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郑宸点头应下,起身离去前,又留下一段话:“要做事,便得先掌权。这个道理,还是父亲教给我的。王荣是王氏家主,三朝丞相。吏部尚书是他的人,边关左大将军是他的人,满朝文武投向他的不知凡几。”
“皇上龙体情形,想来父亲心里也清楚,熬不了多久就会归天。到时候,年轻的太子殿下登基,太后娘娘如何斗得过门生遍布朝堂的王丞相。”
“郑家是外戚,依附太后娘娘才有今日光景。我们理当为太后娘娘分忧。便是从我们郑家的角度而言,要想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就要真正掌控朝政。与之相比,一个平州一个英卫营,孰轻孰重,请父亲仔细掂量权衡。”
郑宸走后,书房里又恢复安静。
安国公直勾勾地盯着烛火,面色变幻不定,目中掠过复杂无比的情绪。
书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
一夜未眠的安国公,红着双目出了书房,随口问左右长随:“子熙可曾来过?”
“回国公爷,小公爷五更就进宫去了。”
郑宸身为太子伴读,每日进宫陪伴太子左右,随着太子一并上朝。有机会一同看奏折听政,这也是最佳的磨炼锻炼。
日后太子殿下当政,郑宸便能一跃而起,成为新帝心腹朝堂重臣。
安国公用力呼出一口浊气,低声吩咐数句,长随领命而去。
当日晚上,安国公的书房里多了几个陌生脸孔。这些都是郑家暗中豢养的死士。
……
众目所瞩之下,杜将军领着三万英卫营的精兵启程去平州增援。
接下来一个多月,战报如雪片一般飞进朝堂。
卫将军大败后,英卫营里士气消沉。之后竟然接连打败仗。
平州接连两年旱灾,朝廷赈济不力,百姓们忍饥挨饿,民怨沸腾。潭胜占了平州后,将平州境内所有的大户都如牛羊一般灭了个干净。普通百姓没有粮食,大户们家中的粮仓却是满的。
潭胜抢了大户的粮食,分发给百姓,迅速收拢人心。这个“平州王”竟然十分得百姓拥护,甚至有许多壮年男子主动加入平州军。
短短时日里,平州军的人数竟扩充了七八倍。也就是近三四万人。百姓们还争相传递朝廷军队行踪消息,如此一来,英卫营在平州境内就如虎落平阳,处处憋屈。
卫将军接连上请罪的折子。第三份奏折到朝堂的时候,又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杜将军刚到平州境内,就被一股乱军刺杀,当场身亡。三万精兵因主将阵亡大乱,被围拢而来的平州军大败,死伤惨重。
至此,英卫营这支五万人的精锐军队,竟是在平州内一败再败,伤亡过重,军心溃散,暗中溃逃出军营的士兵不在少数。
太康帝听到此等噩耗,龙目倏忽睁大,龙脸上涌起愤怒的潮红,一张口,竟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再次昏迷。
宫中顿时大乱。太医们紧急为天子救治,然而,气急攻心的太康帝再也没有醒来。当夜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李贵人哭得昏死过去。年轻貌美的范贵人也哭得昏迷不醒。
郑太后痛彻心扉地哭喊怒骂:“王荣,是你坚持让卫将军领兵去平乱,是你让杜将军领兵增援。英卫营一败再败,死伤无数,又彻底失了平州。皇上都是你被的一片私心气死的。”
“你有何脸面跪在这里,滚!滚出去!”
王丞相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骄横跋扈凌厉,跪在龙榻边泪水长流,自责自悔。
太子姜颂赤红着眼,紧紧盯着王丞相,那目光中,充满恨意。
其实,太康帝龙体本就一日不如一日,一直靠着汤药续命。平州战事如此惨淡,给了太康帝最后一击。
太康帝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没能等来新春元日,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永远闭上眼。
临终前,甚至没能留下只字片语。不然,至少还能告诫太子一句。不管如何,都要先稳住朝堂,不可急着对王丞相下手。
“来人,”太子殿下怒道:“将王丞相关进大牢,等父皇丧事结束后再行问罪!”
然而,王丞相积威已久,太子这一声令下,御林军的士兵们竟面面相觑,迟疑不动。
太子怒不可遏,伸手一指御林军统领:“包将军,孤命令你立刻拿下王丞相!”
包将军不敢再迟疑,立刻领命上前,手刚触碰到王丞相的衣袖。就见王丞相霍然起身:“谁敢动本丞相!”
郑太后悲恸至极的脸孔,此时被怒火点燃,狰狞而扭曲:“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王丞相。哀家今日豁出一条命,也要拿下你!哀家倒要看看,满朝臣子是不是都要和你同进共退!”
跪在一旁的吏部张尚书,立刻站了起来:“太后娘娘请息怒。平州一战,杜将军遇刺一事,颇有蹊跷,等查清楚,王丞相自会给娘娘给天下一个交代。眼下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让皇上安心归天。”
刑部戴尚书竟也站了起来:“张尚书言之有理。臣以为,先为皇上操办丧事才是。”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朝廷重臣起身支持王丞相。
昨夜进宫守在龙榻边的重臣,有六部尚书侍郎,有军中重要武将,还有宗室皇亲,人数总计三十多人。现在旗帜鲜明地站在王丞相身后的,竟多达十几人。
一直按捺不动的安国公,终于站了出来,愤怒指责:“皇上刚闭上眼,你们就要造反不成!”
