸡惊走了。
陶椿恼火地回头,“你真是会?踩点出来。”
邬常安冷眼盯她?,“你蹲我门口做什么?”
见?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陶椿心?里?的气消了,她?想了想,说:“想抓只鸡,我娘做的黄精炖鸡好吃,我也想炖一罐。”
大公鸡又?探头探脑过来啄米,邬常安看了一眼,他抬脚离开。
陶椿继续守着,一把?板栗还?没剥完,公鸡走进仓房,她?趁机握着麻绳一拽,仓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了,大公鸡惊得在里?面咕咕叫。
恰巧姜红玉开门出来,闻声,她?跟陶椿一起进仓房里?捉鸡。
“我听你大哥说昨晚你把?老三吓着了?”姜红玉笑着问。
“对,我听见?他开门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没想到反而吓着他了,也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陶椿提着鸡出门,她?嘀咕说:“以后还?是让大哥陪他吧,我搞不定。”
姜红玉笑笑,没再说什么。
邬常安在灶房煮饭,陶椿和姜红玉就不去插手,她?俩一个宰鸡一个把?昨天拿下山的黄精洗一洗。
待早饭做好,鸡肉和黄精装进两个瓦罐里?塞进火灶炖着。
山里?雾大,太阳的光漏不下来,邬家兄弟俩见一时半会没法进山,他俩拿上砍刀去地里?看庄稼。
待雾散了,二人各扛一捆苞谷杆回来,苞谷坨子?还?挂在上面。
“苞谷老了,能摘了,我们走了,你俩挑着筐去掰苞谷。”邬常顺跟姜红玉说,“不过要等雾散了再下地。”
姜红玉端一瓦罐鸡汤出来,说:“我晓得,你俩快来吃饭,把?这罐鸡汤喝了再上山。”
鸡汤里?有板栗有黄精,炖出来的汤水清亮,汤水入口有点微苦,下肚后回甘。
邬常安走到墙边舀水洗脸,在大雾天去苞谷地里?走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潮了,裤腿和袖子?上黏的都是草籽烂叶,他使劲拍了拍没拍掉,索性作罢,直接把?袖子?卷到膀子?上。
陶椿端烙饼出来,路过的时候,余光不免往他身上刮两下。
“家里?的面缸也见?底了,好在苞谷补上了,等苞谷晒干,我跟弟妹去磨苞谷面。”姜红玉给丈夫择头发上黏的草叶,问:“你们巡完山,是不是就要去抱月山换粮食?”
“对,按照往年,再有半个月就要出发。”邬常顺拿个烙饼咬一口,他从瓦罐里?挟个鸡腿给小?核桃,说:“你跟弟妹琢磨琢磨,看家里?有什么值得拿去交换。”
陶椿心?想家里?除了板栗和核桃,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左不过也是粮食,苞谷、花生这些,用粮食换粮食。
陵殿那边响起敲锣声,是陵长在催了,邬常安跟邬常顺放下烙饼端起碗,一口气把?汤喝干。
“别急别急,再急也不急这一盏茶的功夫,你俩把?这罐鸡肉都吃了,不用给我们留,灶里?还?有一罐。”姜红玉拿起勺子?往碗里?添上鸡汤,说:“我去拿弓箭和砍刀出来,弟妹,你去把?老三屋里?的东西拿出来。”
陶椿下意识看邬常安,他也抬头看她?,见?她?面露迟疑,他蓦然一笑,“去拿啊,弓箭和砍刀,还?有桌上的大背包。”
他都不怕,陶椿没有迟疑的,进了屋,她?顿住脚,心?里?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奇怪,昨晚吓成那个德行,却?不像之前那样惧怕她??她?一时拿不准邬常安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东西。
弓箭、砍刀和空荡荡的大背包都放在显眼处,陶椿拎出去放椅子?上。
邬家兄弟俩吃饱了,姜红玉把?剩下的烙饼都拿出来让他俩带走。
邬常安挎上包,想起他回来一趟无故挨了一场惊吓,他心?有不甘,走时故意说:“我屋里?有换下来的脏衣裳和脏鞋,你帮我洗了。”
陶椿脸上的笑没了,她?厉着眼盯他,压根不应声。
邬常安心?里?一颤,好不容易筑起的硬骨头摇摇欲坠,他有些发怂,他别的不怕,就怕她?夜里?蹿进山找他。
“不洗算了。”他怂了,“我回来了自己洗。”
邬常顺瞥陶椿一眼,跟着老三走了。
姜红玉收走桌上的饭碗和瓦罐,她?进了灶房。
小?核桃敏锐地发觉她?娘好像不高兴了,她?犹豫了下,自己去舀水洗手。
陶椿跟着进灶房,她?笑着问:“大嫂,你擀面啊?那我去掰苞谷。”
姜红玉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你真瞧不上老三?”
