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梁都尉一脸悻悻,气势软了下来,再无先前的嚣张。
把官兵们训服后,陈皎把矛头转移到方家和村民身上,毫不客气道:
“我陈九娘现已为死去的七位村民讨回公道,那接下来,我便要与诸位乡亲们辩一辩你们把田地挂名到方家避税一事。”
说罢看向方月笙等人,横眉冷对道:“诚然朝廷里有律令我朝官员享赋税优待,你们方家挂名一万多亩田地亦在律法之内。
“可是方老爷子,你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望月村、九原村和天福村两百多户村民受方家庇护漏税。这些无法收取起来的税收皆要均摊到西山县其他百姓头上。
“敢问方老爷子,你为官数十载,这情形是否合理?西山县其他地方的村民因为你方家的私欲,便要负重前行,于他们而言,是否公允?”
所有人都看向方家人,方月笙镇定回答:“方氏一族享朝廷税收优待,合法合理,九娘子若不服气,可与朝廷理论。”
这话激怒了陈贤允,骂道:“你个老匹夫,休要蛮不讲理!”
陈皎做打住的手势,陈贤允愤怒闭嘴,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客气,“我与朝廷论理作甚?我只知道,现在你们方家的根儿在淮安王府的管辖地,淮安王府要收取粮税,这一万多亩田地的税收就得交上去。”
方月笙皱眉。
方孝宣站起身怒道:“我大父已经说了,我们方家合情合法,九娘子休要胡搅蛮缠!”
见他起身,官兵们全都站起来,村民们也陆续起身。
陈皎说道:“我知道,你们方家在职官员有四位,且还有在朝廷里任职的。
“但我今天不妨把话撂这儿,我们手底下的官兵是什么德行,想来你们已经领教过了。
“方家人在官场上数十载,应也该晓得权衡利弊。你们甭跟我提什么朝廷,现在这儿是淮安王的管辖地,行政与军政皆握在他手中。
“州府要收取这三个村的粮税,村民缴纳粮税就算闹到朝廷,也是合理合法的。
“纵使你们方家在朝廷里有人,今日我陈九娘把篓子捅下了,待朝廷来人,在场的诸位只怕早就下黄泉见列祖列宗了。
“甭给我讲什么朝廷律令,朝廷赋予官员税收优待,是让你们方家拿来这般用的?
“你们把三个村的田地霸占为己有,拒绝缴纳粮税,这般豪强劣绅,州府有权查办!”
这话把方家人唬住了,周边的村民连忙解释道:“九娘子误会了!方家没有霸占我们的田地!”
“对对对!我们有田地,没有被方家霸占!”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为方家说情开脱。
陈皎却卑鄙问:“那敢问,诸位乡亲既然有田地,可有按时缴纳粮税?!”
这话把人们问哑巴了,再无人吭声。
陈皎继续道:“衙门里可没有你们的耕地记录,全都是方家的。他们方家人占了三个村的田地,名下的田产比我爹的私产还多,这合理吗?”
说罢看向方月笙,质问道:“方老爷子,什么官这般挣钱,可否教教我陈九娘?”
方月笙愠恼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皎啧啧道:“现在我不妨告诉你,那一万多亩田地若交代不清楚,衙门可就要按律查办了。
“陈兵曹质疑你们方家侵占百姓田地,现许方家三日期限,若三日内拿不出说法来,则按朝廷律令查办。
“当然,你们方家可以拒绝清查,甚至求助到朝廷,也可以说三个村的村民都是你们家的佃农。
“但在此我想提醒一句,三日后我陈九娘前 来,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若管不住底下的官兵,见了血,那是正儿八经的办理公务,可不会像今日这般赔礼道歉。
“还请方老爷子三思,值不值得拿方家老小的性命去搏。”
方世宏听得怒火中烧,厉声道:“九娘子休要仗势欺人!我们方家为官清廉,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来查!”
陈皎:“那敢问,望月村、九原村和天福村,三个村的村民都是你们家的佃农吗?”
方世宏:“你!”
陈皎狡猾道:“诸位乡亲们,你们可要想好了,要不要做方家的佃农。若是都愿意做佃农的,衙门可以替你们作个公证。”
这话委实歹毒,不少村民心中忐忑起来,他们只想避税,但没想把自家的田地拱手送出去。
见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军心动摇,方家人面色铁青。
裴长秀暗暗憋着笑,论起颠倒是非黑白,她陈九娘真的很有一套。
这不,方才陈贤树对她还恼恨不已,现在见她坑方家,顿时舒坦不少。那群人就该这么整治,果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陈皎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跟方家纠缠,果断鸣锣收兵。
陈贤允不甘心道:“这样就走了?”
陈皎:“走!”
她说得果断,陈贤允只能闭嘴,于是官兵一一让开,让陈皎等人先行。
很快官兵们便离开了,那三名士兵的尸体也被抬走。
有士兵到底不甘心,离去时指了指方家,放狠话道:“你们且等着,三日后再来收尸!”
