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王震秋后知后觉道:“他还问当初我们士绅联名上书的信函是递给谁的,为何没有引起淮安王的重视。
“大哥,他打的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哦还有,他还问我们王家是不是把郑治中得罪过,被收拾得这般惨……”
话语一落,猛拍脑门道:“合着是州府郑家联合陈九娘来搞我们?”
王震凤一拐杖朝他打去,他慌忙避开了,“大哥打我作甚?”
王震凤吹胡子瞪眼,“荒唐!”
王震秋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连道:“我记得当初陈九娘来魏县好像就是郑治中允的,惠州八十七个县,何故就挑了咱们魏县折腾?”
王震凤愣住。
王震秋继续道:“你说郑治中何故就把陈九娘那瘟神放到咱们魏县来了?
“还有联名上书一事,当时我们是走的他的门路,原想着靠他给陈九娘施压,结果崔别驾来了,避重就轻的,放任陈九娘为所欲为。”
王震凤皱眉道:“糊涂!”
王震秋:“大哥,你还别不信,那崔珏能比得上郑章吗?人家是淮安王的妻家,日后若嫡子承了爵,郑章的权势更不消说。
“崔珏自个儿也说了,他无实权,可见郑章在州府里的地位,陈九娘是他放过来的,其心叵测啊。”
这话说得王震凤心思不明,原本是不信郑章从中作梗,但经过王震秋那大傻子一分析,似乎头头是道。
仔细回想陈九娘在魏县的举动,确实针对王家,难道真是王家得罪了郑章,才遭遇这场劫难?
王震凤不禁陷入了内耗中,绞尽脑汁回想他们家什么时候把郑章给得罪了。
崔珏的这出忽悠确实有奇效,害怕继续被陈九娘找茬儿针对,王家忙把挂名的那些田地抛了出去,也学钟家断尾求生。
因为再这么硬撑下去,就算捅到了朝廷派人下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先前陈皎让王学华他们怂恿王家的佃农生乱,结果那些贫民胆子小,跪习惯了你让他站起来他反而不敢。
陈皎原本想把王家彻底灭掉的,最终还是被崔珏和吴应中劝住了。
目前王家在当地算得上身败名裂,又识趣把挂名避税的田产抖了出来,且先回去看淮安王的反应如何。
他们一致认为先试探淮安王的底线在哪里,再继续打压士绅比较稳妥,因为怕过犹而不及。
事要谋,但身要保,方才能走得更长远。
陈皎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回想她来魏县做的功绩,剿山匪,打击黑势力,查贪官洗冤案,补税收,桩桩件件皆是深入民心。
眼下士绅群体再无先前的耀武扬威,个个夹起尾巴做人。往后若要继续打压,确实得先试探淮安王的底线要紧。
陈皎思来想去,允了崔珏的意思鸣锣收兵。
魏县没有父母官,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便由吴应中继续收拾摊子。
陈皎给他留了三十兵调用,把收来的钱银账簿一并运送至樊阳交差,粮食就留在了魏县,让淮安王自己差人处理。
临行那天吴应中送他们出城,也有百姓前来相送。她在魏县的所作所为深得民心,众人无不交口称赞。
陈皎颇觉感慨,这一趟没有白来,不枉她费尽心思折腾。
马春搀扶她上马车,一行人渐行渐远。
现在地方山匪被清剿,回程途中还算太平,马春心情飞扬,得意说:“回去了奴婢定要向阿娘炫耀一番,咱们小娘子忒厉害,让那些当兵的老爷们个个都佩服!”
陈皎失笑,“你就只管吹牛。”
马春:“这哪是吹牛呢,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咱们女郎也能比男儿厉害!
“小娘子行事悍利且有魄力,奴婢可佩服了。”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多,中途停下休息时,崔珏把陈皎叫到一旁,同她统一口径应付淮安王。
陈皎道:“若爹恼了要罚你们,责任推我身上便是。”
崔珏居高临下斜睨她,“万事得挑活路走,你若出岔子,郑家可得高兴。”
徐昭似乎觉得跟着她混有前途,也道:“文允说得极是,咱们好不容易才冒尖儿,断不能折在了第一步。”
陈皎点头,“我心里头有数。”顿了顿,“若我爹要打我,你二人可得替我拖住他,莫要让我挨打。”
崔珏知她性子,提醒道:“说话莫要太冲,毕竟士绅们曾联名上书过,若郑家在背后嚼舌根,淮安王自会懊恼。”
陈皎:“我知道,得哄。”
当时她觉得她在魏县的作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怎么说,那个便宜爹不至于会太让她难堪。
哪曾想,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耳刮子。
一众人抵达王府已经是正午了,陈皎先回的梨香院儿。
许氏得知她平安归来,欢喜得不行,喜笑颜开迎到门口,激动道:“天可怜见!我的儿可算平安回来了!”
陈皎也很高兴,唤道:“阿娘!”
母女隔了数月团聚无不兴奋,许氏扶住自家崽子,上下打量她,情绪实在激动,不由得红了眼眶,“我儿清减了许多,想必在外头奔忙,吃了不少苦头。”
陈皎咧嘴笑道:“有徐都尉他们护着,没吃亏。”
母女亲昵地搀扶在一起进院子,江婆子看到马春也很激动,忙道:“小娘子可算平安归来了,娘子日日都盼着你呐!”
