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崔珏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女人在给他挖坑,以一种卑鄙无耻的方式引诱他下地狱。
要命的是还是他自己求的。
他舔了舔唇,被那女人的歹毒手段气笑了,“九娘子当真擅长以小博大,崔珏佩服。”
陈皎笑了笑,故意道:“想来崔郎君瞧不上阿英,主动投怀送抱,崔郎君还不领情。”
崔珏没好气道:“九娘子知道兰花螳螂吗?”
陈皎挑眉,兴致盎然道:“知道,听说雌螳螂□□后就会把雄螳螂吃掉。”
她觉得这个还挺有意思的,可是崔珏并不觉得这茬儿好笑,他一点都不想变成那只被吃掉的雄螳螂。
此刻受惊的雄螳螂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把散乱的鬓发拢到耳后,下逐客令道:“天色已晚,还请九娘子回了。”
陈皎抬了抬了下巴,轻佻道:“你方才把我的衣裳弄乱了,就这么让我出去吗?”
崔珏沉默。
陈皎用女王的语气道:“过来,替我整理衣裳,什么时候弄体面了,我什么时候才走。”
崔珏死死地盯着她,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瞎得不能再瞎!
陈皎似窥透他心中所想,得意地扬起嘴角,“怎么,崔郎君不乐意?”
崔珏沉默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过去替她整理衣衫。
她的衣领半敞,裸露出来的锁骨性感撩人,耳垂柔软,颈项肌肤温软滑腻,他曾尝过那滋味,诱人沉沦。
陈皎看着他,眼神里丝毫没有男女之情的柔软,有的皆是窥探与盘算。
崔珏的内心有些矛盾,他既想从她身上看到寻常女郎的亲昵,同时也害怕看到那份对男人的依赖。因为意味着除了他崔珏外,还有其他男人能成为她的心理倚靠。
冰凉的指腹不知何时落到了纤细瓷白的颈脖上,一点点捏住,崔珏俯视她道:“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陈皎仰头看他,嗤鼻道:“像我这么有趣的人,崔郎君舍得吗?”
崔珏没有吭声,盯着她瞧了许久,才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舍不得。”
陈皎缓缓把他的手拿下,故意贴到自己的脸上,“崔郎君既然舍不得,那往后可得多替九娘操劳着些。我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花心得很,什么都想去碰一下。”
崔珏轻轻摩挲她的脸,薄唇轻启,“我不允。”
陈皎:“这可由不得你。”
崔珏冷冷道:“你父亲把我当做手中刀使,若你想要这把刀两面三刀,就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才能使得动我崔珏为你所用。”
说罢附到她耳边,低语道:“阿英不管使什么套路我都吃,就看你敢不敢用。”
陈皎斜睨他。
崔珏一点点远离,看着她目光沉沉。他默默后退几步,披散的发,白森森的脸,唇色却反常的艳丽。
那男人彬彬有礼做“请”的手势,仿佛在邀请心爱的女人来入这场生死局,与魔共舞。
陈皎盯着他瞧了许久,在某一瞬间,似乎又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情形,苍白的面容,病态阴郁的气质,无端叫人生出几分抵触,她面无表情出去了。
崔珏竖起耳朵听她走远的脚步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陈九娘挖出他的觊觎心,是他怎么都没料到的。
他平静地关上房门,吹灭油灯,脱下外袍上榻歇下。
室内一片黑暗,周遭一片寂静,他的呼吸平稳,眼睛却大睁着。
温热的气息,指尖下滑腻的肌肤,女人温软的身躯,浅淡的脂粉香,活色生香的情欲涌动,叫人无法克制。
崔珏喉结滚动,闭上眼,脑中不断回放那女人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确实喜欢那女人,喜欢她身上那股子劲劲的狂野,光明正大的卑劣,以及什么都豁得出去的魄力。
她的外貌并不符合他的审美,可是她的灵魂却抓人,叫人无法回避她的特立独行。
想到方才被她引诱的情形,崔珏不由得心猿意马。他有些懊恼自己经受不住她的试探,可是同时也明白,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性取向正常,身体也没有毛病,有生理反应在情理之中。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崔珏索性去冲了一盆冷水澡。
这时候还没到夏日,晚上有凉意,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燥热,邪火未消,哪哪都不痛快。
而另一边的陈皎则反复回忆崔珏说过的话,他是淮安王的手中刀,想要这把刀两面三刀,就得仔细想想要怎么才能使唤得动。
陈皎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眨眼,如果日后便宜爹把爵位过继,那她的立足之地又在哪里?
