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陈恩气恼地拍矮几,骂骂咧咧道:“混账东西!”
一直没有吭声的崔珏眼观鼻,鼻观心,陈恩看向他,不耐道:“那狗东西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生出这般荒唐的事来?”
崔珏斟酌用词道:“想来中间有误会。”
陈恩:“能有什么误会?难不成是那县令空口白牙诬陷不成?”
崔珏闭嘴。
陈恩从炕案上起身,不高兴地来回踱步,抱怨道:“我就知道她不老实,想捅篓子出来。”
崔珏试探问:“主公要把九娘子唤回来吗?”
陈恩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耐人寻味道:“放出去的狗,刚咬到人就牵回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崔珏:“……”
陈恩指了指他,“你什么时候抽空过去一趟,把她脖子上的绳子拽一拽,勿要激起民变。”
崔珏沉默了半晌,才道:“万一属下拽绳子的时候不慎被咬了呢?”
陈恩露出埋汰的眼神,嫌弃道:“你一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被女儿家咬两嘴,算得了什么?”
崔珏:“……”
想到陈九娘牙尖嘴利的样子,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得算工伤啊活爹!
似乎到现在,崔珏才后知后觉意会过来,合着陈九娘去魏县就是要给淮安王捞油水的!
一个老流氓,一个小流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崔珏的心情一时很复杂,他抱手看着淮安王,满腹牢骚无从发泄。
一只手忽地伸到他的肩膀上,陈恩语重心长道:“勿要让她激起了民变,知道吗?”
崔珏试探他的底线,“只要不激起民变,什么事都可以做吗?”
陈恩愣了愣,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既然老子放了权给她,便由着她去罢。”
崔珏点头,“属下明白。”
陈恩朝他挥手,叮嘱道:“若实在荒唐,就把她给老子牵回来。”
崔珏:“嗯。”
陈恩没再多说,挥手打发,崔珏躬身退下了。
在离府的途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似乎这才意识到陈九娘之所以能去魏县,应是跟淮安王达成某种共识的。
若不然实难解释淮安王为何会发兵给一个女子,并且还由着她胡来。
鉴于眼下事情多,他暂时还没法抽身去魏县,索性写信给徐昭,提醒他们收敛。
那封信函很快就被传到了徐昭手里,看到信里头的内容,徐昭诧异不已。
他不作多想,把信件拿给陈皎和吴应中,二人看过之后,同样露出奇怪的表情。
吴应中一介文人,极少骂骂咧咧,此刻居然也憋不住了,啐道:“郑治云那老小子不干人事,前脚花钱挡灾,后脚出卖,当该千刀万剐!”
陈皎撇嘴,“钓鱼执法,我也很擅长。”
徐昭紧皱眉头,“你俩倒是拿个主意出来,现在淮安王大怒,要拿二位问罪。”
陈皎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吴应中出主意道:“趁着崔郎君还没来,索性我们先弄郑县令?”
陈皎点头,原本是要小火慢炖的,结果非要撞枪口上来找死,自然不能便宜他。
“他这般讨人嫌,就先弄他好了。”顿了顿,“就从牢里那事儿开头罢。”
吴应中不痛快道:“这老小子当真作死,自己犯下不少混账事,还没清算他呢,就反咬一口,着实可恨!”
陈皎:“查罢,查个底儿朝天。”
于是第二天一早,徐昭就调兵去了衙门大牢,未经郑县令准允,强行将其接管。
那大牢里共有八十一人,全部归官兵们接手管辖。
狱卒黄五郎不知其因,涎着脸询问李士永,李士永嘿嘿笑了笑,说道:“老哥子,你的下半辈子有着落了,公家饭可不容易吃。”
此话一出,黄五郎脸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李士永就道:“把狱卒统统抓起来关上,等吴主记一个个审!”
黄五郎忙道:“李老弟误会了!误会了!”
李士永冷声道:“有没有误会,你们这帮狱卒心里头清楚。”
原本管犯人的狱卒反而成了罪人,皆被关押。
这事闹得太大,邱县尉连忙报给郑县令。荀主簿一听暗叫不好,多半是有篓子捅出来了。
郑县令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道:“好端端的,他们去大牢里发什么疯?”
