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京中消息源源不断传来,棠宁被劫持出京第八日,大军还朝,萧厌遇袭失踪的消息到底没有遮掩的住。
朝中上下轩然大波,京里也乱成一团,好在纪王随大军回京,又有曹德江、梁广义等人坐镇朝堂,加之皇后虽然产女身子受损,却依旧稳坐宫中,所以人心虽然沸腾,但好歹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宝明殿内,户部右侍郎邵家的夫人和文远伯府长媳刚焚完香,起身时就有邵家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府里传信来了,说朝中这几日不安稳,陛下遇袭的事闹的很大,如今虽然纪王帮着皇后娘娘稳住朝堂,但是老爷还是怕有些不安分的人会起心思,让您尽快回府。”
邵夫人闻言眉心紧皱,她夫君是陛下登基后提携起来的人,后来皇后娘娘与世家争权重用她夫君才让他坐上了户部侍郎之位,他们邵家早早就已经被打上了帝后的标签。
邵家依靠帝后,户部又是无数人觊觎的实权之位,如今陛下遇袭,她自然明白夫君担心什么。
邵夫人扭头看向身旁嫁入文远伯府的侄女,文远伯府的长子曲颐鸣当初也去了西北,后来更是跟随陛下帐前,她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阿茵,你可知道陛下遇袭到底怎么回事?”
曲少夫人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是在平崇府附近遇袭,后来坠崖失踪,皇后娘娘之前惊产便是因为此事,不过宫里很早之前就派黑甲卫前往平崇府了。”
邵夫人脸色有些不好:“这都是什么事…”
北陵的战事好不容易才结束,魏朝大胜,将北陵彻底收服,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可谁能想到居然出了这种意外,如今皇后娘娘虽然诞下小公主,可到底只是个女儿,如果陛下真的出了事,这朝中怕是又要出乱子。
曲少夫人也有些担心,她夫君曲颐鸣是陛下帐前之人,这次西北战场之上也是立了大功得了陛下赏识的,原本只要顺利还朝将来定然青云直上前程似锦,文远伯府也能蒸蒸日上,可谁知道陛下突然出事,原本该跟着大军还朝的曲颐鸣也率人去了平崇府,到现在都还没归来。
“姑母,你也别太担心,颐鸣之前传信给我,说皇后娘娘早就派黑甲卫前去搜寻,颐鸣他们也带兵去了,而且好像已经有陛下……”
“容施主?”
曲少夫人正说话着,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小沙弥说话的声音,她嘴里没说完的话瞬间断掉,扭头就见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消瘦男人站在殿外。
曲少夫人眸色一沉,正猜测着这人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就见他大大方方地与旁边的小沙弥应了一声。
“我这几日替我家夫人抄了些佛经,想要供佛在宝明殿内,之前已经跟慧慈大师知会过了。”
那小沙弥连忙道:“原来是这事,慧慈师叔跟我说过,也已经将摆放佛经的地方准备好了,容施主与我进去便是。”
陆执年抱着手中锦盒跟在小沙弥身后入内,等到了殿前才朝着里间曲少夫人她们点点头示意,然后照着那小沙弥的指点将锦盒放在佛像左下方一处空着的龛台内,他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拜了拜,神情极为虔诚。
等拜完之后他才起身,朝着身旁两个妇人歉声道:“方才不知二位在里间说话,无意在殿外听到了一些,抱歉,不过二位放心,荣某一介商户,断不敢多言贵人事。”
邵夫人没想到他会主动这么说,闻言缓了几分神色:“此事外间已经人尽皆知,倒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只是到底关乎皇室,谨慎些才好。”
“容某明白。”
陆执年轻声道:“前些年世家横行,朝政混乱,我们这些商户过的艰难,陛下登基之后朝中对于商户宽容许多,就连我们这些商人子侄也有机会能够科举应试出人头地。”
“陛下收服北陵,强盛大魏,是前所未有的好君主,容某也盼着贵人安好天下太平。”
邵夫人闻言神色越发和煦了些。
曲少夫人原本是有些不愉的,但见这容姓商人说话坦诚,而且她方才也没说什么太过要紧的消息,所以便没追究,等陆执年离开之后,她和邵夫人也就从宝明殿里出来。
邵夫人说了一句:“往日都说商户重利,这个人倒是重情。”
“听寺中人说的,这容家夫妇自从进了灵云寺后,那容夫人就旧疾复发,那禅语院日日汤药不断,她夫君更是命人高价在外求药,前几日为了一株十年蝎尾霜,足足花了三千两银子。”
曲少夫人扭头:“姑母怎么知道?”
