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五月季
“这里?”见阮英停下脚步,沈京鹤低声问。
阮英点点头。
沈京鹤看了眼那对自己的身形来说过分狭小的位置,应了声,伸手拉开刚到他大腿中间的学生椅,抻开衣摆坐了下去。
“那我先出去了,”阮英蹲在他身边,小声说:“书桌里有水,你渴的话可以喝。”
沈京鹤俯视着她,目光瞥过她搭在桌上的细白手指,说:“知道了。”
阮英被蔡缘君安排了活儿,把家长带到位置上后,没和其他同学一样出去自由活动,跟着夏延一起给蔡缘君当帮手。
很快,最后一个家长也到了。人一齐,蔡缘君简单说了两句,便很快进了正题。
她在讲台上讲高考和报考的事儿,阮英和夏延在门口等她当门神。
这活儿实在枯燥,饶是阮英也忍不住走神几次。她视线几次有意无意掠过沈京鹤,忍不住有些惊讶——本以为对方只是来给她充人头,却不想一直听得十分认真。
和满教室为子女未来殚精竭虑的父母们看起来别无二致。
高考、报考。
按照唐婉和他的约定,高考时他们还勉强能算作亲人,报考时,便已应该做陌生人了。
不过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听得这么认真做什么?
“你大哥真帅,”阮英正出神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道幽幽的声音,“所以你帮我问教练了没有?”
阮英猝不及防被夏延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沈京鹤的侧脸出神半响了。
夏延一说这话她立刻又想起之前这人用的那四个字,努力克制住自己目光下移的冲动,掩饰般收回眼,轻咳一声,小声说:“下次。”
“别拖太久噢。”夏延认真道:“我开学前得练好,帅帅地去见漂亮学姐。”
阮英胡乱点头。
夏延这才满意,趁着蔡缘君还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悄摸摸回了自己的位置。
阮英松了一口气,眼睛下意识又往沈京鹤的方向瞥去,却发现刚刚还在认真听讲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看了过来,目光暗沉,表情比刚刚要冷下来不少。
阮英:?
又怎么了?
**
临近中午,家长会才终于结束。
蔡缘君顾不上喝水,顶着口干舌燥又开始应付身边几个围上来的家长,阮英和夏延则在门口帮着送离开的家长们。
等阮英忙得差不多了,沈京鹤才起身,姗姗来迟走到她身边。
阮英闻到他身上的冷木气味,一顿,抬头笑了笑说:“麻烦大哥了,大哥忙的话,现在就可以……”
“不急,”沈京鹤打断她,抬腕看了眼手表,道:“快到中午了,跟我吃个饭?”
“……嗯?”
……
噔噔噔噔噔噔。
蔡缘君正被两个家长拉着问二模成绩的事儿,突然听到一小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阮英从两个家长中间探了半个头过来,“老师!我中午可以出学校吗?我大哥要带我出去吃饭!”
今天家长会,不少家长都带着孩子出去吃了,蔡缘君想也不想挥挥手:“啊行,去吧,下午一点半之前归校。”
“好的!谢谢老师!”
阮英道了谢立刻往外走,一转身碰见刚进教室的夏延,夏延跟她打了个招呼,随口问:“怎么这么高兴?去哪儿啊?”
匆匆错身而过的少女眼睛亮亮的,闻言乐出一口小白牙,“跟我大哥吃饭去!”
高中门口都是些关东煮麻辣烫之类的快餐店,看起来跟沈京鹤格格不入。沈京鹤也没有要融入的意思,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带着阮英去了附近一家高端商场。
等到沈京鹤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私家菜,阮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上次蔡缘君说过,沈京鹤也是附中毕业的。
两人坐下,沈京鹤把菜单递给她,“看看吃点什么。”
阮英接过来,随便点了两个菜,正要把菜单递出去的时候,眼睛瞥到最后一页酒水清单上的鲜榨芒果汁。
她立即对点单员说:“再加一杯这个。”
“好的,”点单员扫了一眼她手指的位置,又体贴问道:“请问要大杯还是中杯呢?是否加冰呢?”
“大杯,加冰!”
