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陈皎瞪着他,目光如炬,“所以爹甘愿被王家骑到头上撒野,像孙子似的放任他们在魏县为非作歹,在你淮安王的地盘上……”
话还未说完,陈恩怒不可遏冲上前抡起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陈皎被打翻在地。
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崔珏暗叫不好,徐昭急得不行。
陈皎趴在地上,捂住脸颊,头顶上传来属于父辈的威仪,“孽女!你老子做事,不用你来教!”
陈恩居高临下俯视她,如同审视一只蝼蚁。他好似五指山压到陈皎的头顶,多年累积下来的权威不容人置疑反抗。
室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跪坐在榻上的郑章痛快至极,余奉桢则心情复杂。
崔珏心知陈皎刚烈性子,绷紧心弦防止淮安王二次被激怒扇她巴掌,徐昭则恨不得跳脚。
就在众人都认为陈皎会屈服于淮安王的权威时,她跟疯狗似的发起了反击,猛地站起身,以迅雷掩耳之势反手一巴掌打到便宜爹脸上。
那巴掌实在来得太快太突兀,快到陈恩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他被陈皎打得后退两步。
陈恩整个人都懵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啊”了一声,彻底傻了眼。
郑章惊讶得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余奉桢和徐昭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崔珏则差点哭了,在陈恩捂住脸要爆发时,立马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劝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那一巴掌打得陈恩差点升天,原想上前还回去,腿却被崔珏死死抱住,动惮不得。
陈皎一改先前的低声下气,厉声骂道:“这一巴掌,是我陈九娘替魏县百姓而打!
“打你淮安王昏庸无能,纵容贪官污吏官商勾结,开黑店,养山匪,占田地,杀婢女,逼良为娼,毒杀县令,放任士绅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她怒目而视,声声力竭,句句如针,丝毫没有柔弱女子的惧怕,而是排山倒海般的魄力。
在场的人们一时竟然被她的质问给震慑住了。
余奉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哪晓得,第二巴掌又扇到了陈恩脸上,他血压飙升,咆哮道:“孽女你疯了!”
崔珏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大声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陈皎目光如炬,指着陈恩破口大骂:“这一巴掌,是为我们汉人而打!
“你陈恩身为皇叔,在家国风雨飘摇之时,不求上进,只守着惠州偏居一隅!
“什么陈皇叔,我呸!
“你若当得起皇叔,就该奋发图强,为北伐驱除胡人而奋进!而不是纵容底下官员中饱私囊,无视百姓疾苦,官绅欺压!
“爹,那闵州民变就是前车之鉴,魏县百姓苦啊!
“铁打的世家官绅,流水的王侯,就算惠州没有你淮安王,底下的士绅们照样肚满肠肥!
“可是我陈九娘害怕,我的富贵靠的是爹你这个淮安王许的,我的前程全系在你身上,一旦你无法立足,我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惠州的士绅们,换了一个主子来,他们照样过日子!
“那群蛀虫上能官绅勾结,下能欺压百姓,甚至煽动他们暴乱。这样的一群财狼,凭什么要纵容养下去?!”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连翻质问,把在场的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恩的内心大受震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挨巴掌,同时也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他惠州的腐朽。
他打了陈皎一巴掌,结果被还了两巴掌。
本来是占理的,哪曾想陈皎忽地跪下,说道:“儿以下犯上,当该以死谢罪,还请爹莫要怪罪阿娘,许她后半生安稳。”
说罢朝他磕了三个头,当即便要以死谢罪。
见她要触柱,众人无不大惊,失声呼道:“不可!”
“快拦住她!”
幸亏徐昭眼疾手快,在陈皎快要触到墙壁上时被他拦下,一头撞到他的胸膛上,那脑壳贼硬,差点把他撞得内伤。
陈皎看了他一眼,徐昭心领神会,她拼命挣扎,悲愤道:“儿惹怒父亲以下犯上,唯有以死谢罪,方能解父亲愤怒!
“只是儿在魏县所作所为问心无愧,父亲若要追究王家之事,儿便自裁还他们公道!”
她又疯又泼要寻死,跟年猪似的,徐昭按都按不住。
余奉桢怕无法收场,赶忙上前劝说陈恩,“九娘子才立了功回来,主公不赏,反而要逼死她,若传了出去,恐叫人非议。”
陈恩头大如斗,捂着红肿的脸骂骂咧咧道:“谁要逼死她了?老子挨了她两巴掌,她还有理了?”
余奉桢:“……”
儿打老子,好像是有点窝囊欸。
第41章 摇钱树陈九娘
陈恩怒火中烧,把气撒到崔珏身上,一脚踹去,被他机灵躲开了,忙道:
“主公息怒,九娘子此举实在罪该万死,可眼下她才从魏县剿匪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主公饶了她这回。”
陈恩指着他骂骂咧咧,“狗货!就是你小子纵的!”
