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棠宁目光微动,文远伯府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曲家长子曲颐鸣之前在西北战场立了功,曲家那儿媳年前也曾召见过,那日入寺时匆匆一瞥就见她小腹隆起似是有孕在身,她没想到来求医的居然是她。
棠宁抬眼淡声道:“你既进来言说,便是不愿与曲家人翻脸,那曲少夫人腹中乃是文远伯的长孙,若是出了意外曲家严查你也躲不过,与其争执惹人起疑,不如让秦姊姊去吧。”
陆执年脸色越发不好,他就是因为知道不能惹人注目,难以直接将曲家人扔出去,所以才会心神不宁。
秦娘子的容貌见过的人不少,若是让她露面难保不会惹人注目,可是不让她露面,寺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夫人”体弱禅语院中住着大夫,不肯施以援手必定惹曲家憎恶,更会让其他人生疑。
“容郎君,我家少夫人支撑不住了!!”
外间哭叫声响起,似是曲家人求救。
陆执年脸上变化,见院外人头攒动,寺中其他人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他只能扭头看向秦娘子:“麻烦秦妙手遮掩一二,救人时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会命人陪你前去。”
秦娘子闻言冷笑了声:“我师弟还在你手里,阿宁也被你所困,我能做什么?”
她倒是想要直接弄死了陆执年,可是他手里捏着棠宁和卓水生的性命,还有那疫毒,这灵云寺内外更不知道多少陆执年的人,若是没有万全策应联络道外间人,她又怎么敢擅动?
秦娘子走到一旁提着药箱起身,朝着棠宁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棠宁轻“嗯”了声:“小心一些。”
……
秦娘子任由陆执年的人在她脸上做了手脚,换了一副容貌才出了禅语院,等瞧见提着药箱的她时,曲家那两个丫鬟激动的险些落泪。
陆执年领着石安“陪同”一起去了曲少夫人的厢房,才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人痛苦呻吟。
门前站着的曲家嬷嬷快步上前:“怎么这么久才来,可请到了大夫?”
秦娘子开口:“我是大夫,里面的人什么情况?”
那嬷嬷瞬间红了眼,急声说道:“我家少夫人有孕快五个月,因着之前在寺中求子所以前来还愿祈福,她原本身子康健,可今天入夜在院中散步时突然滑了脚,摔倒时不小心撞到了肚子,人就一直喊疼……”
“可见红了?”
“有一点。”嬷嬷哭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家少夫人和她腹中孩子。”
秦娘子沉声道:“先进去看看。”
秦娘子跟着曲家人进了厢房,石安沉着脸就想跟上去,却被门前站着的护卫伸手一挡。
陆执年沉着眼站在台阶之下,瞧着那紧闭的房门和院前几个虎视眈眈的护卫,他轻唤了一声“石安”,让人退后了半步才朝着曲家人说道:“里间大夫是我夫人旧友,为着我夫人的身子才会奔波至此亲身照顾,贵府少夫人情况突然……还请见谅,我得护她周全。”
曲家的人领会他话中之意,连忙说道:“容郎君放心,我们文远伯府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您和这位大夫愿意施以援手伯府已经感激在心,等她替我家少夫人看完之后,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为难。”
“眼下天凉,容郎君可去侧厢饮茶等候。”
陆执年闻言摇头:“不必,我在此就好。”
曲家人闻言也没为难,随着陆执年去了,见那两个丫鬟转身入了房中,门外护卫严守,陆执年总觉得心中不安,扭头朝着石安低声道:“这曲家人之前可带着护卫?”
石安同样压低了声音:“是有十余护卫,都是文远伯府的人,先前我们来时便守在这院落附近,也有一两人跟随在那个伯府长媳身边,因着离得远所以不招人眼。”
陆执年听后想起刚才棠宁所说,这位曲少夫人腹中怀的是文远伯府的长孙,她夫君又是军中猛将,他离京之后命人保护自己妻子倒也不足为怪,心中这才放松了一些,可是思及入内在人前露脸的秦娘子,他到底还是觉得这灵云寺不能待了。
棠宁太过聪明,身边的人也都是聪慧敏锐至极,稍有半点痕迹流露,他们便会暴露了踪迹。
他不能冒一点风险。
“松墨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但他只是引着追兵北上,适时就会脱身,不会有事的。”
陆执年目光微沉,他们从京城出来已近十日,那些搜捕的人几乎都被引走,灵云寺附近一直未曾有人出现过,想来京郊已经安全,他朝着石安招招手,低声说了两句。
……
里间房门紧闭,秦娘子匆匆随人入内后,就发现曲家下人站在门前未曾再踏入。
“你们?”秦娘子一惊。
曲家那位嬷嬷低着头,满是恭敬地示意她入内。
秦娘子心神提起来,隐约猜到了什么,等提着药箱快步走到屏扆后,就看到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妇人神情紧张的站在一旁,身上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而在她身旁不远处,一道颀长身影端坐在黄梨圈椅上。
第980章 饵
曲家厢房内安静极了,秦娘子再出来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之前领着她入内的那个嬷嬷亲自将人送出来,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多谢这位大夫,要不是你,我家少夫人的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秦娘子一边擦着手一边温声说道:“她腹中胎儿养的好,往日里人也康健,要不然今夜这一跤怕是会母子俱损,眼下孩子虽然无碍了,但到底见了红,须得卧床静养。”
“药就照着我刚才写的方子去抓,命人煎好之后一日三次,我那里还有一些替孕妇调养身子的药丸,你们等下派个人跟着我去取,拿回来让她每五日服上一粒,连续用上两个月,能稳固胎像让母体更好的生产。”
那嬷嬷闻言顿时感激:“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她忙叫过身后的丫鬟:
“翠心,你跟着这位大夫一起去取药……”说到一半才像是想起这大夫所居之地还有旁人,那嬷嬷连忙抬头望向院中站着的陆执年:“容郎君,我们去取药可会叨扰了容夫人?”