方月笙面色阴沉,方世宏看向地上残留的血迹,仿佛在告诉他们,陈九娘的狠辣手腕。
“爹,那陈九娘当真不可小觑。”
方月笙不痛快道:“我活到这个岁数,从未见过如此刁钻蛮横之人。”
方世宏忧心忡忡,问道:“三日之后他们再来,我们又当如何应对?”顿了顿,指着地上的血迹道,“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强盗土匪,是真敢杀人的。”
方月笙道:“阿齐让村民们散了,此事再议。”
方孝宣应是,差人去遣散村民。
方世宏搀扶自家老父亲回宅子,方月笙显然有把陈皎的话听进去,疲惫道:“今日陈九娘恩威并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雷霆手段,且还能持淮安王玉令,可见其本事。”
方世宏:“是啊,一介女流,杀人说杀就杀,连眼都不眨,且还敢与官兵对峙,可见其胆量。
“先前与陈贤树周旋,儿心中一点都不惧,如今来了个陈九娘,儿心里头反倒有些担忧,她可比陈贤树厉害多了。”
方月笙点头道:“陈九娘不一样,有胆色,也精明。”
方世宏皱眉道:“三日后我们该如何应付,爹可曾想过?”又道,“陈九娘说得有道理,如果她真要使手段,咱们方家只怕大祸临头。”
方月笙没有答话,他又何尝不清楚现今朝廷里的局势?
就如陈九娘所说,就算他们方家闹到朝廷,等上头下人来,黄花菜都凉了。
阴霾笼罩在方家头顶,惴惴不安。而另一边的陈贤树等人回去后心里头也不痛快。
陈贤允委实咽不下被陈九娘当众羞辱的颜面尽失,愤恨道:“大哥对九娘太过宽容,若是我,定咽不下这口恶气。”
陈贤树的心情也不好,阴霾道:“我想不明白的是爹竟然会把令牌给她,那般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舍了出去,简直匪夷所思。”
陈贤允懊恼道:“那对母女就是狐狸精,许氏是柏堂里的玩意儿,学的净是哄人的东西。爹多半受她迷了眼,这才造下糊涂。”
陈贤树睇了他一眼,根本就不信许氏有这般能耐,但陈九娘的手腕和胆色确实让他震惊。
之前甚少跟她接触,又见她年纪尚小,以为跟一般女郎差不多。不曾想今日彻底开了眼界,那气势不输男儿,甚至更甚。
这样的陈九娘是令人不安的,幸好她是女流之辈。也幸好许氏只有她这么一位女儿,若是还有其他兄弟,那才叫人不放心。
陈贤树一边庆幸,一边又嫉妒淮安王对她的偏爱。
他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淮安王也确实偏疼他,至少比待大房的三郎好。他处处跟陈贤戎较劲儿,事事强压过他,表现得非常优秀。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是有用的,淮安王对他们二房是公认的亲近。然而现在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陈贤树有些无奈,如果当初他在的话,定会竭力劝阻淮安王调兵给陈皎去魏县。
只是遗憾,那厮抓住了机会一战成名。
回想自家老子挨打还没动怒,他就该警觉起来。今日轮到自己挨打,对方又取出玉令镇压,逼他服软,说不嫉妒是假的。
他们同是庶出,凭什么陈九娘能得偏爱,而他陈贤树默默努力了这么多年,且还是淮安王打小看着长大的,凭什么会被陈九娘夺走偏宠?
陈贤树想不明白。
马春是府里的老人,也知晓目前府中的情形,对陈皎今日之举有些忧心。
入睡前二人谈了一次话,马春严肃道:“小娘子今日手腕着实厉害,叫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大郎君并非是心胸开阔之人,小娘子当面训斥,他心中定有埋怨。”
陈皎看着她,道:“我自然知晓。”顿了顿,“明儿我会去赔个不是。”
马春欲言又止。
陈皎不想听,只道:“天晚了,你且去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马春无奈,只得应是。
待她吹灭灯下去后,寝卧里陷入了黑暗中。
陈皎躺在床上,闭上眼,脸上露出人性之恶。
她喜欢黑暗,因为能掩饰一切。它能掩盖人心底深处的阴暗,也能掩盖她的卑劣。
她如何不知今日给陈贤树带来的冲击呢?
然而对于她来说,那人就是她脚下的一块垫脚石。
她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一看,她陈九娘跟陈贤树这些草包是不一样的。
让方家睁大眼睛,看一看淮安王府里都养了些什么人,让百姓看一看,她陈九娘的恩威并施,更要让那些官兵见识她的铁血权威。
要不然她吃了十日灰风尘仆仆跑过来作甚?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学村干部下乡济贫?还是千里迢迢过来送温暖?
是陈贤树自己引狼入室把她求过来的,她就是一条吃人的恶犬,既然想用她解决问题向淮安王邀功,那她打他脸吃两个人又怎么了?
自己捅下篓子压不住场子,又想要体面挣功劳,哪有这样的好事?
陈皎在黑暗中看自己的双手,从杀刀疤刘开始,她的手就开始染血了。
以前她会对生命存在敬畏之心,毕竟曾经生长在红旗下,那个社会告诉她人人平等。
但现在她变了,学会了弱肉强食,学会了杀人不眨眼,就从灭吕家全族开始。
在这个充满着杀戮的乱世里,若想要掌握自己命运,唯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陈皎清楚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膨胀,野心一点点变得狂热,对权力的追逐欲望填满了她的胸腔。
这是一条不归路,既然选择了,那就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黑。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
第54章 戏精陈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