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汤家要运粮去北方诸郡贩卖,这件事你怎么看?”姜韶华似随口笑问。
汤有银心中有数,这是郡主在考验自己,哪里敢疏忽大意,立刻打起精神答道:“回郡主,小的……”
姜韶华温声打断:“你如今来王府户房当差,自称臣便可。”
“是,”汤有银心里又是一阵激动:“臣以为,以卖粮的名义推广新粮,这件事可行。”
“不过,这事只能徐徐图之,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来汤氏人手有限,二来北方民匪四起,亲卫营不宜过多分兵。运粮卖粮的队伍,最多分成三路。”
“还有,各地土壤气候都不同。在南阳郡丰收的新粮,到了其余地方仅靠图册未必能种好。所以,郡主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汤有银能说出如此有见识的话来,便是陈卓和冯文铭也齐齐另眼相看。
姜韶华淡淡一笑:“你说的这些,本郡主早就思虑过了。你说得没错,这件事能做成的可能性,不到五成。不过,只要能将新粮推广开来,能让百姓们裹腹,冒些风险也值得了。”
汤有银目中露出钦佩,拱手道:“郡主仁厚大义,爱惜百姓,臣敬佩不已。”
南阳郡有兵能自保,有足够熬过饥荒的粮食。郡主大可什么也不管,关门悠哉过日子便可。
郡主选择的,却是另一条路。这份胸襟气魄,这份眼界格局,实在非常人难及。
姜韶华微微一笑:“从今日起,你就在王府户房当差。暂且就跟着冯长史,等过个三五年,能独当一面了,本郡主为你去户部谋一个正经的官职。”
官吏有别。从一个吏,变成有品级的朝廷命官,这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汤有银目中闪过激越振奋,慷锵有力地应道:“臣一定用心当差,绝不负郡主厚望。”
姜韶华笑着嗯一声,对冯文铭笑道:“冯长史,本郡主就将汤司吏交给你了。”
想让汤五太爷卖命,要给切切实实的好处。就像当年祖父对马家那样,恩威并施。
冯文铭心中了然,拱手应下。
冯文铭领着汤有银进了王府户房。户房历来是王府最繁忙的地方,除了冯长史,还有六个小吏。近来秋税刚入库,又要换粮,堆积的账册如山。六个小吏都忙得脚不沾地。
听着熟悉的算盘声,汤有银目中光芒闪动,右手手指动了一动。
“这是十四县的粮库账册,”一本厚实的账册摆在了汤有银眼前:“你先将账目通通核算一遍,有误差之处,通通纪录下来。”
……
书房里,陈卓正对郡主叹道:“臣实在没想到,朝廷竟连新粮都不肯推广。”
姜韶华冷笑一声:“这就是王丞相的一片私心了。新粮是我南阳郡主献上的,一旦推广开来,北方这么多州郡,都要念南阳王府的好处。我又是太后一党,这就意味着太后党会借着此事大占上风。”
“王丞相不能容忍大权旁落,便全力打压。至于太后娘娘,因皇上卒中一事心神大乱,哪有心思顾及百姓民生。”
说到底,都是私心太重。
陈卓眉头拧了一拧,抬眼看着郡主:“以卖粮为幌子推广新粮,确实是个好主意。郡主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臣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臣也要提醒郡主。朝堂之上,个个都是老狐狸。这件事最多瞒一时,要不了多久,王丞相和太后娘娘就都知道了。”
“到那时候,王丞相定会对郡主更生忌惮。便是太后娘娘,心中也未必高兴郡主自作主张。”
简而言之一句话,好心未必有好结果,出力也难讨好。
姜韶华挑了挑眉,淡然的声音里流露出霸气:“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霸气下的坚定执着,和南阳王何其相似……不,应该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陈卓心情欣慰又复杂,沉默片刻道:“臣先写几封信去京城。万一此事闹开来,朝堂上也有人为我们说话。”
果然还是陈长史办事靠谱,永远值得信任。
“有劳陈叔祖费心了。”姜韶华很自然地换了亲昵的称呼:“太后娘娘那里,我自己写信解释。”
说完正事,姜韶华笑着问起了陈浩然的亲事:“陈叔祖去荆州一趟,可见到了薛刺史?”
提起此事,陈长史舒展眉头笑道:“臣去第一日,就去见薛刺史。先谈公事,并未提及亲事。”
“薛刺史留臣在刺史府安顿小住,还让薛六姑娘出来见了臣一面。那位薛六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诗书满腹,气质出众,确实是个好姑娘。臣临走时才提了提亲事。”
“薛刺史没有一口应下,说要考虑一段时日。”
姜韶华了然一笑;“男方提亲,女方没有一口应下的道理。过些日子,陈长史再去一趟。”
为了自己孙子的亲事,陈长史也不嫌辛苦,笑着一口应下。
第257章 大怒
咣当!
一声脆响。
薄如蝉翼白似美玉的美人瓶被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太监宫女们立刻跪了一片。
赵公公也笑不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鼓起勇气劝慰大发雷霆的郑太后:“太后娘娘请息怒……”
郑太后面色铁青,随手拿起一个茶碗摔过来。赵公公压根不敢闪躲,直挺挺地挨了一记,茶碗从脸边擦过,重重摔在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好在没伤到赵公公那张俊俏脸蛋。
“都滚出去!”郑太后怒不可遏,太监宫女们纷纷爬起滚了出去。
唯有赵公公硬着头皮留下了,还有蓝公公,犹豫着不想离去。
郑太后在气头上,伸手一指蓝公公:“立刻滚!”