陶椿暗暗叹气,果然,她?一个新进门的,这些日子?跟姜红玉处得再好也敌不过她?跟邬常安四五年的叔嫂情。
“我要是瞧不上他,我会?跟他来这里??”陶椿转身往外走,她?高声说:“我又?没说不给他洗,就是不想惯着他,回来了不跟我说话?,走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她?气汹汹地推开房门,在屋里?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拎着脏衣裳和脏鞋出门。
姜红玉在灶房擀面条,陶椿憋着气蹲外面把?男人的脏衣脏鞋洗了。
待饭好,妯娌俩又?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喝鸡汤吃鸡肉。
饭后,陶椿洗碗,姜红玉用这片刻的功夫把?邬常安兄弟俩扛回来的苞谷掰下来丢空地上晒着。
忙完家里?的事,妯娌俩挑着担子?带上小?核桃下地掰苞谷。
路过邬小?叔家,姜红玉说:“翠柳,你过一会?儿去我家一趟,门前晒的有苞谷,别有鸡去叨。”
“哎,好。”翠柳应下。
种在向阳坡上的苞谷老的早一些,谷底的苞谷粒还?掐得动,要再长三四天才能掰,姜红玉在自家地里?转一圈,她?挑着筐先去给陶椿帮忙。
地里?的苞谷被鸟啄了不少,几乎没有完整的,被鸟吃得严重的,苞谷棒子?上没几颗苞谷粒,也就长在杆子?下边的苞谷被叶子?挡住了才逃过一劫。
姜红玉一边掰苞谷一边骂,要剁了鸟的尖嘴巴、诅咒吃苞谷的鸟烂肚子?、要拔了它们的臭毛……她?在地里?骂,陶椿在一旁笑,被发现了她?还?要挨瞪,挨了瞪她?更要笑。
姜红玉被她?笑生气了,她?不掰了,筐子?一踢,她?气哄哄地走出苞谷地。
陶椿热红了脸,苞谷杆子?比人高,风吹不进去,人站在里?面又?热又?闷,她?也跟着走出苞谷地吹吹风歇一会?儿。
姜红玉看她?热得满脸通红,光滑的脸蛋上还?有苞谷叶剌的红痕,她?消了气,出口的话?软了下来。
“还?笑,傻笑个啥劲?你亲自下地干活可知道种庄稼多累多苦了吧?那害人的尖嘴雀子?该不该骂?”
“该骂该骂。”陶椿点头,她?学?舌她?的话?:“就该拔了它们的毛,剁了它们的嘴,堵住它们的屁眼子?,饿死它们,憋死它们。”
姜红玉被她?逗笑了,她?推她?一把?,“你的嘴也该缝上。”
小?核桃坐在筐里?瞅得认真,见?她?娘跟她?婶婶笑了,她?也嘎嘎乐。
“再笑,缝上你的小?嘴。”陶椿笑着指她?。
姜红玉要打她?,陶椿长腿一跨跑进苞谷地,两人继续钻在地里?掰苞谷。
带来的四个筐都装满了,陶椿跟姜红玉各挑个担子?准备回家。陶椿不中?用,她?挑担子?还?不熟练,这次挑的苞谷又?重,偏偏还?走下坡路,小?心?着小?心?着还?是摔了,在姜红玉和小?核桃的尖叫声里?她?滚进别人家的苞谷地,筐里?的苞谷也落的到处都是。
“弟妹,咋样?我的天爷,快起来,有没有摔到哪儿?”姜红玉撂下担子?跑去扶她?,“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没有,摔的时候我的手撑了一下,一路滚下来的,没磕着碰着。”陶椿从苞谷地里?站起来,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不疼,没摔着崴着。
“可吓死我了。”姜红玉拍胸口,“行了,你歇着,我把?筐挑下去。”
她?挑着担子?下坡,陶椿跟小?核桃忙着把?散落一地的苞谷捡回筐里?。
“婶婶,你手上流血了。”小?核桃说。
陶椿看了看手心?,擦破了皮,不妨碍什么。
“一点小?伤,不妨事,婶婶不疼。”她?说。
小?核桃不信,她?捡苞谷的时候在草丛里?翻找,掐了几片锯齿草跑来说:“婶婶敷上,敷上就不流血了。”
陶椿认得这种草,的确是有止血的功效,她?把?苞谷都捡筐里?了,把?锯齿草揉碎敷在掌心?,用汁液擦去伤口上的血和灰。
“多谢小?核桃,婶婶不疼了。”陶椿用手背揉了揉小?丫头的头,“走,你娘上来了,我们回去。”
姜红玉挑了两筐苞谷下去,又?上来挑第二趟,下坡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陶椿看得心?惊。
到了谷底,姜红玉放下担子?歇一会?儿。
“在平地上走,你不会?还?走摔吧?”她?不放心?地问。
“不会?摔。”陶椿拿起扁担勾住两个筐,她?沉了一口气,腰腿发力感受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腿缓缓站直,两筐苞谷缓缓离了地。
“大嫂,我走前面啊。”陶椿迈开步子?。
“嗯,你走前面,你走后面万一摔了,别再把?我铲飞了。”
陶椿想想那个画面,她?笑得发颤,肩上的担子?一滑,两个筐落地。
“咋了?”姜红玉疑惑,见?她?叉腰笑,她?气得骂:“又?笑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没摔得劲。”
陶椿哈哈大笑,她?笑得浑身没劲,一屁股坐在筐上起不来了。
姜红玉被她?笑得没脾气了,“你这人……还?不够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陶椿笑了好一阵,笑够了,她?挑起担子?继续走,走着走着她?又?笑了。
姜红玉不敢说话?。
“娘,我明天还?跟你们下地掰苞谷。”小?核桃欢快地走在两个大人中?间,她?不明白陶椿在笑什么,但她?也觉得好高兴,她?乐颠颠地说:“我婶婶好好玩。”
“她?疯癫癫的。”姜红玉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