陈皎:“这几月多谢江妈妈照料了,看我 阿娘的情形,日子过得还不错。”
许氏道:“也得多亏江妈妈老练,把以往大房派过来的婢女全换掉了,用起来更得手。”
陈皎:“甚好。”
说罢看向她们母女,“你们娘俩也许久没见过了,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唠,便下去罢,这会儿甭管我们。”
江婆子母女应是,欢欢喜喜下去了。
厢房里只剩许氏和陈皎,二人坐到榻上,许氏温柔摸她的头,说道:“开春就放出去的,到现在才回来,都晒黑了。”
陈皎握住她的手,一双眼亮晶晶的,得意道:“这一回我在魏县干了一票大的,往后阿娘的日子定会蒸蒸日上。”
当即同她讲起魏县的那些事情,听得许氏的心情一会儿悬得老高,一会儿又连声叫好,起起伏伏。
不一会儿婢女送来饮食,母女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用过饭了。
陈皎自放出去后早把淑女的那套礼仪抛之脑后,许氏嫌她吃得太快,不够文雅。
陈皎挑眉,说道:“我若在外头拿出淑女的态度,哪镇得了那一百兵?
“阿娘,我跟你说,刚开始他们就把我当后宅娘们看。我骂他们,他们还会笑,当我撒娇呢,包括徐昭也是这般态度。
“你让我做淑女,可是做淑女挣不了前程啊。”
许氏严肃道:“不管你挣多大的前程,日后总会嫁人生子,若传出去像母夜叉,哪个有志郎君敢娶你?”
陈皎理直气壮道:“我可以娶男人。”顿了顿,无比遗憾道,“想当初那薛良岳还送了一个给我呢,结果被崔珏那厮杀了,把我气得半死,他一定是嫉妒才这般作为。”
许氏哭笑不得,“小不正经,跟你爹一样见着美色就走不动路,不是个好东西。”又道,“你这般泼皮不受管束,崔郎君岂会相中你?”
陈皎:“万一他眼瞎了呢?”
许氏:“……”
忒不要脸!
这会儿淮安王还未回府,母女坐在一起唠了许久。
另一边的马春也把自己捞到的油水分了一半给江婆子,小声道:
“阿娘,我以后肯定要发大财,小娘子的行事手腕可厉害了,且还大方,跟着这样的主子,何愁吃穿。”
江婆子谨慎道:“你可莫要哄我,这些真是小娘子赏你的?”
马春点头,“吴主记徐都尉他们都有,还有底下的官兵也有补贴,都是小娘子从那些贪官污吏手里查抄分来的。
“此次在魏县收获颇丰,光钱银估计就有上万贯,还有从薛家查抄来的田地铺子。
“小娘子说田地会重新分配给没地的百姓,铺子则会卖给商贾,得来的钱银充入州府银库做粮饷。
“小娘子做下这般功绩来,家主定会嘉奖。”
她实在高兴,一脸兴致勃勃,江婆子受到感染,也欣慰不已。起初原以为遇到个难缠的祖宗,哪曾想是要把他们马家带飞。
江婆子提起马冲,马春道:“我跟小娘子说起过兄长的,她说遇到适当的时机,可把他带出去见见世面。”
江婆子:“咱们江家的前程全系在小娘子身上,行事谨慎着些总错不了。”
马春:“我知道,我还盼着鸡犬升天呢。”
江婆子笑了起来,“这机会算是被你抓牢了的。”
接连几日赶路回城,着实疲惫,下午陈皎午休养神儿。哪晓得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许氏摇醒了。
陈皎迷迷糊糊睁眼,隔了许久才想起她已经回府了。
许氏道:“阿英赶紧起来,方才碧华堂那边差人过来,你爹寻你问话。”
陈皎:“他回来了?”
许氏点头,“回来了。”
陈皎这才起床,许氏替她整理衣着,马春进来伺候她洗漱。待一切收拾得体面了,主仆才前往碧华堂。
路上陈皎的心情多少还是有点小紧张,因为她吃不准便宜爹是什么态度。
去到碧华堂,书房里气氛凝重,高展出来领她进去,用眼神提示她,陈皎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出所料,进到书房,见到郑章在场,陈皎的心沉了下去。
当时屋里不止郑章在,管钱粮的余奉桢也在,崔珏跪在地上,徐昭则站在一旁,个个面色沉郁。
陈皎收敛心神,向淮安王行礼,陈恩忽地一掌拍到案几上,不怒自威。
陈皎被吓得伏跪在地,硬着头皮道:“爹何故发怒?”
陈恩面目阴沉,指着她道:“你这孽女吃了豹子胆,拿着你老子的玉牌耀武扬威。我就问你,那魏县的士绅何故就招惹你了,要掘人坟墓?”
陈皎忙道:“儿没有!”
陈恩又拍了一掌案几,“还敢狡辩!你莫要当老子眼瞎!”
陈皎不服气,辩解道:“儿在魏县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爹可派人去清查。
“儿处理士绅皆因他们无视律法,公然挑衅淮安王府的权威……”
陈恩起身打断道:“放肆!你可知那王家在奉州为官,祖籍遭受这等欺辱,若是追究起来上报到朝廷,你老子可是要挨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