蓝公公面色如土地退了出去。
赵公公得以幸运地留下。不过,此时的赵公公没有庆幸的心情,他跪着爬到郑太后的膝前,目中泪光闪动,哽咽不已:“娘娘心情不好,就拿奴才出出气。千万别气坏了凤体。”
赵公公那张胜过美人的含泪俏脸,稍稍浇灭了郑太后的怒火。
郑太后哼了一声,咬牙怒骂:“王荣这个奸臣,仗着皇上信任器重,根本不将太子放在眼底。也丝毫不将哀家放在眼里。”
“南阳郡要上奏折献新粮,请求朝廷推广,他不但不允,还倒打一耙,指责哀家私心过重借此邀名。还说南阳郡主流言惑众其心可诛。”
“呸!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郑太后越想越恼:“韶华是个孝顺孩子,一心为哀家为皇上分忧。费尽心思寻来粮种,种出了新粮。特意献给朝廷。这样的好孩子,应该重重嘉奖。他王荣为了一己私心,胡言乱语横加指责。更可笑的是,朝廷那些臣子们也跟着犯糊涂,纷纷附和。”
说到底,这才是郑太后最恼怒的地方。
太康帝卒中不起,最大的倚仗倒下了,她对朝堂的影响力顿时衰减。
王荣身为丞相,又是太子太傅,理所当然地辅佐朝政。此消彼长之下,太后一党几乎被压得动弹不得。甚至有不少纷纷倒戈,投向王丞相。
昨日王丞相生辰,王府大摆宴席,朝中重臣有十之七八都亲自去为王荣贺寿。王府收到的贺礼,甚至更胜过郑太后生辰。
郑太后今日大发脾气,就是因为此事。
只不过,这等事不便说出口,郑太后就拿南阳郡献粮种一事当个由头发作。
其实,郑太后在锦绣深宫里待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知道什么百姓疾苦。北方旱灾饿死些百姓,郑太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赵公公心知肚明,不敢也不能说破,顺着郑太后的话音,狠狠骂王丞相一通。
郑太后骂得口干舌燥,怒气总算稍稍消退。
就在此时,郑小公爷来了。
赵公公暗暗松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悄然退下。
……
十四岁的郑宸,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目光明亮锐利。
郑太后看着侄孙,怒气终于退了大半:“子熙,你不在太子身边待着,怎么来景阳宫了?”
天子卧榻不起,太子代为上朝打理朝政。几位太子伴读,也一并顺理成章地进了朝堂。
朝事沉重且繁杂,年少的太子根本无力承担,政务其实都落在王丞相之手。
几位太子伴读,现在也就是陪着太子一同上朝罢了。
郑宸心中不忿不甘,也只能隐忍,闻言低声道:“昨日王丞相过寿,朝臣们纷纷前去贺寿,贺礼一件比一件贵重,堆积如山。我知道太后娘娘心中不高兴,特意来宽慰娘娘。”
郑太后被说穿了心思,有些羞恼,哼了一声。
郑宸又道:“还有一桩事。南阳郡敬献新粮,一来能借此挫一挫王丞相威风,二来能为娘娘一振声势。一举两得,娘娘何不竭力促成此事?”
郑太后又哼一声:“哀家和皇上说了,皇上却说朝堂要安稳,不宜起争端。”
这个太康帝,软弱无能平庸。
郑宸心里腹诽不已。殊不知,在病重不起的天子眼里,要保证朝堂不生乱才是头等大事。
既然打理朝政要靠王丞相,那么朝堂大事就得听王丞相的。
这一点,郑太后却是心知肚明。也因此,郑太后再恼怒,也将此事按下了。免得太康帝在病中烦心不得消停。
郑宸低声问道:“南阳郡主那边,娘娘可曾写信安抚?”
郑太后不以为意,随口道:“哀家写了一封信去。韶华孝顺懂事听话,不会因这么一桩小事恼怒记恨。”
孝顺懂事听话。
养在宫里的两位县君和范姑娘,也没得到过郑太后这般夸赞。
郑太后口中的南阳郡主,和他脑海中那个冷凝锐利的姜韶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郑宸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涟漪,陪着郑太后闲话,半个时辰后才告退离去。
……
昭和殿内。
苍白消瘦的太康帝,神情萎靡地躺在龙榻上。美艳雍容的李贵妃,坐在龙榻边喂药。
太康帝卒中之后,半边龙体不得动弹,喝药要人喂,方便也得要人伺候。张口说话含糊不清,颇为吃力。
纪皇后病逝几年,李贵妃位份最高,更是太子生母。理所当然地接手了照顾天子龙体的重任。
汤药苦涩难喝,太康帝勉强喝了几口,便喝不下了。
李贵妃心中焦虑,柔声劝慰,太康帝苦笑一声:“朕现在这样,喝不喝药都没什么用。”
卒中是不治之症!
百姓富商也好,文官武将也罢,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患了卒中后也得躺在龙榻上。
不能起身,不能动弹,说话含糊吃力。记忆一日不如一日,身体日渐衰败。他甚至能嗅到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腐朽气息。
“皇上别这么说,太医院里这么多医术高超的太医,定能治好皇上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