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郑章捋胡子,冷冷道:“大郎君只怕今年就做不下。”
陈贤戎:“为何?”
郑章:“你当那差事这般好做吗,瞧瞧魏县王家,不就捅篓子下来了?”又道,“哪个郡还没有几个官绅,他一个个去捅,若是不慎,吃不了兜着走。”
陈贤戎道:“可是九娘就能做,她就敢捅。”
郑章精明道:“那是因为有你爹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跟你们不一样,用处多得很,也有退路,若是在外闯了祸,大不了回后宅嫁人。
“可是你们是儿郎,若是闯了祸,是没有退路的,故而大郎君不敢像她那般豁出去行事。”
陈贤戎不满道:“爹就是偏心。”
提及这茬儿,郑章颇有几分无奈,“陈九娘有可取之处,只要她还有用,你爹就不会白养着。”
陈贤戎:“她今年也十七了,我让阿娘提一嘴,想法子把她嫁出去,若有夫家,总不能一直赖在府里。”
郑章想了想,点头道:“可提。”
当天晚上陈贤戎就跟郑氏提陈皎的事,郑氏却不想去费这个心,因为她觉得把陈皎留在府里日后才有机会除掉。
陈贤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想早点把陈皎嫁出去,勿要在府里出尖儿。
郑氏却道:“她那样的女郎,就让她在外头厮混,看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要她。
“一个从柏堂里出来的混子,学的净是不入流的东西,又日日在外头跟男人鬼混。
“什么活菩萨,哪个有家世的男人敢娶这样的女郎?”
这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陈贤戎道:“阿娘所言甚是,可是她太出风头了,叫人不安。”
郑氏端起参汤,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就让她出风头,她若太过招摇,你当二房坐得住?”
陈贤戎闭嘴。
郑氏继续道:“我的五娘嫁去交州,连一封家书都不回,可见恨极了你爹。
“我郑月枝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凭什么我这个正室的女儿还不如许氏半道来的东西?
“你说把她嫁出去,她甭管嫡庶,始终是淮安王的闺女,哪个夫家敢爬到头上欺辱?
“与其这般,我还不如放任她嚣张,若是运气不好,也像五娘那般被送出去联姻呢?
“依你爹的性子,事情落下来了,她也别想笑着走出这个府门。”
这些话她说得咬牙切齿,可见对许氏母女的憎恨。
陈贤戎只得闭嘴不语。
不过郑氏还是想试探淮安王对陈皎婚事的态度,翌日傍晚他过来用饭时,郑氏随意提了一嘴。
陈恩当时也未多想,只随口道:“九娘还小,府里不缺她一口吃的,多养几年也无妨。”
郑氏给他布菜,打趣道:“九娘今年也十七了,郎君总不能把她留成大姑娘捂在手里耽误了。”
经她提醒,陈恩后知后觉道:“十七了吗?”
郑氏笑了笑,“郎君成日里忙碌公务,早把儿女们的事抛之脑后,实在不像个爹。”
陈恩默了默,自言自语道:“十七了啊。”说罢看向她,“再多养两年也无妨。”
郑氏:“九娘有出息,这般得郎君偏宠,日后替她寻夫家我这个嫡母可不易做,那得要寻怎样的儿郎才配得上她?”
陈恩不想听这些,说道:“这事月娘不用太过费心,我自有主张。”
听他这般说,郑氏也没继续找没趣。不过心里头到底不大高兴,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儿,她的五娘却要遭受这般不公允。
却从未想过,如果当初陈五娘自己不出岔子,那嫁去交州的早就是陈皎了。
于陈恩这样的男人来说,哪有什么偏宠,亦不过是利益权衡罢了。
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女人对他来说都是附属品,不论是妻妾还是子女。
而陈皎恰恰比她们悟得通透,也比陈贤树和陈贤戎看得明白,别跟陈恩讲什么家世背景手足亲情,只需讲利益,你能给他带来什么益处就好。
这些偏宠,皆是陈皎用手腕去挣的,绝非什么父女情。
没过两日韩有进就要亲自去一趟魏县,陈恩不想这事扯烦了,让崔珏想法子把他摆平。
崔珏试探问:“王家一事属下心中有数,可日后总得继续得罪官绅,主公可有应对的法子?”