第269章 国丧(一)
此时此刻,王丞相的滋味绝不好受。
英卫营出乎意料地溃败,令他的声望遭受重击。更不用说,太康帝因战败一事怒极攻心闭目西去。气死天子的罪名,便是他权势滔天,也担待不起。
太康帝昏迷一夜,他这个丞相就在龙榻边守了整整一夜,眼睁睁看着太康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对他来说,又是一记重击。
太康帝软弱平庸,对他这个丞相十分敬重。便是论情谊,也极为深厚。太康帝之死,他心里焉能不悲恸不难过?
郑太后借机发难,安国公落井下石,更如雪上加霜。
只是,眼下绝不能认罪。这罪名一旦认下了,日后再难翻身。
“安国公请慎言!”王丞相冷冷回击:“此事前因后果,确实要查个清楚明白。杜将军身在军中,身边有数百亲兵,怎么会被几千乱军冲到眼前被刺杀?平州乱军哪来这样的高手?这其中,定有阴谋。”
安国公不敢也不能心虚,一脸怒容地和王丞相对视:“确实要彻查,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太后娘娘李贵妃太子殿下一个交代,给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王荣!不管你有心无意,卫将军是你一力举荐的,杜将军也是你力主派出去的。此事,你必须要负责!”
哀恸哭泣的郑太后,忽然挣扎着起身,冲了过来,伸手抓王丞相的脸:“你气死我儿,还我儿命来。”
王丞相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郑太后抓了个正着。郑太后手上戴着长长的护甲,深深划破了王丞相的脸,差一点就要戳瞎眼睛。
王丞相仓促后退,痛呼不已。
张尚书等人急忙围拢过去:“王丞相!”
“太医在何处?快些过来!快为丞相治伤!”
太子大惊失色,冲上前扶住状若疯狂的郑太后:“皇祖母!”
郑太后转身扑进太子怀中,嚎啕痛哭:“太子,你父皇走了,我儿走了啊!”
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悲恸。郑太后绝望的哭喊声,在昭和殿上空久久徘徊不去。
太子殿下抱着郑太后大哭。
郑太后丧子,他丧父。从此以后,他头顶少了一片天。就是大梁这片天,也得由他来撑着。年少的太子殿下,想到这些没有雀跃欣喜,甚至有些惶恐惧怕。
宫里哭声一片。
郑宸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和其他人一样低头垂泪。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然勾起薄唇。
……
天子驾崩,国之大丧。
丧信从京城迅速传至大梁各州郡。
一时间,举国悲恸,便是普通百姓,都换上了孝衣麻服,跪在家中痛哭。各州刺史纷纷动身去京城,为天子奔丧。大梁各藩王们,听闻丧信,也立刻启程去京城。
丧信传到南阳王府时,已是正月初六。
陈长史等属官都挥泪哭了一场。
便是心如磐石的姜韶华,在听闻太康帝的死讯时,也有些恍惚黯然。
前世太康帝死在阳春四月,这一世,竟提前了几个月。或许,从她睁眼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从郑宸同样重回年少的那一刻起,大梁的国运就在悄然无息地变化着。
朝廷军队在平州溃败,平州彻底成了谭胜这个平州王的地盘。太康帝被生生气死。这一切背后,都充斥着久违的熟悉的阴谋意味。
她一直安稳地待在南阳郡,远离京城,也远离前世的人和事。然而,现在终于到了面对的时候了。
“郡主何时启程去京城奔丧?”陈长史红着双目问询。
藩王们要奔丧,姜韶华这个南阳郡主自不能例外,也得尽快动身。
姜韶华道:“明日就出发。”
陈长史立刻道:“臣随郡主一同去。”
“不,陈长史留在王府。”姜韶华深深看着陈长史:“我此去京城奔丧,或许要待上一段时日才能回来。或许三五个月,也或许要一年半载。陈长史留在王府,我才能安心。”
陈卓听懂了郡主的话中之意。
郡主要去京城“会一会”王丞相,或许还有郑太后。南阳郡不能出任何乱子。她需要有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替她守住王府。
陈卓郑重点头应下:“郡主请放心,有臣在,南阳王府绝不会生乱。”
姜韶华低声道:“我当然信得过陈长史。还有一句,我要嘱咐陈长史。如果卢郡马兴风作浪,陈长史不必客气,直接将他关在王府里。所有恶名,一律都由我来担着。”
陈长史:“……”
如今的南阳王府,上下一心,人人听从郡主号令。唯一可能的变数,或者说是“隐患”,也就是卢郡马父子了。
陈卓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应下,低声嘱咐:“郡主尽早回来。”
姜韶华嗯了一声。
银朱荼白捧来素服,伺候主子换上。长发上的金钗发簪一律拿下。
宋渊早已传令下去,两百亲兵迅速准备战马兵器干粮等等。至于随行的属官,姜韶华只带上了陈瑾瑜和马耀宗。
第二日一早,姜韶华骑着毛色斑驳的花马,出了王府。
刚行了一段路,就听后方传来熟悉的嗷嗷声。紧接着,一匹毛色顺滑发亮的半大老虎蹿出了王府。
“小花,快回去。”姜韶华略略蹙眉:“我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不能跟着去。”
满打满算,小花也没到两岁,尚未长成。体型还不及一头豹子,在高大的战马旁奔跑,愈发显得娇小可爱。
小花不肯回去,蹿到花马身边。
花马早已习惯了小花一同奔跑,甚至稍稍放慢速度,免得小花跟不上。
姜韶华有些无奈,转头对宋渊道:“舅舅,你送小花回王府。”
宋渊应一声,下马后伸手捞起小花,然后上马回王府。一行人继续前行,半日后出了城门,上了官道。
姜韶华耳力灵敏,再次听到了嗷嗷的叫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