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她无比珍惜这次翻身的机会,如果失败了,以淮安王的脾性,势必把她关在后宅,不允她再生是非。
掌控命运是她毕生的追求,断然不能折在魏县。
平素外放张扬的一个人忽然变得沉寂起来,陈皎有些苦恼。
她回到官舍,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夏日不知何时偷偷到来,这阵子忙于公务,都不曾停下来静过心。
天空蔚蓝,不见一丝云彩。
陈皎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看天儿。
崔珏从外头回来,已经听徐昭说过她在钟家碰钉子的事。
见她一脸不痛快的样子,崔珏走进院子。他一袭浅灰夏衣,博衣广袖,踱着官步,端的是文士风流。
陈皎忽然发现,那狗东西长得还有点耐看。
只不过狗东西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他故意问:“九娘子垮着一张脸,是不是碰壁了?”
陈皎翻小白眼儿,没好气道:“崔别驾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
崔珏噎了噎,说道:“火气好大,得让马春给你备清凉下火的菊花饮。”
陈皎不想理他,不痛快进屋去了,崔珏忽然道:“今儿早上汪倪在你租的宅院捉到了一只耗子,你要不要瞧瞧?”
陈皎探头,“什么耗子?”
崔珏:“还不是你招惹来的野东西,应是薛良岳派来打听的,被汪倪捉了。”
陈皎:“你怎么不早说?”
崔珏:“你又没问。”
陈皎要去衙门看情形,谁知崔珏说道:“已经死了,去了也白跑。”
陈皎:“???”
崔珏:“汪倪下手不知轻重,被他失手弄死了。”说罢进屋,“我有些渴,讨杯水喝。”
陈皎追问道:“就这么弄死了?”
崔珏没有回答,自顾唤马春给他备茶水。
陈皎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一个劲儿发牢骚,“崔大善人,你脑瓜子这般灵光,怎么就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
崔珏忽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陈皎闭嘴。
不一会儿马春送来茶水,特地给陈皎备下泻火的菊花饮,她有点郁闷。
崔珏坐到方凳上,端起茶饮抿了一口,随即又用手扇风,说道:“若不是你这祖宗,我何必来魏县吃灰?”
陈皎看他不顺眼,见他额上有汗,把麈尾扇丢过去,“少说风凉话。”
崔珏拿麈尾扇摇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樊阳的官署可比这儿好多了,还不用顶着日头到外头跑。”
陈皎不耐道:“你有完没完?”
崔珏用吴应中的牛马语气道:“你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陈皎不想怼他,端菊花饮泻火,崔珏忽而说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侯,倘若当地的官绅就这么被你轻易除掉了,那他们的祖辈只怕也不怎么样。”
听到这话,陈皎不禁愣了愣,“此话怎讲?”
崔珏轻哼一声,“你在魏县搞郑县令,搞商贾,就算捅了篓子上去,都能给你压下来。
“但搞士绅不行,因为他们会反天。一旦他们联手抵抗,势必引发地方动乱,到那时,淮安王定会让你收手。
“他不仅会把你叫回去,州府里的一帮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会落井下石让你一蹶不振。
“九娘子到底年轻,哪里知道官场里的门道儿,我虽不清楚你跟淮安王有何共识,但决计不信他会允你插手士绅。”
他说得信誓旦旦,陈皎挑眉,试探问:“不知崔别驾有何见解?”
崔珏抬了抬下巴,有几分傲娇,“是请教。”
陈皎被气笑了,拱手道:“还请崔别驾多多指教。”
崔珏犀利问:“动士绅,是否是九娘子的私心?”
陈皎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害怕吗?”
崔珏不答反问:“你挑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倘若折到了路上,可会后悔?
“毕竟九娘子有一个郡王爹,大树背后好乘凉,只要你安分老实,府里自会替你觅得好夫婿,许你衣食无忧的安稳。”
陈皎笑了起来,半靠到凭几上,直言道:“我信你的鬼话,府里的陈五娘是什么下场,我就会是什么下场。
“说不定哪天我运气不好,你崔郎君看我不顺眼,又在淮安王跟前嚼舌根,把我送出去联姻,到那时我找谁哭理去?”
