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咱们是贪心鬼,名和利都想要,口碑好了,日后自有益处。”
马春听得迷糊,只隐隐觉得陈皎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在乡下没待多久,另一边的曹士安把鲁正男拐到了衙门,他成功说服鲁东荣把惠州的种粮搞起来。
陈皎回到衙门,与他们商议种粮计划,打算先拿盛县做试点,由官府免费发放鲁家培育出来的种子,待成效出来后,再扩大送至怀安郡的所有县。
这个提议得到了人们的认可,陈皎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干脆让曹士安在这边协助鲁家,同时郭县令全面配合他们。
鲁正男把自家祖父给他的信函交给陈皎,信上说让她把盛县的士绅们组织起来,可以促成此事。
于是陈皎差人去请另外三家,有鲁家带头出面,几个家族表示愿意协助共同完成盛县的种粮培育。
这群人家风清正,心怀黎民,愿意为地方出力,令陈皎欣慰不已,一路上原来也有那么多人惦记着惠州的前程,她并不孤单。
宗家族长宗显昌夸赞道:“此前曾听闻九娘子在魏县的大名,老夫还半信半疑,今日得见九娘子带来的兵,老夫也算开了眼。
“他们个个随和,问起来,皆说惠州的兵是护惠州百姓的倚靠,而非欺负他们的土匪强盗。
“有这般人情味的兵,军民一家亲,相互扶持携手,假以时日,何愁不强?”
陈皎笑盈盈道:“宗老谬赞了,盛县也得有你们这些深明大义的官绅,才能有如今的安稳。”
宗显昌捋胡子,“既然鲁公愿意出面把育种做起来,我们这些做兄弟的自当担起一份责任,虽微不足道,但人多火焰高,他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惠州必当脱胎换骨。”
说起惠州的未来,这群人无不激动。
纵使朝廷上的腐败他们改变不了,但地方上却在一点点变好,他们不愿放弃,哪怕只有微小的火苗,也愿意拼尽全力去呵护。
只因他们还有后辈。
而后生,便是他们的希望。
陈皎把曹士安留在这里,士绅们家里有年轻子孙的皆聚到鲁家同鲁正男走到了一起。
这群人的父辈因着朝廷的腐败无心仕途,宁愿在地方上过悠游自在的日子。而今他们的子孙寻到了一条特别的路,没有那么多名争利斗,仅仅只是一群人尝试去把农学做起来,惠及周边百姓。
甚至还有女郎掺和,跟着自家兄长见世面。
官绅们家中不缺钱银,疼爱子女,愿意给机会让他们历练。几大家族相互间又走得近,会共同探讨交流学问。
这种氛围是陈皎怎么都没料到的,原本想拐一个鲁正男,结果一下子蹦出来好些个“鲁正男”。
血赚!
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她书信向便宜爹讨要钱银做育种,结果淮安王给的回信上只有一个字。
一个大大的“穷”字。
陈皎拿着写满了整页信纸的“穷”,无语了许久。她这个便宜爹贼抠门,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尽管先前曹士安说过州府不重视农学,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个硕大的“穷”字还是备受打击。
陈皎郁闷了许久,决定自掏腰包,让胡宴走一趟法华寺,把崔珏寄存的那些钱财提出来砸到育种上,先把事情做出来,待有成效后再向州府讨要钱银。
做下决定后,她把信物和法华寺的存据交给胡宴,让他去提钱银。
胡宴诧异道:“九娘子真要自掏腰包砸到鲁家庄?”
陈皎背着手来回踱步,严肃道:“州府不重视农学,可是民以食为天,倘若盛县能把育种做出来散播出去,将是一项惠民之举,我断不可眼皮子浅,只看眼前局势。”
她的这份胸怀胡宴是服气的,只道:“九娘子且放心,我快去快回。”
陈皎点头,“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去长姑,下一县我们去长姑清查。”
当即同他细叙一番。
待胡宴领了差事离去后,陈皎去看衙门存粮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陆续在收粮税了,老百姓除了交公粮外,还有人头税,赋税极其繁重。
陈皎想起大明的一条鞭法,清朝的摊丁入亩,脑子里有很多想法。然而她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一步步来,先把地方整治好再说。
盛县之行持续到入冬,为了犒劳官兵们的辛劳,陈皎差人去乡下买来猪羊鸡鸭宰杀。
衙门的庖厨架起大锅烹煮,热火朝天的,皆是人间烟火气。
冬日冷得快,人们数人聚到一起吃锅子,羊肉炖萝卜,用腐乳茱萸做蘸水。
猪肉的处理方式也粗犷,也是炖煮,有的炖萝卜,有的炖莲藕,用蘸水蘸着吃。
打过牙祭后每人还有两百文的辛苦费,可把他们高兴坏了,因为这不是粮饷,是额外补贴。
盛县之行虽然没有捞到油水,反而还倒贴,陈皎却高兴,因为她在这里看到了图强的希望。
原来这世道也不是没有光亮的,虽然很微弱,但还有那么一些人愿意去力挽狂澜。
离开盛县那日陈皎把后续要做的事再三交代一番,郭县令和曹士安同她行大礼,陈皎还礼。