不管是过继到大房还是二房,都无她陈九娘的立足之处。
她跟大房不睦,郑氏日日都想除她;跟二房也没什么好说的,陈贤树兄弟俩是什么脾性,西山县已经见识过。可她忍受不了替他人做嫁衣,更忍受不了自己辛苦挣下来的前程被他人抹去。
陈皎翻身,似乎这才意识到崔珏对她的重要性,只要把他牢牢握到手里,就有机会从便宜爹那里夹缝求生。
现在便宜爹五十出头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陈皎腹中一番盘算,算计着手里能用的棋子,来打这场不可能打赢的绝地翻身。
要么成为王者,要么就死!
第59章 许愿池王八
大都县衙门有周宝雨他们清查,目前并未发现太大的问题,王学华和严大刚等人则被派出去走访乡里。
陈皎让周宝雨带方孝宣他们上手,查账并不难,只要认真细致,总能扒拉出一些东西来。
她计划把这边处理好后,便会前往隔壁章陵郡继续清查。而崔珏并未逗留得太久,因为陈皎的试探令他有些破防,小心思被她刨了出来,总觉得别扭。
这次崔珏把从怀安郡收缴来的钱银带回去交差,至于粮布那些,看州府里怎么安排。
送他离开那天,崔珏一直回避陈皎,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马春觉得他怪怪的,同陈皎道:“崔郎君这是怎么了,板着个棺材脸。”
陈皎笑而不语。
在崔珏上马离去时,她故意道:“崔郎君一路走好,回到州府,可万万要替九娘多多美言,切莫叫爹牢骚。”
崔珏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一行人打马离去。
方孝宣年轻气盛,兜不住话,忍不住小声道:“崔别驾好生威仪,不苟言笑的样子叫人胆寒。”
胡宴道:“瞎说,崔郎君平日里不这般。”
方孝宣半信半疑,一旁的郭续也道:“他看起来是不太好相与。”
这话胡宴没有反驳,毕竟活阎罗的名号不是白吹的。
待一行人走远后,几人才折返回去,陈皎歪着头看燕子惊飞,心情甚好。
怀安郡七县,落马几位县令,好在是有四县平安度过。之后确定大都没有异常后,一行人前往章陵郡,也就是魏县那边。
章陵郡十六县,工作量比怀安郡大得多,但因着陈皎先前在魏县造下来的影响,从而导致郡内不少官绅都识相许多。
为了加快清查速度,陈皎会提前派几名靠谱的兵到周边乡县进行走访,先从民众基础摸查,再从县衙着手。
王学华带人去龙江县走访,张小勇带人去吉和县,分成四组同时走访四个县城乡里。
不仅如此,陈皎还要给机会让周宝雨他们练手,把软柿子丢给他们自行处理,她则专门弄硬茬儿。
在南平县境内走访后,鉴于该县并无官绅,陈皎让宋青陪同周宝雨进县城清查,她则和胡宴等人去往隔壁的马口县。
马春见她不辞辛劳奔波,着实心疼她的不易,说道:“小娘子这般操劳,惠州那么多郡县,若全部都亲力亲为,那得清查到什么时候?”
陈皎笑了笑,不答反问:“在外头奔波的日子舒坦些,还是在府里更安逸?”
