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炉子上的火太盛,棠宁将风口压了压,才添了水进茶壶。
曹德江坐在那儿好半晌,才将刚才听到的话消化干净。
跟铖王苟且偷情的是陆皇后,四皇子未必是安帝的儿子,陆家是被陆皇后弃车保帅逼死了关氏,陆崇远知情却不敢揭穿皇后,而他们那位陛下脑袋上带了硕大一顶绿帽子,足足二十年。
饶是曹德江见多识广,也不由咽了咽口水。
果然皇室瓜多。
曹德江喝了点水压了压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抬头对着棠宁说道:“那就无碍了,有这把柄在手,足够陆家自乱阵脚,短时间内他们恐怕也没工夫来找萧厌的麻烦……”
谁知棠宁却是摇头:“这把柄不能用。”
曹德江诧异:“为什么?”
第398章 逼曹德江站队
棠宁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陆皇后手中握着一个贺家遗孤的消息,一旦她出事,那人必死。”
曹德江猛地坐直了身体:“贺家遗孤?”
棠宁轻“嗯”了声:“若非如此,阿兄早就将她与铖王的事情捅出去了,当初陆家也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今天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用此事来转移陛下视线,但也只能到此为止,除非阿兄回来能直接击溃陆家,否则暂时不能揭穿此事,要不然一旦牵扯到了贺家,南地的事也就瞒不住。”
曹德江定定看着棠宁:“萧厌在帮贺家?”
棠宁沉默了下,没回答曹德江的话,只抬头看着他问:“曹公,您说当年戾太子和贺家,该死吗?”
见曹德江不说话,棠宁幽幽道:
“我曾听闻,当年戾太子在朝时,十分赏识曹公,除了我外祖父跟贺家之外,曹公也曾是极力支持太子瓦解世家、改革朝中吏治的人。”
“童老先生跟我说过一些当年戾太子往事,那般光风霁月一心为民的人,曹公觉得他当真会谋逆造反吗?”
曹德江手心沁出汗来,面无表情看着棠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竭力稳住心绪:“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旧事重提只会血流成河,你和萧厌那般聪明,不会不知道这其中利害。”
棠宁眼睫轻颤,有些嘲讽地低笑了声:“我们自然是知道,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罢了,可我和阿兄总觉得不能明知真相却什么都不做。”
“朝局已定,往事成空,戾太子血脉尽绝再难翻身,但是贺家还有人在,总不能让他们连这点血脉也保不住。”
“其实我知道我不该跟曹公说这些事情,毕竟人心叵测,可我总觉得您跟朝中其他人不同。”
“或许,我能拿命赌您三分良心。”
杯中茶水饮尽,棠宁起身朝着曹德江行了一礼。
“陆皇后那里不能动,铖王的事牵制不了陆家多久,曹公能猜到阿兄不在京城,陆崇远恐怕也能猜到,我得先回积云巷准备了。”
曹德江脸色一变:“你拦不住陆崇远,他若直接去找陛下,提及萧厌在查旧事,萧厌必死无疑!”
棠宁苦笑:“我知道,可拦不住也要拦,尽人事听天命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些是上好的灵韵茶,曹公可以多坐一会儿,我先走了。”
她说完对着曹德江点点头后,转身就朝外走去。
身后晟宁居里,曹德江看着少女越走越远的身影脸上神色变幻不断,而棠宁出了晟宁居的院子后,原本脸上的苦涩就全部消散。
她神色淡漠,那双清凌凌的眼中也格外冷淡,哪还有半点刚才在晟宁居里的无奈和逼不得已。
领着月见和沧浪朝外走时,棠宁仔细回想刚才跟曹德江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她的确在赌,却不是在赌曹德江的良心,而是赌他对贺家甚至戾太子的看法,甚至赌他知晓南地旧事之后曹家以及清流一派的立场。
棠宁不会天真到觉得单凭三言两语,甚至那寥寥无几的“交情”,就能说动这位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朝臣出头维护她和阿兄,可是二十年前旧事,却是清流一派难得能够对付世家,甚至在朝中掌握话语权的机会。
安帝憎恨世家,却又维护世家,二十年前旧案更是让安帝跟陆家牢牢绑在一起。
只有将二十年前的案子掀出来,才能逼迫安帝严惩陆家,跟世家彻底“决裂”,甚至运气好的话还能换一个亲近清流一派的皇帝上位,那才是他们这些朝臣真正出头的机会。
曹德江绝不会放过。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保证萧厌的安全。
棠宁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镯,拨弄着上面的铃铛。
她要替阿兄将曹德江拉上他们这艘船,要让曹德江心甘情愿帮着阿兄隐瞒形迹,帮他们抵挡陆家“攻势”。
棠宁一边朝着书院外走,一边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
等她绕过边廊快要到书院正门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匆匆过来朝着她叫道:“祥宁郡主且慢。”
……
陆崇远是怎么都没想到,赵家那般周密的计策居然会出了差错。
被传唤进宫时他忍着心悸没露出异常,可等进宫之后站在日头下整整三个时辰,都没见到安帝。
直到天色微暗,宫中内侍过来告知陛下已经安歇,让他先行回府禁足时,陆崇远被晒了一下午的脸上半点血色都不剩。
踉跄出宫见到陆家马车,陆崇远还没走近就险些跌倒。
锡林快步上前将人扶着:“郎主…”
“回去。”
陆崇远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唇也被晒得起皮。
锡林连忙将人扶上了马车,等递了水过去陆崇远大口喝下去,缓解了体内缺水的干渴之后。
陆崇远才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难受地靠在马车上面,闭眼缓解着脑中晕眩。
锡林急声道:“郎主,陛下对您动手了?”