陆执年抬眼温和:“叨扰倒不至于,只是我家夫人胆子小,今夜本就已经受惊,若再有人去我怕会吓到了她,不如我等一下回去之后命人将药丸送过来,定不会耽搁了贵府少夫人病症。”
那嬷嬷迟疑了下看向秦娘子:“这……”
秦娘子冷眼扫过陆执年,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接说道:“他说的倒也有道理,让他命人送过来就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耽误。”
伸手接过曲家下人提着的药箱,秦娘子将其斜跨在肩上,
“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之后你家少夫人若还有不适再命人来寻我。”
那嬷嬷连忙点头:“那麻烦大夫了。”
……
秦娘子没有在曲家这边多做逗留,交代好需要注意的事情,她就直接提着药箱跟在陆执年身后离开,从头到尾都表现的没有半丝异常,既不与人多做交谈,也不曾强求让人去禅语院。
她只是安静跟在陆执年身后,与他错开半步的距离,思忖着回去之后见到棠宁该说的话,只说没想到刚绕过寺中锦鲤池,行至偏僻处时,原本安静的陆执年突然开口。
“我记得,秦妙手的东西一直都随身带着,如药物之类更从不假手于人。”
秦娘子皱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文远伯府这位少夫人,当真遇了意外?”陆执年目光微微暗。
秦娘子心中一“咯噔”,只觉得眼前这人敏锐的可怕,但面上却分毫不露。
她皱着眉毛眼底露出几分不耐:“那不然呢,她人就在那里,出事时更是多少双眼睛瞧着,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就是。”
“我不是你抓来的犯人,要不是我师弟和阿宁,你以为你能拿捏得住我?别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拿你那起子见不得人的心眼儿来膈应我。”
秦娘子说完后冷着脸提着药箱就走。
陆执年突然伸手一挡。
秦娘子怒目:“你干什么?”
陆执年没有被骂后的恼怒,只是平静说道:“方才误会你是我有错,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这灵云寺人多眼杂,到底不是安宁之地。”
秦娘子抓着药箱的手猛地一紧:“你想干什么?”
陆执年挥了挥手,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四周突然出现了几人,都是之前在禅语院中见过的,那几人上前后将周围围了起来,连带着秦娘子一起退到逼仄处。
“这段时日劳烦秦妙手了,你们好生将她送下山去。”
“陆执年!”
秦娘子怎么都没想到陆执年会突然送她离开:“你什么意思?”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也没表现出半点不寻常来,可陆执年居然会这般反应,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
秦娘子心中还记得刚才曲家屋中的事情,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急声开口:“你不能送我走,阿宁的身子还没好,我若离开了她怎么办……”
“阿宁我自会寻人照顾,而且有这几日秦妙手诊治,想来她已性命无忧。”
“你!”
秦娘子强压着怒火:“陆执年,我不是神仙,阿宁身子受损伤及根底,怎么可能是短短几日就能调养的过来的。”
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心思难测,让人摸不清他为何突然翻脸,她只能尝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一直说你心悦阿宁,那就不该拿着她身子冒险,就算她现在性命无忧,难道你就想要让她就此留下遗症损及寿数?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我师弟还在你手里,我不会多做什么……”
“你是不会多做,但也不会让阿宁好起来。”
陆执年的话让得秦娘子脸色瞬变,她手指一紧:“你胡说什么?”
陆执年神色平静:“秦妙手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阿宁一点点试探我底线,想以她身体有恙拿捏于我,你自然不会让她好起来,就算一直留你在她身边,除非她能逃离我,否则我想她恐怕永远都会是个病秧子。”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秦娘子脸上剧变,心觉不好时下意识就伸手朝着袖中探去,只动作到一半就被身旁人率先一把擒住了脖颈。
陆执年走上前靠近她身前,伸手抓着她手腕将她夹在指尖的银针取了下来,那细长的针尖在灯烛火光下透着几分诡异的颜色。
陆执年声音平和:“我答应过阿宁不会伤你性命便不会食言,只要你能平安下山,自然会有人带你去见卓水生,可如果平安不了,也只能怪你自己……”
谁让那些人阴魂不散,穷追不舍地想要拆散他和棠宁。
“陆执年,你……”
秦娘子的声音被塞进嘴里的东西堵住,她怒红了脸,心里更是剧烈急跳。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从曲家房中出来后更是半句没有多说,到底是哪里露了痕迹惊动了陆执年,他将她送走,那棠宁怎么办,还有刚才的计划……
“唔!”
秦娘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蓦地觉得后颈一疼,下一瞬失去了知觉。
……
山路崎岖,马儿飞驰时车内摇晃不止,棠宁手中用力抓着车窗边缘,却根本稳不住身形。
外间马蹄声急促,对面陆执年沉着脸满眼阴鸷。
棠宁看着身旁被束缚了手脚捆绑扔在马车角落里的月见,死死抓着车窗怒斥:
“陆执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突然离开灵云寺也就算了,为什么绑了月见,还有秦姊姊,她人呢,你把秦姊姊怎么样了?!”
“自然是送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