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他伸手惯常在腰间摩挲,可是那一只小瓷瓶却不在腰带之中。
坐忘!
见他动作稍缓,顾淼疾步上前,口中又道:“阿爹,你清醒了吗?”
顾闯抬眼看来,双目俱是通红,他的身子像是摇晃了一瞬,眉宇间戾气乍泄。
“站住,别过来。”他暴喝一声,抬剑又向她挥来。
顾淼心下一沉,正欲跳开,眼前却倏然飞过一支铁箭,直直撞上顾闯的长剑,发出叮一声脆响,缓了他的剑势。
顾淼扭头看去,背光之处,只见一道人影高坐马上,拉弓又朝顾闯射来。
顾淼立刻拉弓,两支铁箭在空中相撞纷纷落地。
他身后举着火把的骑兵此刻方至,顾淼看清了来人。
方才射箭之人是高檀。
此刻的高檀面色不悦,一双眼牢牢地定在顾闯身上。
来人的动静显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迎着越来越多的火把,顾闯冷笑一声:“你们也是来捉姓孔的?”
“你们来晚了!”
他放下了长剑,回身对一个顾氏精卫吩咐道,“你们立刻下山去追,刘氏应该跑得不远。”
他像是忽然又恢复了神智。
可是他的目光却未落在顾淼身上。
他仿佛还是不晓得她是谁,他径自领着精卫朝山下的路走去。
顾淼皱了皱眉,正欲去追,耳边却听一阵细碎风响。
她微一侧目,一点银亮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心头一凛,立刻伏低了身,朝旁侧滚去。
片刻之后,银针落地,恰在她身侧不远的石堆之上,针尖青黑,显然是带毒的银针。
她连忙朝身后望去。
高处是成排的屋舍青瓦,火光不可及,黑黢黢一片。树影婆娑,又似人影。
有人要杀她?
顾淼起身立刻小心追去。
余光瞄见,高檀也策马而至。
她暂未睬只顾朝屋舍后追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山中还有人埋伏。
可是为何要杀她?为何要躲在暗处?
她脑中一念忽至,难道是齐良?
不,是梁从原?
这个念头令她自己亦觉惊心。
她先前还口口声声地说,齐大人是她的挚友,如今却转念又怀疑起他了。
她的身世诚然于他,于新帝,大为不妥。
或许,在权力面前,一点旧日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淼不由捏紧了手中弓箭,朝屋后追去,绕过几间禅房,身后的脚步声愈发近了。
她听得出高檀的脚步声。
因为房檐的遮掩,四下昏黑,可是房檐之上早已没了人影。
她于是疾步顺着屋后小道,朝院后追去。
寺庙后院有一道小门,可是此时此刻,依旧门扉紧锁,一道铁锁还悬在门上。
此地与她预估的银针射出之处,相距尚有一段距离。
倘若不是来人逃得太快,那么此人便是又混入了人流之中。
寺中各路兵马皆是,宫中的人实在不少。
顾淼心头又是一沉,回头望去,高檀也在离她不过数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顾淼不愿与他纠缠,扭头而走,耳边却听高檀道:“你以为你功夫了得,便可随心而行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读书郎,还是小心为妙。”
顾淼索性停下脚步,低声道:“不劳高公子费心,人各有命,我最是认命。”
话音未落,高檀的神情便像恼怒,不过转瞬即逝,他敛了神情,朝她拱了拱手。
顾淼一笑,也朝他抱拳。
险些丧命,可是她的心境却不若她想象中的慌乱,大概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自嘲地想道。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顾闯。
顾淼直朝庙门匆匆而去,将走到庙门外,便有宫中侍卫躬身来拜:“时辰不早了,读书郎还是随在下先行回宫。”
顾淼答道:“陛下许我出宫,是有要务,此时要务尚未办成,我如何回宫。”
侍卫再度拱手揖道:“请读书郎随某回宫。顾将军的下落,自有属下们去寻,自也会禀报陛下。”
此话说得客气,可是顾淼听来,便是要让她不要不识好歹。
追到这里就够了。
兴许齐良,不,梁从原对她的纵容也就到头了。
顾淼垂下眼,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各位了。”
天光的曙光将亮未亮,破晓之时,妖风最大。
谢昭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沿着宫门内的青石板道而行,前面三步之外的掌灯宫人步伐不疾不徐。
这几日丞相称病不朝,新帝终于撑不住了,昨日召了他来上朝。
听说孔聚也死了。
只是还不晓得真假。
新帝是慌了。
高恭,孔聚……
也不晓得如今的顾闯是不是已是废棋。
况且,北项人尚在康安城中。
他垂头思索了片刻,身后时而传来另一道脚步的沙沙声响。
前面的宫人在殿前停下了脚步,扭头道:“离朝时尚有三刻,谢大人随奴来,陛下已在偏殿,赏谢大人一口暖茶。”
谢昭华心中一跳,抱拳谢道:“谢陛下恩典。”
宫人脚下一转,朝偏殿行去。
谢昭华抬步跟上,身后的脚步亦相随。
下一刻,掌灯的宫人回过身来,又仔细打量了一阵他身后的随扈,道:“谢大人的家仆便往殿后行去,自有专人奉茶,待到朝时了了,再与谢大人同回丞相府。”
谢昭华还未答,身后的随扈便道:“公子风寒将好,身子尚弱,丞相有令,某与公子需寸步不离。”
掌灯宫人脚步不动,又道:“谢大人自是身子贵重,可宫里的规矩,却也不能坏了,奴也不能坏了规矩。”
话音将落,远远地又走来两个提灯的青衣宫人。
谢昭华心头愈乱,面上却是一笑,拱手道:“既如此,让他去殿后等着便是。”
他身后的随扈快行了两步,几乎与他并肩而立。
他脸型方正,皮肤黝黑,身上穿了寻常的黑袍,生了一副寻常长相,唯有一双眼极为细长,明明生得不胖,但脸上的肉却像将双眼挤出了两条细缝。
他脱下背上的书娄,道:“某若走了,公子的书何人来背?”
掌灯宫人心领神会,索性接过那书篓,在手中垫了垫:“谢大人的书,自有宫侍伺候。”
谢昭华定睛看了一眼随扈:“你先去罢。”
随扈只得应了一声,随来引路的宫侍朝殿后而去。
偏殿之中,火烛明亮,梁从原果然在等他。
明明只是数日不见,谢昭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宛如蜕了一层皮的走兽,凌厉地展露出初生般的模样。
“拜见陛下。”
“谢大人有礼。”梁从原走到近处,虚扶了他一把。
谢昭华拱手再拜道:“不知陛下特意召臣来,是为何事?”
“丞相病重数日,朕实在心忧,召谢大人来问一问。”
“劳陛下挂念,家主昨夜已能食了,料想,不日便能来面圣谢恩。”
梁从原哈哈大笑了两声,轻振袍袖,道:“如此甚好,待到丞相大好了,朕方能放下心来。”
谢昭华再拜,耳边却又听他问道:“谢大人既来了,不若先饮一杯茶,听闻大人饱读诗书,朕近来确有一事想问。”
“陛下谬赞。”
梁从原将桌上的茶盏推到了谢昭华面前。
“朕前日读经,经上有前朝文人批注,说佛道一家,谢大人以为呢?”
谢昭华袖中左手不禁一抖,稳了稳神后,答道:“臣不知,望陛下恕罪。”
梁从原默然了片刻:“不知便是不知,你又有何罪?”说着,他又推了推眼前的茶盏,“谢大人先喝茶,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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