陆崇远睁开眼:“动手倒好了。”
他连安帝的面都没见到。
要是能见到人,哪怕赵家的安排出事,他也有把握能够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说服安帝替自己开脱。
可偏偏安帝根本就不见他,竟然就那么让他在太阳下面站了几个时辰,本就接连生病身体虚弱的陆崇远,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晒死。
伸手一摸额头,上面滚烫。
陆崇远强撑着晕眩朝着身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赵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宫中不是派禁军去了积云巷吗,萧厌为何没进宫,陛下反倒像是对陆家动了气?”
锡林脸色有些难看:“陛下的确让虞延峰和冯来带人去积云巷,可是半道上碰到了宋棠宁。”
他低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跟陆崇远说了一遍,宋棠宁她们拦住禁军的人时就在大街上,两边动静闹的也大,赵夫人说话时更没遮掩,消息自然瞒不住,陆家的人事后打探很容易就打探了出来。
听闻虞延峰被宋棠宁拦住直接改道,带着她和赵夫人进了宫,陆崇远脸色就极为难看。
第399章 君臣反目
“赵家那些废物!”
陆崇远忍不住怒骂出声。
那赵元朗杀女的事情都做了,却不知道斩草除根,最后竟然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结果坏了他们的大事!
锡林见他气得喘着粗气,有些迟疑该不该继续说。
陆崇远寒声道:“还有什么?”
锡林垂着头低声道:“陛下传召您进宫之前,京兆府尹就进宫了一趟,后来才得知是陆寅去了京兆府敲了鸣冤鼓,状告您逼死大夫人遮掩跟铖王媾和的真凶,还说您放任府中人欺凌于他,就是为了遮掩真相。”
陆崇远猛地看他:“这么大的事情,府里为什么不知道?”
锡林瑟缩:“陆寅一直住的偏僻,这段时间也算是安分守己,我就没太留意他了,可谁想到他居然偷偷去了京兆府。”
“那个吴怀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故意让京兆府的人瞒了消息,等我知道陆寅的事时宫里已经传召您进宫了,想要告知您也来不及……”
啪!!
陆崇远气急,抬手一巴掌就扇在身前人脸上,却也因为身子虚弱跌坐了回去,整个人气的头晕目眩。
难怪,难怪安帝那般冷待他,难怪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里气氛紧绷至极,只听得到陆崇远呼哧喘息的声音。
“外面现在如何了?”陆崇远嘶声问。
锡林顶着有些泛红的脸皮回道:“赵将军和赵老夫人他们被下了狱,赵家那边也让人封了,陛下下令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四皇子妃的死因,京兆府那边也奉命重查铖王旧案,府里去了人…”
陆崇远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泛黑时拼命忍着体内不适,想要理清楚眼下情况。
他抓着车边,指尖几乎泛白,许久之后才抬头。
“你刚才说,查赵家的,是刑部和大理寺?”
“对。”
“萧厌呢,可有进宫?”
“没有,听闻冯内侍带着禁军过去之后,萧厌直言不愿进宫,后来冯内侍回宫复旨没多久,陛下将积云巷那边的禁军也撤了,萧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陆崇远闭着眼靠坐在车壁上,一边缓解身体不适,一边沉思。
萧厌那厮睚眦必报,今日他唆使赵家陷害,按理萧厌反击成功又抓住陆家把柄定会加倍报复回来才对。
还有铖王和关氏的事情,若非人指使绝不会这么巧合今日爆发出来,那陆寅十之八九是萧厌早就埋在陆家的棋子,他或许也早就知道跟铖王苟且的人是谁。
可是这不对……
陆崇远沉凝,如果萧厌早就知道了皇后的事情,这般能将陆家置于死地的机会,他不可能不用,而且今天用了也断然不可能毫不插手,反而将调查此事的机会交给了京兆府,除非有什么让他不能动甚至不能查下去的理由。
陆崇远睁开眼。
陆皇后手里握着萧厌把柄,让他不敢动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萧厌放过这个对付陆家的机会倒是说的过去,可是他今日为何又突然动用此事?
陆崇远细细想着今天所有的事情,从赵家动手开始,到后来入宫之后所有的事情,甚至还有宋棠宁拦截虞延峰他们的事。
半晌后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脸色阴沉下来:“好一个萧厌,他竟是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郎主?”锡林不解:“萧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