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沈乾敏带兵进九岗郡的太守府,该郡的太守府设在江中城,太守已经被杀,目前是郡丞巫思越在主政。
他早就盼着朝廷派兵来了,说起此次民乱,不由得痛心疾首。
徐昭不想听他诉苦,只问道:“目前郡里可还有义军在?”
巫思越忙道:“下官曾清查过,义军都走了,只剩老弱和被洗劫一空的屋舍,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徐昭又问:“隔壁泰安郡可有义军?”
巫思越道:“下官与那边通过信,泰安受影响最小,因着州府在荣城,义军闹得最是凶悍。”
现在弄清楚两郡的情况,他们决定先把没有义军的地方进行部署,尽量避免跟义军正面冲突,因为那帮服了药的信徒委实可怖,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在徐昭他们陆续把九岗和泰安两郡的局势控制住时,陈皎一行人总算抵达。
她路上过来时已经听到闵州邪教的事,心想什么邪教,只要老娘给他们土地,老娘就是他们的教!
不过一行人入了九岗郡,还是被那破败狼藉给震住了,简直惨绝人寰。
马春忍不住发牢骚道:“闵州搞成这般,这差事得弄到几时才能完事儿?”
陈皎:“今年别想回去了。”说罢看向崔珏,问,“崔郎君作何感想?”
崔珏一副躺平任虐的死样,“你去问余簿曹,是他把你举荐过来的。”
陈皎噎了噎,很想踹他两脚。
众人进入太守府,王学华在这边等着的,同他们说起目前州内的情况,提及服过弥香散的信众,裴长秀道:“中原也曾有过大乘教,朝廷曾诛灭过。”
陈皎不知其厉害,问道:“那弥香散真跟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厉害?”
裴长秀点头,“我曾听爹说过,信众看似有血有肉,实则理智尽失,唯有砍下他们的头颅才能作罢,若不然会不停残杀,可怖无比。”
马春道:“这不就是活死人吗?”
裴长秀道:“可以这么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有些怂,特别是方孝宣,小心翼翼问:“真这么难杀?”
裴长秀严肃道:“若是寻常人听得懂人话,也晓得疼,但信众被药物控制,是不晓得疼,也不会求饶的,直到死为止,才能彻底解脱那种痛苦。”
方孝宣抽了抽嘴角,默默看向陈皎。陈皎也怂了,忍不住道:“那我带一百兵不够用啊。”
王学华泼了一盆热油,“九娘子,据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信众有上万人。”
陈皎:“……”
众人:“……”
哦豁,要完!
第63章 草台班子
这情形比他们想象中要严峻得多,目前徐昭他们在泰安,那边受义军影响要小些。
鉴于有些县衙已遭到破坏,当地的田地户籍等档案受损,陈皎决定从太守府调取各地户籍档案进行清查,先了解这边的土地兼并情况。
结果可想而知,土地兼并非常严重。
这几乎是历史上每个王朝末年的老毛病了。因着连连混乱的缘故,九岗郡的人口锐减了大半,逃的逃,死的死,田地荒芜,一片萧条。
如果要重新恢复生机,必须把逃跑的人们召回。现在郡内有大片田地闲置,陈皎打算用土地做诱饵,先从通州着手。
她差人过去散布消息,说但凡没有田地,愿意到九岗郡上户的百姓都能获得自耕地。
把流失的人口用土地吸引回来重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需要通州州府配合。
崔珏有心布局闵州,说道:“九娘子可书信与主公,让州府里发布告示,但凡惠州境内没有自耕地的百姓,皆可到闵州垦地上户,哪怕是贱籍,也能在这边转为良籍。”
陈皎问:“爹会准允放人吗?”
崔珏点头,“有余簿曹在,主公就会放人过来。”又道,“平乱闵州,不仅仅是平乱,还得把它稳下来,方才不枉我们来这趟。”
陈皎:“通州那边定不允我们抢人。”
崔珏:“那便亲自走一趟州府,既然是朝廷派惠州过来平乱,通州理应协助,若他们不愿,便上奏到朝廷施压。”
论起仗势欺人,他是非常有经验的。
陈皎听从他的建议,命方孝宣等人在郡内把各地的田地和户籍弄清楚。在原户主还健在的前提下,把闵州境内的所有田地重新丈量分配,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把他们的任务安排好后,陈皎和崔珏等人快马加鞭前往通州州府,此行 带了十多人,皆是功夫拔尖儿的。
入秋后早晚温差大,人们不辞辛劳,风尘仆仆赶路。
一行人抵达通州州府已经是好几日后了,该州府设在绍安西宁,众人抵达后直奔府衙。
当时州牧史延锦不在,是别驾从事黄斌接待的他们。前年时疫陈九娘的名声便传了出来,再加之陈皎又领了淮安王的令处理闵州之乱,故而黄斌不敢怠慢,忙差人去把史州牧请回来。
莫约到下午未时,史延锦才从外头回来,治中从事朱韵同他说起陈皎等人前来一事,猜测应是要让通州与其配合。
史延锦道:“闵州生乱关我们通州何事,朝廷派淮安王去平乱,通州借道给他们,已经借了,还跑过来作甚?”
朱韵皱眉道:“属下与黄别驾也猜不透其意,还需主公亲自过问。”
史延锦满腹牢骚,去到陈皎等人跟前,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老远就笑盈盈道:“久闻九娘子大名,今日得见,史某甚幸!”
陈皎一行人起身朝他行礼,说道:“今日前来叨扰史州牧,实属无奈之举。”
史延锦做“请坐”的手势,人们各自落座,陈皎向他介绍崔珏等人。史延锦捋胡子,说道:“惠州人才济济,当真名不虚传。”
双方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才切入正题。陈皎说起闵州大乘教内部用弥香散控制信众杀人一事,史延锦捋胡子道:“此事我曾听闻过。”
陈皎正色道:“据我所知,眼下闵州建塘、六里潭和荣城等地皆被义军占领,十一郡遍地都是暴民生事,不知你通州可坐得安稳?”