崔珏附和道:“对对对,都是属下纵的,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陈恩要冲上去揍他,被余奉桢拽住了,劝道:“主公息怒,且先让九娘子回去冷静冷静,甭管日后作何处置,也别在气头上下定论。”
他苦口婆心一番劝言,也不管陈恩允不允,赶紧叫徐昭把陈皎送回梨香院,怕父女发生更大的冲突无法收场子。
徐昭看向崔珏,他也是这个意思,于是陈皎被连哄带拽劝了出去。
外头的马春见她泪涕横流的,脸也肿得老高,吓得语无伦次。
“哎哟我的祖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弄成了这般?!”
徐昭道:“赶紧把你家主子送回去。”
马春还想说什么,徐昭用眼神止住。陈皎演上瘾了,委屈得不行,一路哭哭啼啼的,引得家奴们揣测。
书房里的陈恩脸青面黑,指着外头骂道:“那孽女简直要反天,连她老子都敢打,以后是不是还得骑到我头上去?!”
崔珏瞥了一眼郑章,知道定是他在背后说了什么,若不然不至于一回来就跟炮仗似的。
高展忙去拿冰块给陈恩敷脸消肿,方才陈皎下了狠手,两巴掌打得像猪头一样,着实有些滑稽。
陈恩觉得颜面过不去,不耐烦把郑章打发了下去,看崔珏不顺眼,也把他赶走。
二人只得退了出去。
一个别驾,一个治中,本是淮安王的左膀右臂,但因着立场不同,面和心不和。
离开碧华堂后,郑章阴阳怪气道:“崔别驾当真好胆量,连朝廷官绅都敢去动,老夫佩服。”
崔珏不卑不亢道:“郑治中言重了,也得多亏你指路,魏县才能有今日的太平。”
这话刻薄至极,暗讽他明知魏县是什么情形,还把陈九娘扔过去,结果人家做出功绩来又不痛快了,从中作梗,小人行径。
郑章颜面绷不住,甩袖而去。
崔珏挑眉, 故意道:“郑治中走好,陈九娘能有今日的风光,全仰仗你扶持,这份大恩,她应该感谢才对。”
郑章扭头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崔珏行拱手礼。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陈恩捂着自己的脸,同余奉桢抱怨,“老余你说我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连她老子都敢打,简直要反天!”
余奉桢:“九娘子的性情确实太过泼辣狂妄。”
陈恩:“何止是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余奉桢说了句公道话,语重心长道:“当初主公发给她一百兵去魏县,她一个后宅女郎,能镇住他们,也实非寻常人能及。
“主公心里头清楚府里的兵什么德行,能驯服徐都尉和下头的人,可见有几分本事,倘若不泼辣,是万万镇不住的。
“崔别驾交上来的账簿主公看过,剿匪、查贪官、打压士绅补收田地税,清查黑店为民除害,短短几月便处置得干净利落,若是换作府里的其他郎君,不一定能有她的雷霆手段。
“那八十多名山匪盘踞在两郡之间为非作歹数年,令当地官府头痛不已,却被一介女流之辈清剿,一网打尽,足见九娘子的悍利。
“当然,动士绅实在不该,可是大兴村一个村的田地都挂到钟家致仕县令头上避税,着实过分了些。
“那王家官绅勾结,谋杀婢女,霸占田地,且还胆大妄为毒杀县令,也实为不耻。
“魏县乱象简直骇人听闻,商贾操纵衙门,养山匪开黑店,且一个村的村民跟着助纣为虐,还干了二十年之久未被清查,可见地方之乱。
“九娘子狂是狂了些,可有些话一针见血,魏县照这么下去,迟早生乱。
“单不论魏县乱象,咱们惠州八十七个县,又到底藏着多少个这样的魏县呢?”
陈恩皱眉道:“你莫要危言耸听。”
余奉桢正色道:“主公啊,下官跟了你几十年,是什么性子你心中有数。并非是我替九娘子美言,咱们就事论事,你平心而论,这次从魏县带回来的功绩算不算得上漂亮?”
陈恩没有吭声。
余奉桢略感惋惜,“可惜她不是儿郎,白费了这般好的才干。”
陈恩瞪眼道:“她若是儿郎,还不得造我的反?!”
余奉桢失笑,“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陈恩吹胡子瞪眼,叽叽歪歪道:“敢打老子,真是不想活了。”
余奉桢埋汰道:“人家高高兴兴回来,一进家门就被主公问罪,若是性情柔顺,就干不出那般事来。
“她应也知道惹恼了你,不是寻死觅活要以死谢罪了吗?
“说句过来人的话,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九娘子日后还有大用,主公和软着些莫要伤了父女之间的情谊,何必闹得鸡犬不宁的?”
陈恩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乖话!”
余奉桢:“上万贯的钱银,还有一万多亩补交上来的粮食,且还让当地百姓交口称赞,这样的好处你上哪里去捞?”
陈恩:“……”
余奉桢给他算了一笔账,“咱们惠州八十七个县,倘若每个县都能捞一笔来,那得捞多少钱粮充盈府库?”
陈恩:“……”
余奉桢目露精光,“九娘子就是活生生的一棵摇钱树,难不成主公放到一边不用?”
陈恩皱眉不语,他起身捂着脸来回踱步,余奉桢道:“不过下官着实好奇现在魏县的情况,是否有崔别驾说的那般祥和。倘若是真,单凭那个王家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