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她颇觉可笑,可如此忠义之名下,也保全了她。
顾淼沉默了一会儿,方问来人:“罗大夫吩咐找的鸽子,找到了么?”
随扈点头道:“已交予大夫了。”
顾淼起身去了罗文皂的院子。
这一段时日,为了研制‘坐忘’的解药,罗文皂一直在用鸽子试药。
顾淼一进院子,便见悟一对着一个偌大的鸽笼念诵经文。
虽然她晓得他从前是个和尚,可她鲜少见他诵经。
待到诵经完毕,悟一方才转过脸来,对顾淼道:“无亲无故,以身试药,这些鸽子是有大功德。”
罗文皂虽有白氏药方,可坐忘是改良后的丹药方子,他调制出的药剂目前只是遏止黑斑的蔓延,并不能治本。
是以,他调整了更为激进的解药,用鸽子试药。
这是送来的第五个鸽笼了。
罗文皂披头散发地用房中出来,眼下两层青黑,只管提起鸽笼便要往里走。
“大夫,等等。”悟一叫住了他,“寻解药自是紧要,可你也是肉做的,自要歇息一番。这附近有处温泉,我带你去走一趟,也算松松筋骨。”
罗文皂想要拒绝,可悟一拉着他的袖袍便往外走。
他只好半推半就地随他走了出去。
第141章 无常
二人走后,顾淼便去另一处院子查看顾闯。
他们的队伍又向西进了一些,寻了一处寻常院落供顾闯疗伤。
近来,顾闯大部分时候都是半梦半醒。
顾淼轻声推开院子的木门,踏进幽静的小院。
西边的夕阳洒下一片金色光辉,映得檐上的瓦当微微发亮。
屋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顾闯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似在梦中挣扎。他偶尔喃喃几句,顾淼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顾淼立在床边,低头看着顾闯。
黑斑的蔓延缓慢了一些,至少他的脸上还未有黑斑的痕迹。
屋外风起,吹动窗棂微微作响,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只有窗外的余晖透进来,洒在顾闯虬须覆盖的脸上。
他看上去苍老且虚弱。
顾淼抿了抿唇,心绪翻涌,终于开口问道:“阿爹,你后悔吗?”
床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眼皮微微动了动,但并未完全睁开。
顾闯的喉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哼。
顾淼眼眸低垂,等了片刻,本欲转身而去,可顾闯的眼皮终于缓缓抬起。
他的目光涣散了一瞬,旋即落在才顾淼的脸上,仿佛认出了他。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后悔?我从不后悔……”
顾淼心中微微一震,却见顾闯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言。
“阿爹……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眼皮颤了颤,分明是听到了这句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小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爱屋及乌吧。”
顾淼愣了一瞬,这个答案并非出人意料。
“爱屋及乌。”
是为了鹤娘。
顾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却只是闭上了眼,声音又低又哑:“让我照顾好你。我欠她的只好这样还。”
顾淼牵动嘴角,憋出一个微笑:“我想阿娘还是会高兴的,从前你把我照料得很好。”
屋中寂然,再无回响。
夕阳西照,罗文皂随悟一回到了炼药的院子,脸色变了又变,真是一言难尽,最终化成一句硬生生憋回去的长叹。
罗文皂钻回了屋中,调制新药。
五日过后,天空飘下了雪花。
顾淼在为顾闯擦脸颊时发现,他的耳边长出了指甲块大小的黑斑。
她心中一沉,立刻去寻了罗文皂。
罗文皂赶来一看,也是心头一惊。
先前缓解丹毒的药草不大起作用了。
顾闯胸腔起伏,呼吸也仿佛变得轻浅了。
如此下去,说不定顾闯撑不过几日了。
顾淼急道:“罗大夫先前说的新的药方,可能用了?”
罗文皂皱紧了眉头:“药剂确已调配,只是……尚又缺憾,还需调整配方,最快,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以查效用?”