马春闭嘴。
还别说,她在外头放野了,回府里还真不太习惯,因为规矩多。
陈皎策马飞奔,端的是英姿飒爽,裴长秀跟在身后,会指点她马术。
两名道路不一的女性在各自的领域里绽放光芒,那绝非是后宅女郎所拥有的自由与野性,她们生来就不该被困在世俗教条里,而是要像雄鹰一样闯出去,翱翔。
这期间另一边的崔珏回到樊阳交差,淮安王看着他带回来的财物,非常满意。
崔珏提起怀安郡里收缴来的粮税,从官绅手里补交来的税粮综合下来有上千石,可不是小数目。
陈恩高兴捋胡子,眼中只有钱财,赞道:“甚好,甚好,九娘行事雷厉风行,我大惠州就该这般整顿。”
接下来他就怀安郡内的情形问了一番,崔珏一一作答。
提到清查后欠缺的人员替补,陈恩道:“此次的求贤令,我亲自考核,从中录取了三十多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来的刚好可以用他们填上,若是资历够的,任县令也行。”
崔珏道:“也亏得九娘子有远见,把替补人员的空缺给补上了,且还不是通过大中正之手,家主应也省心许多。”
陈恩点头,“求贤令甚好,有没有真本事,文章见真章。”又道,“我还看到有其他郡的士子过来应试,着实意外。”
崔珏笑道:“这样才更好,东家不亮西家亮,让各处的士子流动起来,知道惠州有机会,以后都往这边跑。”
陈恩也跟着笑了,牵过他的胳膊,边走边道:“文允来瞧瞧我录取的那些文章,我觉得比举荐的那些有本事多了。”
崔珏:“若主公准允,属下可把层层筛选出来的文卷重新阅一遍,有漏网之鱼也能及时捞出来。”
陈恩:“你若有这个闲心也行。”顿了顿,“此次的求贤令一下子来了两百多人,参差不齐,什么时候待九娘回来了,我得与她商议商议,更精简些,杜绝那些不入流的跑来凑数。”
崔珏沉默了片刻,方道:“眼下只怕不行,求贤令若是一下子完善起来,恐朝廷有非议。”
陈恩愣了愣,崔珏严肃道:“州府和郡里都有朝廷的中正,若主公想精简着些,必当在地方上进行一次考核进行筛选,而后再让经过初筛的士子前往州府过第二轮。
“此等行径便是光明正大把中正举荐排除在外,让他们成为摆设,一旦上报到朝廷,清问起来,主公也不好解释。故而属下以为,求贤令暂且这般用着也无妨,只为掩人耳目。”
听他解说,陈恩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州府缺人才,惠州的士子们毛遂自荐,看得入意的就录取做筹备人才,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倘若让各县经过一轮筛选,其目的确实明显了些,为避免落下诟病,还是低调些为好,毕竟目前他们只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猥琐发育。
陈恩兴致盎然跟他讨论从士子中抽取出来的试卷,言语里不乏欣慰,不过有时候崔珏会走神儿。
想起那天夜里陈皎的引诱,再回头看淮安王,他的心情很复杂。
来惠州这些年,崔珏对淮安王的性子了如指掌,知晓他重利且薄情,更知道他的权威不容人挑战。
如果被淮安王知晓陈九娘跟他的往来,不出三日,他崔珏的头颅就会被挂到城墙上。
这是陈九娘的鸡贼之处,吃准他会为前程不敢侵犯,火中取栗。他也确实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筹谋,但贼心不死,就是要在淮安王眼皮子底下偷。
偷他的闺女。
交完差从官署回去后,崔珏疲惫地进寝卧。他在窗前站了会儿,听外头的鸟雀声。似想起了什么,他忽地走到床沿,从底下取出陈皎曾给他的信函。
这些往来本应该烧掉,他却留下了,打开信纸,上面是大大的“啰嗦”,落款处有一行小字:崔别驾万万珍重。
拇指轻轻摩挲那行小字,仿佛透过字迹看到了那张野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