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吴应中忙道:“九娘子说笑了,这些年你可不曾亏待过我们。”
陈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一路过来也着实劳累,且先歇几日缓缓。”
她还有公务要处理,人们送她离去。
吴家人好奇打量那宅子,吴应中望着春日暖阳,自言自语道:“这辈子啊,得老死在这边啰。”
孙儿吴珂忍不住问:“大父何出此言?”
吴应中拄着拐杖,朝他招手。吴珂走上前,听到自家祖父道:“咱们吴家这些年是不是节节高升,爬得异常快?”
吴珂点头。
吴应中捋胡子,“如今九娘子在北方,她放心得下我们吴家人在南方吗?”
吴珂不由得愣住。
吴应中语重心长道:“你大父我啊跟着她清理官绅,但凡在当地有威望的官绅多数都被干掉了。我年事已高,早就该致仕在南方颐养天年,她却不允,可知其中的原由?”
吴珂顿时便明白了他的话中话,说道:“九娘子害怕我们吴家也会成为那样的官绅。”
吴应中:“阿奴啊,当初奉州的世家是怎么被清杀的,咱们吴家人得牢记于心,别以为到了这京城,就能高枕无忧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大父跟着九娘子奔波了十二年,她是什么性情,大父心里头门儿清。
“现在大父老了,日后入了土,是保不住你们这些后辈的。切记大父给你说过的那些话,勿要踩踏九娘子的底线,她的权威,不容人触碰,明白吗?”
“孙儿明白。”
“日后你大父走了,就一把火烧了,把骨灰带回南方安葬,那里毕竟是养我的地方。想我吴应中最初不过是小小主记,能有今日的荣光,也不枉此生了。”
他的前程是崔珏许的,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学那姜太公,几十岁了才开始发家。
他都七十多岁了,身体虽然算得上硬朗,但小毛病也不少。若按正常情况,他完全是可以致仕颐养天年的。一来陈皎不允,二来他也想为后辈铺路,让他们的仕途稍稍顺畅一些。
现在因为大量缺人才,故而他们这些文官的后辈会得到启用,但若想学以前的世家大族垄断高官,族谱查杀警告。
陈九娘的手段,他见识得可多了,一个能杀兄弑父的人,别妄想着她能有几分情义。
她的所有情义,都是建立在王权之下的,一旦影响到她的权力,势必斩草除根。
吴应中在官场浸淫数十年,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就白活了一场。
从南方陆续过来的官员们都得到了优待。
这期间裴长秀领兵攻打平州,本以为要耗费许多日,结果该州一盘散沙,不战而败。
将士们一鼓作气连攻曲州,待到夏日才把尼日阿图斩杀。最后一个胡人政权被灭,意味着中原彻底被汉人掌控。
陈皎亲笔书写信函送至南方,让崔珏等人动身前往中原。
宫里头的许氏等人开启了日程,陈贤盛一家子也跟着队伍浩浩荡荡前往。不仅他们要过去,那些陈氏家族嫁出去的姐妹们也要携带夫家迁移。
总而言之,南方不会留下任何有声望的官员或皇族在当地,因为陈皎忌讳他们的影响力。
崔珏深知她的脾性,也处处周全,把能追走的全部追了过去。
各州的男丁们大部分出征,州府只有行政权,手里没有兵丁,就算要生事,也能迅速镇压平定。
北归的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许氏坐在马车里,难掩兴奋。看这架势,她的闺女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她就是太后了!
命运真是一场奇妙的际遇,她许惠兰也算是苦尽甘来。
而在南方的达官贵人们一路向北时,徐州章凤男应允了陈皎等人的劝降。
那帮南方人既然能把胡人一个个干掉,他们自然无法与其抗衡,故而选择保命开城归顺。
徐州的归顺在意料之中。
至此中原十二州尽数拿下,天下十九州得到一统。
陈皎称帝的野心昭然若揭,那群武将们个个雄心勃勃,理所应当拥立她登顶。
现在就等着崔珏他们过来。
陈皎跟方世林等人讨论三省六部制。这个时期已经有了雏形,她在雏形上进行完善,仿唐制,确立各部职能划分,比以前更加清晰。
不仅如此,科举制也比以前更为细致,可见她曾费过不少心思。
从去年拿下中州后,绣娘们就在赶做帝王冕服。
服饰采取玄色与正红搭配,肩挑日月,两袖龙飞凤舞,皆用金丝绣制而成。
陈皎曾看过半成品,很是满意。她不太喜欢明黄,更钟意红与黑。
不仅如此,乾德殿的“龙椅”也重新做过,用纯金打造的龙头,是高椅的形式。
这个时代的汉人大部分都是跪坐,有方凳,也是胡人带过来的,人们的观念里没有高椅桌子这类器物。
就算是跂坐,也是在榻上。
陈皎要推进历史进程,让椅子桌子走进千家万户。
待到隆冬时节,奉州那边的人们陆续抵达京都,一一被安置。
许氏他们要晚些才到,进京已经是腊月初。
朝中早就在筹备登基大典,定于腊月十八。
分别了两三年的母女再次团聚,尽管许氏一路车马劳顿,精神却好,同陈皎兴致勃勃说起过来看到的平原,一脸不可思议。
那么大的地,平整得连山包都看不到,得种多少庄稼啊!