“是何缺憾?可是大缺憾,若是小错,如今也顾不得了。”
罗文皂犹豫片刻,据实以告:“那药丸鸽子食了,虽未死,可都成了盲鸽。”
顾淼追问道:“你先前说过,鸽毕竟是鸽子,便是成了盲鸽,人若用了,也会变盲么?”
罗文皂晓得她是心急如焚,可心中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嗫嚅道:“按说,人也是会盲的……”
顾淼抬眼朝他看去,罗文皂立刻转开了眼,飞快道:“不过我有办法调制配方,只需三五日,便可知晓能不能给将军用药?”
“三日还是五日?”顾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罗文皂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悟一,咬牙道:“三日。”
顾淼长揖道:“多谢。”
吓得罗文皂立刻伸手去扶:“你先起来,你快起来!”
说罢,他再不耽误地回到了屋中调配解药。
当夜,顾淼难以入眠,听到了窗外的马声,推窗瞧去,是悟一趁夜策马而去。
三日过后,顾淼终于等来了罗文皂新制的药丸。
“虽有一定毒性,但此刻只能先试一试了。”罗文皂为难道。
黑斑已经爬上了顾闯的脸颊。
顾淼不能再等了。
她接过药丸,道:“便是小错也无妨了,只要能救他一命,便是盲了也是盲了。”
顾闯半梦半醒,就着清水,服下了药丸。
此刻,罗文皂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他抬手抹了一把汗,坐到了榻前的椅上。
“今日我就守在此处,倘若有变,也好随时应对。”
顾淼颔首,也坐到了他的身侧。
二人照料顾闯多时,对于他脸上黑斑的变化最是清楚。
二人守了一日一夜,惊喜地发现黑斑并不像前几日一般蔓延,甚至脖上有几处,隐有结痂脱落之势。
宛如一块大石落了地,罗文皂兴奋地振袖道:“许是成了,再观察三日,若是可行,我便将药方送到康安,送到谢三手中。”
罗文皂的估计不错。
三日过后,顾闯的黑斑再无蔓延。
可病去如抽丝,过了整整三月,他脸上,脖上,背上的黑斑才结痂退却。
他头疼的毛病也缓解了不少,可是丹毒伤身,要彻底肃清余毒,是个漫长的过程。
药方早已被送进了康安。谢昭华将药方于南越推行,甚而惠及了北项,而谢贵妃,如今的谢太后,虽是早产,可也顺利诞下了麟儿。
是个男婴,单名一字‘佑’,梁佑。
顾淼捧了两坛陈酿,去寻罗文皂。
小院中的鸽笼已空了大半,全须全尾的白鸽都放了,剩余几只盲了的白鸽,都被罗文皂成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顾淼一掀开坛盖,罗文皂便寻着味出来了。
“好酒!这是哪里寻来的好酒!”
罗文皂从前爱酒,现在也爱酒,只是克制了许多,眼下已无要事,又遇好酒,自然两眼放光。
顾淼提起酒坛为他斟了慢慢一碗酒:“大恩不言谢,特意寻了周围的好酒来,送给罗大夫。这酒唤作醉酒,听说千杯不醉的人,也要分外当心,醉酒初识不醉,待到醉识,已不分东西。”
罗文皂挽起袍袖,咕噜噜先饮了一口,大呼痛快。
顾淼提起酒壶也为自己斟酒,与之对饮,从日头当中,饮到日落西山。
罗文皂早已醉得呼呼大睡,可顾淼清醒得很。
罗文皂自酒坛饮酒,她自酒壶饮酒,孰真孰假,实在无须多言。
小院的天光一点一点地黯淡。
罗文皂被人抬回了屋中,顾淼也敛了唇边的笑意。
她挑了一匹快马,一路朝北而去。
找到那一处马堡之时,周遭已是黑漆漆一片。
马堡之中,唯有一方阁楼,楼檐飞宇处挂了几只白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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