邵夫人说道:“自然是因为那蝎尾霜刚巧是你外祖母铺子上的,赵管事上山送药的时候我刚好瞧见了。”
她这侄女的母亲徐氏娘家是药商,只是因为嫁给了她弟弟来了京城便鲜少有人知道,但两家仍有往来,那徐家的药材生意也布及京城。
前两日她无意间碰到徐家的管事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
邵夫人说道:“而且你是不知道,那禅语院内伺候的人十几个,无论吃穿用度都精细至极,容夫人的夫君对她紧张极了,每一日都会派人往返山下替她采购喜欢的点心吃食,这份心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灵云寺在鹊山半山腰,上下山并不算方便,那容家虽然富庶,可再富庶的人家也鲜少会为了一口吃的这般“折腾”。
那容夫人自入寺后就未曾出过禅语院,怕是身子当真是病弱极了,可她夫君却依旧照顾的这般仔细,二人已算的上是难得的恩爱了。
曲少夫人听着邵夫人说着禅语院的事情,眉心轻皱起来。
蝎尾霜?
这东西平日极少有人会用,十年的蝎尾霜更是极为难得,辅以药材能够配置很多偏门的汤药,但绝对没有疗补身子的效用。
那容夫人身子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上一次见时脚步虚浮瞧着更像是气血亏空之相,就连身上的药味儿也大多是补气益血的,她就算是旧疾复发,按理说也用不到蝎尾霜才是。
这东西大多是用来解毒的……
曲少夫人心中生疑,那容夫人,当真是“病了”?
第978章 “囚禁”?
“主子,魏帝是不是已经被人寻得了?”
从宝明殿出来之后,石安就忍不住急切。
刚才他跟在陆执年身后,殿中那两个妇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那句未尽的话却已经足以引人遐思。
他们入寺之后,寺中居住的香客身份自然也都打听的清楚,如同刚才殿内那两个与魏朝官员关系密切,身份也颇为特殊的更是重点关注,那个说话的年轻妇人是文远伯府的长媳,其夫君曲颐鸣在西北战场也有几分名声。
从她从口说出的话让石安心底格外不安。
“主子,这里毕竟是大魏境内,离京城不远,那魏帝如若真被人寻得,怕是很快就会回京,到时候您若继续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虽说眼下无人察觉到他们在灵云寺,但那魏帝萧厌邪门的厉害,之前北陵势盛、南齐助攻,就连西疆也掺合进来,大魏群攻之下本该一败涂地,可那魏帝居然算计着打赢了必输的仗,让北陵败的一塌糊涂。
他们如今藏身灵云寺看似安全,可只要一日留在大魏,就一日危机四伏。
石安劝说道:“主子,还是尽快离开吧。”
陆执年当然知道留在这里并非什么周全的法子,如今京中碍着萧厌生死不明,棠宁又被他带走,曹德江他们须得压制朝堂隐瞒帝后双双出事的消息,才不敢兴师动众只能暗中搜寻。
一旦萧厌回京,没了那些顾虑,以萧厌的缜密,搜到灵云寺是早晚的事情,可是棠宁的身子……
陆执年沉着眼低声道:“先让人留意着京中的消息,小心戒备。”
“主子!”石安着急。
陆执年挥挥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等到萧厌回京后再走,你让人打探着平崇府消息,也随时准备着,稍有不对,立刻离开。”
……
曲少夫人和邵夫人分开后,回到房中就一直神色沉凝,她总觉得那个姓容的商人有些古怪,但又一时说不上来。
邵夫人因着邵家关系,赶在天黑前就下山回了京城,反倒是曲少夫人,她夫君如今在外未归,文远伯府里二房、三房与长房不睦,婆母又偏心幼子,她身怀有孕,与其回京反倒不如留在灵云寺里来得周全。
她身边有夫君临行前留下的护卫,几个丫鬟也是外祖母特意替她挑选的会身手的,她也不怕有人敢来冒犯她,只是想起那蝎尾霜,她到底没有忍住,朝着身旁丫鬟吩咐了一声。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那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才回来。
“少夫人,奴婢打探到了禅语院那边收拢的药材,这是赵管事送来的单子。”
“可有惊动旁人?”