第101章 君临天下(正文完)
这或许就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传承——种地。
陈皎着实高兴,把许氏拉去看她的龙袍。
许氏眼睛都瞧直了,衣桁上的冕服做工考究,金丝绣的龙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她用充满着虔诚的眼神问:“儿啊,我能去摸摸吗?”
陈皎点头,“阿娘随 便摸。”
许氏严肃道:“帝王冕服,乱摸是要砍头的。”
陈皎失笑,也严肃道:“待儿成了皇帝,阿娘就是太后,谁敢砍太后的头?”
许氏彻底神气了,指了指她,“出息!”
那衣桁上的冕服配色只有黑红金三色,庄严威仪,代表着无上权力,叫人不敢亵渎。
许氏心中激动,小心翼翼抚摸衣料,嘴里啧啧道:“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儿竟然能做皇帝了。”
说罢掐了自己一把,疼!
她到底难以置信,又忍不住看了陈皎一眼,试探问:“儿啊,底下那些文武百官,真的没有一句屁话?”
陈皎不答反问:“阿娘觉得,他们会拿什么说事呢?”
许氏一本正经道:“他们定会拿阴阳颠倒来议论你,毕竟从古至今,都没有女人做皇帝,那帮老爷们儿,岂会服咱们女人管束?”
陈皎:“阿娘这话问得好,能不能做皇帝,是我陈九娘的本事。能不能让他们服气,则需要驯服他们俯首称臣的实力。
“儿走到今天,绝非靠运气,我既然敢坐上那皇位,就有胆量镇得住天下人的口舌。”
这话说得许氏心潮澎湃,“我儿有志气!”
陈皎上前握住她的手,“所以阿娘只管心安理得享受荣华,因为这是儿豁出性命去挣来的,就该享尽一切。”
许氏:“你这张嘴,就会哄我开心。”
陈皎又带她去看龙椅,那龙头扶手着实扎眼,因为是用纯金打造而成。
许氏情不自禁张了张嘴,忍不住上前摸了两把,暗搓搓问:“金子?”
陈皎点头,“金子。”
许氏瞧得肉疼,比划道:“这得用多少金子才能熔出两颗龙头来?”
陈皎:“我管不了这许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做了皇帝,若连这点待遇都没有,我还那么拼命做什么?”
许氏无法反驳,只围着那龙头转了好几圈。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龙椅”,比榻要高些,有靠背,上头镶嵌着不少宝石,看起来无比豪横。
陈皎道:“阿娘要不要试试?”
许氏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那“龙椅”全按陈皎的身形所制,脚踏尺寸高低根据她坐下的高低而定,怎么舒适怎么来。
她无疑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都已经干到皇帝了,若连一点宠爱自己的特权都没有,那还混个屁。
许氏被她安顿在长寿宫,现在宫里头仍旧有太监。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陈皎打算废除太监这种毫无人性的制度。
她不需要太监,有女官就行。
把便宜爹留下的太妃们安置好后,那些陈氏姐妹也会安置在京中。她是个多疑的人,绝不会让他们脱离自己的眼皮子。
作为女王陛下的情人,崔宅自要比其他宅院气派许多。一路奔波劳累过来,崔珏又病歪歪躺下了。
中原的冬天比南方冷得多,他没有精力去筹备登基大典,是方世林那帮人去忙碌,他则偷了回懒儿。
以前陈皎还以为他真那么脆弱,不曾想他的“病”是很有技巧的,该病该躺的时候绝不含糊!
这不,崔珏无比轻松地歪在榻上,室内炭盆暖烘烘的,他一袭素服,惬意拿着一本书籍打发。
忽听外头传来家奴的声音,说陈皎来了。崔珏立马把书籍藏于枕下,缩进被窝里,装出一副受寒头痛的样子。
不一会儿陈皎进屋来,身披狐裘斗篷。她解下斗篷,由家奴挂到椸架上。
室内温暖如春,陈皎走到屏风后,崔珏装死。她居高临下瞅他,知道他每到冬日就毛病多,坐到榻沿,问道:“崔郎君可是受了寒?”
崔珏病歪歪地翻身,睡眼迷蒙道:“九娘什么时候来了?”
陈皎:“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
崔珏:“老毛病了,没甚大碍。”又道,“再过些时日就是九娘的登基大典,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实在该死。”
陈皎伸手摸他的额头,说道:“你护送我阿娘他们过来,一路劳累奔波已是不易,京中的事情有人去处理,无需崔郎君费神儿。”
崔珏捉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这些年九娘着实不易。”
陈皎挑眉,“崔郎君替我守后方,也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