这话把崔珏噎了噎,一时没有答话。
陈皎指了指他道:“你们这群男人,最不是东西,纵使陈五娘在府里得父亲宠爱,那又怎么样呢,该送给老头子照样狠得下心。
“我与其把希望寄托到你们身上,还不如另谋出路。就算他日因此而丧命,也叫死得其所,总比窝囊过一辈子好。”
这话崔珏没有反驳,他虽然跟她认识不久,但她的处事脾性他还是晓得几分的。
两人以往素来不对付,今日算是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讨论事情。
陈皎也想探他的底细,问道:“我爹把你派来,可有示下?”
崔珏想了想,回答道:“他怕你乱咬人,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让我把徐昭领回去,折了你的羽翼。”
陈皎:“……”
崔珏严肃道:“你现在已经在咬人了,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州府就会知道你为难士绅的情形。”
陈皎摆烂道:“王家老头我知道,能做到太守,定有一些本事。”
崔珏:“还不算太笨。”
陈皎抱着小希望,暗搓搓问:“你是淮安王跟前的红人,压得住郑章吗?”
崔珏用看蠢货的眼神看她,埋汰道:“九娘子未免太瞧得起崔某人了,郑家在惠州举足轻重,且又是淮安王妻家,手里还握有嫡子,你若有本事,你去压。”
陈皎:“……”
崔珏:“我若是你,便自求多福,想想要怎么应付淮安王给下来的压力。”
陈皎没有吭声。
崔珏再次试探,“你为何执意动士绅?”
陈皎斜睨他,跟他做交易,“倘若我爹问罪下来,崔郎君可愿替我扛住?”
崔珏气笑了,“凭什么?”
陈皎理直气壮道:“我若回去了,定要跟我爹说,崔珏对我情根深种,愿意让我随便摸,求他成全。”
这话委实过分,崔珏绿眉绿眼盯着她。
陈皎挑衅挑眉,厚颜无耻道:“没见过女人呐,直勾勾盯着我看?”
崔珏面色阴沉,受不了她那种不正经,简直无药可救!
他毫不犹豫起身离去。
陈皎连忙冲上前毫无节操抱住他的大腿,哄道:“崔大善人,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现在就是我祖宗,若能替我扛住淮安王施加下来的压力,我叫你爹都行!”
崔珏气得咬牙道:“我没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好大儿!”
陈皎见他动了怒,一边腹诽小气,一边讨好哄道:“你别生气,我是真着急了,没哄你!”
崔珏受不了她的无赖,嫌弃道:“你松手。”
陈皎:“不松。”
崔珏:“松手!”
陈皎:“不松!”
她好似水蛭缠住他的大腿,无法动弹。
崔珏早就领教过此人的流氓行径,又气又恼,非常无情地伸手把她扒拉开。
哪晓得陈皎耍流氓,叫嚷道:“登徒子,你摸到我胸了!”
此话一出,崔珏慌忙缩回手,就像被蛇咬似的,面上泛起绯色。
他自认不是君子,行事讲求不择手段。但在男女大防上,骨子里的教养刻板到家,是彻头彻尾的君子。
陈皎不让他走,像秤砣似的抱在他腿上,把裤子都拉了些许下来。他失态地捂住裤头,耳根子泛红道:“陈九娘你要点脸,这不成体统!”
陈皎仰头道:“你给我出个主意,如何破钟家的局?”
崔珏气恼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想死,别拖我下水!”
陈皎能屈能伸,立马换了一种说法,“倘若士绅们捅到了州府,我如何破局稳住淮安王?”
崔珏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咬牙道:“放开我。”
陈皎:“你先与我出个主意再说。”
崔珏扭曲着脸,难为情道:“我裤头都要被你扒掉了!”
陈皎:“……”
好吧,他好像是真的急了。
怕把他惹恼了无法收场,陈皎适可而止,立即松开了他,不过马上跑到门口把门掩上了,不让他出去。
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崔珏怕人误会,受不了道:“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
陈皎顾不了那许多,问道:“你甭说废话,我就问你,以我目前的情形,要如何稳住局势?”
崔珏毛躁地整理衣着,极其讨厌被她耍流氓拿捏,甚至反感。
陈皎无耻道:“我又没摸你,你急躁个什么劲儿?”
崔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咬牙道:“我崔文允上辈子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这么个混子。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徐昭把你母女杀了,何至于有今日的窘境!”
陈皎嘴贱,作死道:“你有本事现在就杀。”
她赌他不敢下手,可是她低估了崔珏的狠辣。
那厮竟然真的翻脸,忽地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粗暴地把她抵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陈皎的背脊抵在门上,头颅被迫上仰,纤细的颈脖被他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