“没有。”那丫鬟低声道:“奴婢是借口回府下的山,回去后也没自己去见赵管事,是寻得旁人。”
曲少夫人闻言这才接过单子,等打开来看过之后,她神色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发惊疑,她自幼便接触外祖徐家的药材生意,少有人知晓她也懂些医术,对于药材药性更是精通。
这单子的药材里有小半是用来解毒或是本就带着毒性的,另外的药材多是辅以调补的。
那容夫人,中毒了?
曲少夫人拿着单子目光沉凝:“那禅语院呢,可有打探到什么?”
那丫鬟摇头:“禅语院里里外外看守的极严,咱们的人假意去后山路过附近时都有人盯着,想要不惊动他们靠近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奴婢寻人打听过,那个姓容的商人对外只称他夫人喜静,而且体弱旧疾复发,不想任何人打扰,就连寺中僧人也难以靠近。”
“他们在禅语院内另设了小厨房,所用素斋也都是自己准备,那位容夫人从入寺之后就没有出过禅语院半步,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只知道他们入寺那天就请了个女大夫过去,后来一直留在禅语院。”
曲少夫人闻言微垂着眼帘,盯着手里的单子,越发觉得那个容夫人有古怪。
先不说他们寻得这些药材全然不像是那容姓商人所言,就说禅语院那边,寻常商户就算喜静也顶多就是不主动与外间往来,可是禅语院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守,对于外界更是这般警惕。
与其说是在保护里面的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囚禁?
曲少夫人因为心中冒出来的想法眉心跳了跳,突然就想起那一日那夫妻二人入寺时,她与那容夫人主仆擦肩而过时的情形,当时她便在那容夫人身上嗅到了一股十分特殊的药味,她只以为是自己多想,可如今想来分明不是她多疑。
那位“容夫人”当时虽然遮着幕笠,但浑身气韵天成。
她当真是那商人的妻子吗?
那丫鬟是个机灵的,自然也察觉到不对劲,见曲少夫人神色沉凝,她忍不住说道:
“少夫人,奴婢昨夜回京后听闻京中正棘手,朝中纪王当政,陛下又下落不明,眼下大郎君不在京中,您又有孕在身,那禅语院的事儿您不能贸然插手,不如奴婢寻人去京中报官…”
曲少夫人闻言觉得有道理,她虽然惊疑那容姓商人的事,但说到底与她并无太大关系,能报个官已经是尽了人情,她自然不会拿着自己和腹中孩子去冒险,她随口说道:
“派个人下山去报官,小心些别惊动了禅语院的人。”
若那禅语院中二人真是夫妻,顶多是虚惊一场她多事一番,到时候与人解释清楚就是,可万一那位“容夫人”当真是为人胁迫的话,全当是替她腹中的孩子积德行善了。
只是没想到,曲少夫人派去的人还没下山,她就先出了事。
入夜后曲少夫人突然滑倒受惊,腹中孩子隐有流产迹象,曲家所有人都慌了神。
灵云寺中并无大夫,随行的丫鬟也只略通皮毛,瞧着曲少夫人痛的浑身痉挛,根本无人敢以挪动,直到听闻消息赶来的寺中僧人突然提起,禅语院中日日汤药不断,应当是有大夫随行。
曲家人求上禅语院时,棠宁正跟秦娘子她们说着话。
听见外面吵嚷,棠宁抬眼:“外面出什么事了?”
第979章 意外的人
月见站在门前,还没来得及外出打探就被守在门外的人挡了回来,她只能隐约瞧见院门前有人堵在那里,大声吵嚷着什么“大夫”、“有孕”,女子哭嚷尖锐的声音远远地有些模糊不清。
“好像是有人出事了,求到了这里,想要寻医。”
“寻医?”
棠宁和秦娘子对视了一眼,秦娘子挑眉:“看来寻来的人身份不简单。”否则以陆执年的手段绝不可能让人堵在了门前,除非是来的人身份特殊,他难以打发得走,且也不能随意打发。
棠宁倒不觉得意外,灵云寺本就是国寺,来此祈福求佛的人多有权贵,光是她那日入寺时所遇见的便有好几个“熟人”,更遑论没见着的,陆执年也是因为知道如此,所以这些时日才对她严防死守,对外宣称她旧疾复发,命人守着这院子,半步不让她和月见踏出房门。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巧有人求医求到了这里。
外间吵嚷了许久,更有人直接闯进了院门,大有求不到大夫就不肯离开的架势。
陆执年按捺住想要动手的下人,沉着脸走了进来。
“文远伯府长媳出了意外,想要求人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