史延锦看着她没有吭声。
一旁的黄斌忙道:“九娘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皎捋了捋袖口,道:“我父亲受朝廷之令发兵过来平乱,可闵州连连起义,就算这次平定叛乱,倘若不加以管控,日后必当复起。
“你们通州就在隔壁,若闵州之乱波及过来,只怕通州百姓也会遭殃。今日我前来,便是相求史州牧能帮扶一把,共同把闵州的形势控制下来,杜绝再次发生民乱。”
史延锦道:“不知九娘子有何示下?”
陈皎:“闵州之地因着混乱遍地荒芜,若要快速重振下来,那些荒芜的田地需得人耕种,唯有保住了粮食,才能保住百姓的饭碗,从而把局势平稳下来。
“我打算一边平乱,一边恢复农耕,需得从通州和惠州借人。”
史延锦愣了愣,试探问:“如何借人?”
陈皎不答反问:“通州的田地够百姓耕种吗?”
史延锦闭嘴。
陈皎继续道:“闵州那边缺人,我需要州府出告示,但凡通州境内没有田地的百姓都能过去落户领得自耕地,哪怕是贱籍都无妨,皆可转为良籍。”
此话一出,史延锦被气笑了,不客气道:“九娘子此举何止是抢人呐,简直是把刀架到史某的脖子上讨命!”
陈皎淡淡道:“史州牧言重了,倘若此次的叛乱平定之后再次复起,它会烧到我惠州吗?不会,它只会吞噬你通州。
“方才史州牧也曾说过,晓得弥香散的厉害,就连我们惠州的兵都不敢与其硬碰硬。那些信众若传了过来,任你通州有三头六臂,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来史州牧心中有民,是不愿看到那情形的。反之,我淮安王府大老远派兵过来,粮草军饷皆是自己出。闵州隔得远,州内又百废待兴,你说我惠州图的是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朝廷下令,我们发兵来了,倘若做到半途而废回去,也能交差,反正那火烧的又不是惠州的地盘,日后受到波及的是你们通州,与惠州何干?”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却也是事实,朱韵连忙打圆场道:“九娘子勿恼,兹事体大,还请容许州府商议商议。”
陈皎和颜悦色道:“还望通州能体恤百姓不易,那闵州光靠镇压远远不够,得治乱。唯有把秩序彻底平稳下来,日后才不会再生是非。
“我惠州虽受朝廷之令,但治理还需通州协助,唯有两州齐心协力,方才能保住闵州安稳,周边能得安稳,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于州府来说,也省事许多。”
朱韵连连点头,“九娘子所言甚是,待我等商议之后再答复你,可允?”
陈皎:“最迟明日正午,我没空把心思耗费到你们身上。”顿了顿,“若是愿意协作,惠州自有协作的方法;若是不愿意,那惠州也有不愿意协作的主意。”
这话说得朱韵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晚些时候陈皎等人回到官舍,裴长秀担忧道:“通州愿意放人过去吗?”
陈皎冷冷道:“由不得他们。”又道,“倘若他们作死,那我定会把闵州之乱引过来,索性把通州也取了。”
裴长秀闭嘴。
这不,史延锦憋了满腹牢骚,背着手来回踱步,恨恨道:“那陈九娘着实狂妄,一介女流之辈,开口就向我通州讨人,她算什么葱?!”
黄斌也道:“是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若是不配合她,听她的语气,是想祸水东引。”
史延锦怒目道:“她敢!若把闵州的乱子引过来,我通州定跟淮安王没完!”
一直没有吭声的朱韵忍不住道:“主公,惠州养着上万的兵呐,你可曾想过,朝廷为何让淮安王发兵过来平乱,他们离闵州这般远,而不是让通州想办法去平?”
史延锦闭了嘴。
这些年通州背靠惠州,日子也是过得胆战心惊,没有人能在猛虎旁边酣睡。
史延锦才干平庸,只能猥琐发育,在背地里养私兵,但规模始终养不起来。此举一旦被惠州和朝廷察觉,他是活不过三日的。
现在陈九娘过来施压,纵使史延锦不甘心,还是不敢闹得太过,因为他们占理,明面上受朝廷之令平乱,通州不配合平乱被趁机清理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就是怕陈九娘祸水东引,那绝对是大杀器。
朱韵只想赶紧把那群瘟神打发走,苦口婆心劝史延锦道:“主公,倘若陈九娘只求告示,应允她也无妨。
“一来闵州乱七八糟,咱们州内的百姓不一定愿意过去;二来若她背地里使手段,通州是防不胜防的;三来则是万一她扣帽子状告到朝廷,那便是无妄之灾;四来淮安王老远发兵过来肯定憋着满腹埋怨,若通州成为他的出气筒,那才叫冤枉。”
他句句诚恳,字字都是现实,搞得史延锦挺无语。
黄斌不太高兴,阴阳怪气道:“朱治中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朱韵也是个硬茬儿,回道:“不若明日黄别驾亲自去回绝陈九娘,依我之见,把他们拿下才更好。”
黄斌懊恼道:“你!”
史延锦头大道:“你俩别吵吵!”
两人闭了嘴。
最终史延锦还是服了软,于翌日让朱韵去官舍与陈九娘他们商议此事,陈皎没有出面,而是让崔珏处理。
崔珏非常体贴,已经把要发放的告示写好了,通州只需把它发到各郡县即可。
朱韵心中复杂,崔珏好脾气道:“大家都是为了闵州安稳而努力,还请朱治中体恤闵州百姓的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