与他们道别后,一行人陆续离去。陈皎心情甚好,骑在马背上,嘴里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儿。
她觉得这日子过得贼快活。
下一站长姑县,天气日渐寒冷,陈皎时常在外历练,身体素质显著提升。她喜欢这样精力充沛的自己,甚至还特地给崔珏书信一封提醒他天气冷了多添衣。
接到她的来信,崔珏已经用上炭盆了,虽才入冬,可是他很怕冷,因为腿伤容易复发。
坐在炭盆前,拿着陈皎写给他的书信,那字迹张牙舞爪的,甚至还有错别字。
她在信里抱怨淮安王抠门,崔珏忍俊不禁,又提起盛县的官绅,对这个群体有一定的改观。
那信件崔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提笔回信时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叮嘱她行事勿要鲁莽,事无巨细,婆婆妈妈。
崔珏觉得自己有点龟毛,他认真地写了好几份回信。有的像公文那般严肃,又觉得对方可能会嗤之以鼻,随后又换成平常用语,觉得欠妥,最后换成哄小朋友的语气。
那厮性情顽劣,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用哄最管用。
等他把书信送出,陈皎已经到了长姑县。她意外在这里捡到了一个三十岁的北方女人。
那女人个头极高,有一米九,身材也健硕,体型不输男儿,有命案在身。
陈皎从未在南方见过这般大块头的女郎,就像关注周宝雨的龅牙那般。
不曾想,她在那个从中原来的女人身上收获了一个绰号——小、冬、瓜。
小冬瓜气愤地摸了一把女人的胸,她一拳挥下来真能把小冬瓜给锤死。
入了长姑县后,陈皎先和宋青等人暗访,因着这会儿正是衙门收粮税的时候,长姑县的百姓可没有盛县百姓运气好。
一般情况下衙门的差役多数都比较粗鲁,特别是上门催缴税收的时候,寻常百姓难免会吃他们的亏。
陈皎他们走访时正巧遇到差役上门催粮税,与村民发生口角,把家里头的男人打了一顿。
他们过去时那男人躺在地上哎哟连连,屋里家徒四壁,只有一个老母。
老媪又哭又骂,把自家儿子扶到方凳上。
有两家邻里过来看他们,陈皎等人装扮成路过的商户,前来问路,见此情形多嘴问了一句。
一村民道:“衙门来收税了。”
马春好奇问:“收税就收税,何故打人呢?”
村民不以为意,“拿不出东西来,就得挨打。”又咒骂道,“收刮着我们的血,拿去喂那些贪官吃药,吃死为止。”
马春:“……”
陈皎:“……”
她的直觉告诉她,长姑县能捞一笔油水。却万万没料到,那陈贤树是个猛人,在大兴郡碰到了硬茬儿,引发民怨暴乱压不住场子,怕捅到淮安王府挨训,求到她陈九娘这儿来了。
这就……尴尬了。
他们明明是竞争者,但因着陈皎跟大房不睦,只想搞死对方,反而让陈贤树处于一种微妙的局势中。
陈皎受不了蠢货,但也不能放任陈贤树摔跟斗,她需要有人替她分担注意力,而不是把火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头上,给机会让郑家落井下石。
如果说先前淮安王挨巴掌让陈贤树知道陈九娘的泼辣,那接下来他也会领教到她的烈性。
厌蠢起来是真的会拿鞋拔子抽人的!
第47章 查私盐发大财
一行人走访乡邻,村民们无不对前来收粮税的差役深恶痛绝。
说起交公粮,也大有讲究,衙门的人为了捡点便宜,会踢装粮的斛,撒落到地上的粮叫损耗。
还有那个刮尺也有讲究,里头藏得有猫腻,因为它是有弧度的,这样积少成多,总能从粮税上捞点好处。
陈皎问宋青盛县有没有发现这种情况,他说没注意,但从未见差役踢斛。
陈皎动了心思,索性叫周宝雨扮成村民跟着去交粮,涨涨见识。
周宝雨屁颠屁颠应下了,宋青怕他挨打,还差了三名官兵混迹在里头。
陈皎等人继续走访,发现这边村民的生活条件比盛县差得远。
在她暗访期间,那周宝雨成了冤大头,当真有见到衙门的人踢斛,当即便跟他们辩理,哪晓打了起来。
当时还有三人帮衬,结果惹恼了县丞,把他们当成闹事的刁民抓了。若非其中一人见势头不对跑得快,只怕四人都得蹲大牢。
这情形差役们已经见怪不怪,每年收粮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不识相的找死,抓来关几天就老实了。
周宝雨气愤不已,在牢里破口大骂,一并被抓的马小勇连忙捂他的嘴,劝道:“周郎君且消停着些,恐挨拳头。”
周宝雨怒目道:“他们这般欺人,还有理了?!”
马小勇:“这儿可是大牢呢,挨了打不划算。”
严大刚也劝说一番。
另一间牢房里的一老儿也劝他们消停着点,说至多关几天就能放出去了,如果不老实,吃顿拳头是少不了的,还没处说理。
马小勇好奇问:“老丈又是因何原因被抓来的?”
老儿应道:“这阵子上粮,总要抓几个闹事的。”
周宝雨忍不住道:“衙门里的人踢斛,还有理了?”
老儿讥讽道:“他们若不踢斛,那吃什么?”
一句话把周宝雨给噎得无语,他环顾四周,牢里也没关多少人。另一名狱友也说只要安分点,过两天就能放出去。
严大刚之前去过魏县,晓得牢里头捞钱的规矩,试探问:“就这么白放了,不拿钱银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