沈京鹤听到这,抬起眼皮扫过来一眼,薄唇轻轻一动,最终没说什么。
他接过阮英递过来的菜单,又随意加了两道菜,转手递给等在一边的点单员。
点单员离开后,很快便为阮英端来她的大杯加冰鲜榨芒果汁。
阮英迫不及待尝了一口——不愧是高级餐厅,新鲜芒果现榨的香甜味道顺着味蕾滑进喉口,比上次在夏延谢师宴上喝的还要美味得多。
阮英一口下肚,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猫似的动作太显眼了,沈京鹤抿了口清茶,沉黑的眼透过茶杯的上方看了过来。
阮英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吐出唇边的吸管小声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沈京鹤放下翠色的茶杯,顿了顿,指尖将另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推过去,又说:“少喝点冰的。”
“噢噢。”阮英嘴上应着,手却诚实地握着那比她脸还大的一杯冰芒果汁不放,兴致勃勃地问:“大哥前段时间好忙,今天有时间过来,是快忙完了吗?“
沈京鹤沉默。
过了片刻,他才在阮英困惑的目光里点了点头,缓缓道:“嗯,这边的项目快结束了。“
“真哒?”阮英瞬间弯起眼睛看过去。
沈京鹤直直对上她的眼睛,沉黑的眼眸翁张了一下。
这双眼睛和他之前无数次看到的一样,清澈、纯粹、黑白分明,带着令人不可置信的干净和莽撞,理直气壮地抵御一切世故和圆滑。
和他的世界截然不同。
哪怕在最开始以为这只是伪装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第一眼就被吸引。
眼下这双眼睛黑白依旧,带着盈盈的笑意,轻柔地落在他身上。
他觉得珍贵、雀跃,想要珍藏、保护、占有,又知道绝不应该。
阮英没注意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弯着眼睛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到男人很慢地补充道:
“所以,这两天,我会叫人把我的东西从远山那边搬走。”
“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过去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轻缓的大提琴背景音里清晰入耳。
阮英愣在原地。
她想说距离她高考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又反应过来,这次搬走的人不是她。
阮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是一捧灰落在她的心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才隐约燃起的喜悦火苗。
玻璃杯里的冰块悄然融化,稀释了鲜榨的芒果汁,杯壁渗出水雾来,打湿了她的掌心。
掌心冰冷湿腻,阮英收回手,突然觉得有点胸闷。
服务生这时候推着车将二人点的菜品一一端上桌,瓷白的盘子上盛着精致的餐食,卖相极佳,阮英看着却没什么胃口。
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不想让沈京鹤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她佯作无事一般把手里看起来不再美味的芒果汁推远了点儿,拿起筷子,琢磨着勉强吃点什么。
随意夹了筷子离自己最近的桂花藕,正要送进嘴里,突然听到对面的男人沉声问:“阮英,你怎么了?”
阮英心里一咯噔。
她下意识道:“我没……”
沈京鹤剑眉紧缩,猝不及防从椅子上起身,在阮英愕然的目光下快步从对面走到阮英面前,伸出一只手扣住阮英的下颌,使力让她后仰,露出纤细的脖颈。
沈京鹤弯腰,目光紧紧落在那截脖颈上,眉头越皱越紧,“你过敏了,要去……”
他说着抬起眼,猝不及防对上近在咫尺的阮英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过于不妥。
他缩了下手,直起身后退一步。
顿了顿,淡淡补完后面的话,“要去医院,走。”
阮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京鹤飞速扯出了餐馆塞进了车里。
离开酒店大门的时候,阮英还不忘挣扎,“还没、没付钱……”
“会自动记到我帐上的,”沈京鹤气场比往常还要沉厉一些,抓着阮英,脚步不停,“先关心你自己吧。”
阮英闭上嘴不吱声了。
等到她被人压进副驾驶,干净利落地被扣上安全带,车沉默地滑出去一段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脖子脸开始隐隐发起痒来。
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挠,正在开车的人手疾眼快地挡住,“别挠。”
阮英皱皱眉,“有点痒。”
“我知道,”沈京鹤眉目很沉,频频看过来,说:“越挠越痒,忍一忍,马上到医院了。”
“……噢。”阮英勉强点头。
答应归答应,但是痒意越来越重,她的手隔几秒钟就会无意识去抓脖子。
沈京鹤提醒了她两次,等到阮英的爪子第三次颤颤巍巍试图搭上她通红的脖子时,沈京鹤干脆直接抓住她的手,亲自扣在了扶手箱上。
男人掌心冰凉,贴着她滚烫的手背,触感分明。
阮英一怔,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弹。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紧紧相贴的手心。
第24章
过了片刻,车子驶过一段拥挤的路,阮英瞥到窗外的建筑,机械地扭头提醒道:“……到医院了,我们不下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