邱县尉激动道:“属下问了的,他们说什么有人揭发衙门的大牢收受贿赂,吴主记要来清查。”
此话一出,郑县令怒目道:“荒唐!我自己的衙门,哪轮得到他们来插手?!”
他委实被气坏了,要去讨要说法。
哪晓得刚走到门口,就见陈皎一行人过来,她手持都官从事文书,告知郑县令,要接管县衙。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郑县令惊惧,只觉天都塌了。
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忙接过那文书细看。
都官从事掌监察举劾百官之责,陈皎代理其职查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郑县令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
他一时腿软,犹如烂泥跌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陈皎居高临下笑了笑,朝边上的胡宴做了个手势,“拖下去监管起来。”
胡宴立马上前,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提走。
整个衙门很快就被官兵们掌控,接下来是吴应中的主场,就从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开始清查。
那些犯人有些是杀人犯,有些则是轻罪者,因着能给衙门带来进账,故而被关押压榨。
现在吴应中挨个审案,该放的放,该关的继续关。
这些人受狱卒勒索,纷纷吐露他们在牢里分三六九等情形,指认狱卒罪名。
一半人被刑满释放,还有一半人继续关押。
当然,狱卒也填充了好几个进来。
之前砸了不少钱银坐牢的秦小郎君可算熬到出狱的日子,秦家人前来接他回家,激动不已。
那秦小郎君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因家里头砸钱坐牢,日子过得还行,不曾吃苦头。
徐昭把他撵走,警告道:“你小子日后少吃些马尿犯浑,这回遇到我们算你走运,若不然,你秦家的家当只怕都得填进去。”
秦小郎君忙道:“军爷说得是,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昭:“回去了好生孝敬你爹娘,一根独苗,莫要再让父母操心。”
秦家父母连忙说感谢,欢欢喜喜把独子领了回去。
城里的百姓听到风声无不议论,那秦家领着独子回村后,秦小郎君同村里人说起牢里的情形,听得众人乍舌。
他口若悬河道:“可多亏九娘子替我们伸冤,我出来前已经有十多位刑满释放了,若不然,还不知得关到几时呢。”
邻里好奇问:“当真没花钱银就出来了?”
秦父庆幸道:“这回一厘都没花,那军爷还特地叮嘱长新,叫他以后孝敬父母,勿要再惹是生非。”
众人听得稀奇,全都围拢七嘴八舌议论衙门里的情形。
与此同时,衙门里的陈皎则耐心翻阅荀主簿呈上来的账册。
马春在一旁伺候,趁着她休息的间隙,无比自豪道:“小娘子当真了不得,竟然能代理做官了。”
陈皎端起茶盏,失笑道:“我这哪里算是官?”
马春:“怎么不算了,把县令都监禁起来清查,贼威风!”
陈皎抿茶不语,马春忽地问道:“奴婢就是好奇,家主竟然会放权给一个女郎,这可是前所未见。”
陈皎愣了愣,眯起眼看着她憨厚的脸,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知道年猪吗?”
马春:“???”
陈皎给她打比喻,说道:“有些猪崽得养到过年的时候才宰,但有些猪要养许久才能宰,马春你知道其中的原由吗?”
马春应道:“是因为肥得慢?”
陈皎点头,随即露出似笑非笑。
她当然不会跟她说,养猪是淮安王的政治手段,而老百姓则是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只要没有伤到根基,割了总会再长出来。
这些“猪”若要增膘,势必得吃“韭菜”,只要不激起民变,淮安王通常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这群猪自主发挥。
一旦猪长肥了,收割的镰刀就会毫不犹豫割到肥猪们的脖子上,血与肉统统进淮安王的腰包,而下面的“韭菜”们无不感恩戴德,贪官总算被屠。
他们以为日子可以过得轻松些了,可是下一头猪又来了。
老百姓永远都悟不透其中的道理,为什么他们辛苦努力了一辈子,弯下的腰永远都直不起来。
而陈皎,想要借助淮安王收割肥猪的镰刀,进行反向收割。
那个便宜爹教会她什么叫黑吃黑,而她,则会让他领教什么叫以下犯上。
字面上的那种。
以下,犯上。
第26章 陈九娘刨坟
仅仅两三日,吴应中就把牢里的烂账清理干净了。
接下来他又开始翻阅近年来已经结案的记录,但凡有疑点的,皆扒出来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