陈恩皱眉道:“到时再说。”又道,“这会子九娘在怀安郡,你去魏县办完差事,过去同她打声招呼,让她行事再谨慎着些,若屡屡捅到朝廷,引得上头重视起来,不是好事。”
崔珏点头,“属下明白。”
陈恩不耐烦挥手,眼下还要筹备求贤令考试的事,他没心思用到别处。
崔珏跟韩有进走了一趟魏县,这期间陈皎他们已经抵达了长姑,吴应中一行人也过来了。
先前兵分两路,吴应中和徐昭负责清查安丘、武门和会阴三县,因着没有官绅,清查起来要容易得多。
其中安丘的县令落马,收缴了不少赃银,另外两个县则没有大问题。吴应中把崔珏举荐的钱森群留在该县,等候新的县令上任。
陈皎风尘仆仆回来,见到徐昭他们高兴不已。双方说起各自的经历,又提及西山县那边的情形,马春和胡宴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
众人听得一惊一乍。
吴应中早就领教过陈皎的手段,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得知她把方家的后辈拐了过来,还是感到欢喜。
毕竟他们干的皆是得罪人的差事,那方家还愿意让自家子孙加入其中,可见是认可他们的。
事后陈皎也有几分感慨,私下同吴应中道:“有些官绅倒是通情达理,心系百姓,你与他说理,他也听得懂。”
吴应中:“这样的官绅往往家风清正,值得九娘子费心笼络。
“现在咱们把地方上心术不正的官绅清查,日后治理起来也要容易许多。若新来的父母官靠谱,那老百姓的日子自不消说。”
陈皎点头,“如若有条件,再把赋税减轻,老百姓势必拥护州府。”
吴应中欣慰捋胡子,“地方安定太平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以后其他地方的百姓听说这边好,自然愿意过来。只要有人丁,惠州就不愁往上走。”
二人对惠州的未来一番畅想,都满心欢喜,因为他们正在去干惠民的实事。
对于陈皎会去西山县助力陈贤树,吴应中还是挺佩服她的大局观,说道:
“大郎君想抢功劳,九娘子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拉他一把,实属不易。若是大房,只怕早就把事情捅到淮安王跟前去了。”
陈皎直言道:“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清查惠州图强,自然不能让阿兄坏了计划。
“他若是捅出篓子来,我亦会受牵连,郑家指不定在背地里跳脚。当初我清查魏县回来,就因为他们作祟,还挨了爹一巴掌,可把我恼坏了。”
吴应中:“确也如此,虽说这事多些人手更快些,但我不放心大郎君行事。”
陈皎摆手,“你无需操心,他干不了多久。”
当即说起陈贤树兄弟,言语中不乏嫌弃。
吴应中听后,这才放心许多。
与此同时,裴长秀在校场上跟徐昭切磋,边上围了不少官兵观战。
先前胡宴对裴长秀充满着敌意,现在改观许多。徐昭回来双方扯旧事对账,中间确实生出误会,皆受奸人所害。
徐昭功夫了得,也擅长使枪,挑战裴家枪法。不曾想裴长秀状态极佳,居然也勉强能跟徐昭打成平手。
徐昭诧异不已,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胡宴说起在西山县跟梁都尉他们切磋时的意外,刘大俊忍不住啐道:“那就是个小人,能管出什么玩意儿来?”
宋青提醒道:“莫要胡说。”
刘大俊闭嘴。
在场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属淮安王管辖,传出去了树敌。
也在这时,得知他们在校场切磋武艺的陈皎和吴应中也过来了。
这事陈皎曾私下里跟裴长秀说过,让她自己解决跟徐昭他们的恩怨。
见双方相处得还算和气,陈皎放下心来。
裴长秀心胸豁达,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徐昭被陈皎洗过脑,也算明事理。双方并未太过纠结往事,毕竟说起来他们都是受害者,都想重新杀回去。
这种信念是促使二人选择和平的重要支撑,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忘家国大义。
吴应中见识到裴长秀的勇猛,不禁夸赞道:“九娘子当真好眼光,此女瞧着巾帼不让须眉,当真好本事。”
陈皎也道:“她确实跟一般女郎不一样,扛打扛摔,性情也好,我很是喜欢。”
说话间,徐昭他们过来行礼,陈皎故意问道:“你二人可掰扯清楚了?”
徐昭正色道:“我与裴娘子对过,双方是存在些许误会,如今误会解开,自不会计较。”
裴长秀也道:“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让裴某流落到惠州结识了诸位,若不然还会蒙在鼓里。”
陈皎心情好,说话也好听,“既然上天让你来了这儿,遇到了我们,以后就把我们当做你的兄弟姐妹,也算是南方的另一个家。”
裴长秀点头,“甚好,九娘子有人情味,我亦在努力习惯这儿。”
陈皎失笑,看向吴应中道:“她说我有人情味。”
吴应中笑了,众人也跟着笑,一片和睦。
眼下长姑县早已清理完毕,就等着新的县令交接。怀安郡还有春阳和大都没有清查,之前因着吕家是虞太守老师的关系,陈皎书信到州府请求淮安王查处虞茂昌。
太守府就设在春阳,那边现在是簿曹从事余奉桢在查处,不用他们过去费心。
鉴于文远和行事稳重,陈皎把他留在这里处理衙门日常,等待州府派来人交接。
把该办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一行人动身前往大都。
这期间余奉桢差人来求助,原是缺人手帮衬。那差役跑到长姑,得知他们去往大都,又追了去。
半道儿上差役运气好,追上了他们,差役说明情况,又呈上余奉桢的信函。
陈皎看过之后,“啧”了一声,坐在石头上说道:“那虞太守可是个大货,春阳的治理都快赶得上魏县了。”
徐昭诧异道:“这般混乱?”
陈皎把信函递给吴应中,说道:“名师出高徒,有吕家的真传,做徒弟的哪能差呢。”
吴应中看过后紧皱眉头,“那边的情形还挺棘手,不若我与徐都尉过去助力?”
陈皎想了想,点头道:“也罢,就劳你们跑一趟罢。”说罢起身,朝吴应中招手,有悄悄话要说。
二人走到一处僻静些的树下,陈皎压低声音道:“余簿曹是我爹的亲信,又是管钱粮的,这次你们过去帮衬,多多笼络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