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第2章

作者:漠小兰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皇帝素来谨慎,偌大的凌霄宫,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裁刀是她本来要留给自己的。

  可是,这虎符在皇帝怀中,她自然猜得到她的父亲又在何处……

  迟早,迟早有这么一天。

  可是,可是……

  顾淼回身再看榻上的人影。

  顾淼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杀了皇帝的念头。

  那裁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唯有刀尖一点雪亮。

  她捏着裁刀再次转身,却见榻上的皇帝不知何时已是醒了。

  他着素白中衣,半坐了起来,乌发垂落,面若沉玉,他毫不慌乱,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皇后,杀不了朕,这寝殿外,禁宫内满是禁军,只需一声谋逆,皇后再也出不了凌霄宫。”他顿了顿,“再也见不到三殿下。”

  顾淼目光寸寸成灰,忽而大笑,“陛下说笑了,我与陛下,如同蚍蜉撼树,是我错了,是顾淼错了。”

  她抬头嫣然一笑,皇帝心中一沉。

  “我错在不该遇见你,错在不该爱你,错在不该成为皇帝掣肘顾家的一子,让我爹颠沛流离,难有善终。如今虎符归位,陛下终于得偿所愿。”

  朝夕相伴,日月相望。

  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她在想什么。

  皇帝从榻上翻身而下,朝顾淼疾步走来:“皇后三思,三殿下尚且年幼,你忍心让他养在他人膝下?”

  顾淼又是一笑,笑出了眼泪:“陛下果然不懂臣妾,以为臣妾在乎的从来都是三殿下。”

  她抬手就要刺向自己的脖颈,皇帝阔步而上,抬手捉住了裁刀,刀刃被他死死捏在手中,掌心霎时鲜血淋淋。

  顾淼目光一暗,左手忽地钳住了皇帝的右臂。

  这一切都只在数息之间,肩窝处猛然传来惊痛,皇帝的右手无力地垂下。

  顾淼笑着:“你忘了,我是顾闯的女儿。”

  皇帝正欲伸出左手,却见顾淼刀尖一转,硬生生地刺进了他的心窝。

  这一刀痛彻心扉。

  十五年,十五个春夏秋冬,朝夕相伴,日月相望。

  皇帝惊道:“顾淼!”

  顾淼捏着裁刀,再从他的胸腔中霍然拔出。

  喷溅的鲜血,溅了她满脸,染红了素衣。

  她的视线血红一片,她杀了高檀?她真杀了高檀!

  阿爹死了,高檀也快死了……

  顾淼想要放声大哭,可是她却大笑道:“高檀,你欠我的,我都讨回来了。”

  说罢,她旋即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这一刀她下了大力气,未留余地。

  顾淼的眼前血红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耳边依稀听到高檀,颤抖的,残存的声音。

  “淼淼,淼淼。”他陡然厉声道,“来人啊,来人啊,太医!”

  她先前那一刀扎得还是太浅了,她还是太心软了,高檀居然没死!还有力气叫人!

  她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耳边人声,脚步声杂乱极了,黑色的眼帘在摇晃,高檀的声音时而远,时而近。

  “淼淼……”

  她感觉到血液流淌,力气一点一滴地流逝,她的四肢渐凉,恍恍惚惚之间,天空却像是下了一场微雨,雨滴一滴又一滴落到了她的脸上,浓稠的,化不开的,暗影晃来晃去,直到,直到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短暂的黑暗过去。

  她再次感到头痛欲裂,顾淼勉强自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看见了一个床帐子,好像是一截粗麻布补着轻纱,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绝不会是皇宫。

  她没死?

  刀扎偏了?没死?

  她动了动脖子,脑袋有些沉。

  她转头看清了房内的设置,好像是一个营帐。

  帐帘一掀,她看见了身披铠甲的顾闯走了进来,他的背脊挺拔,精神抖擞,面目与她最后的印象千差万别。

  他一头乌发还未变白。

  “阿爹……”一开口,顾淼就哭了。

  顾闯却皱起了眉头,“这是在做什么,哭哭啼啼的,哭个屁!不过输了一场比试,难道我教给你的愿赌服输都忘了吗?”

  愿赌服输……

  顾淼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指腹因为天天练剑,满是茧子,而她平日里好与人比试,时有被揍得起不来床的时候……

  顾淼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邺城大营!

  顾闯先是看了看她的头,已经被军医仔细包扎过了。伤口不深,也不大碍事。

  他看了看眼里包着泪花的顾淼,叹道:“你小小年纪就去找兵头子打架,也算勇气可嘉,可是只有勇无谋,算不得英雄,挨一顿打买个教训不亏,你成天混在这里,又是个小子打扮,两年下来,自然没人把你当成女的,你要再不好好练武,不安分守已,等不到撤军,你就趁早回寨子里绣花吧!”

  顾淼记得,初到邺城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假小子的模样,跟着顾闯来到了大营。

  这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十八岁?

  她方才明明在凌霄宫里,她的父亲已是凶多吉少,而她想杀了……高檀……

  顾淼含着泪垂头看了看自己长了茧子的手指,她这是,这是回到了十五年前……

第2章 邺城

  顾闯见女儿低头凝噎,很是反常,忙问道:“你是不是头疼得厉害?我再找军医来给你瞧瞧?”

  顾淼只顾摇头。

  顾闯急道:“要不,我找人偷偷去把那个兵油子揍一顿?给你解解气!”

  他的夫人命苦,死得早,只留给他顾淼这一根独苗苗,嘴上说得再厉害,他也心软得不得了。

  这是她的阿爹!哪怕再有错,再有过,也是她的阿爹,活生生的阿爹。

  这是她!也是活生生的她!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阿爹当然也没死!

  顾淼抬眼,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顾闯,终于破涕为笑。

  她再次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繁杂的思绪,开口哑声道:“我头不疼了,大不了往后我自己再找补回去。”

  “真的?”

  “真的。”顾淼半坐了起来,目光扫过四周,邺城营地,十五年前,她脑中念头忽而一转,着急问道,“阿爹,想好了么?高家的儿子,你打算让谁来邺城?”

  顾闯一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高家的那个庶子,叫什么来着,对的高檀!”

  高檀!

  听到这个名字,顾淼心头骤然一紧,对的,高檀!

  他绝对,绝对不能来邺城,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不!阿爹想错了,我觉得高檀不好,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他凭什么来营里。”她停顿了一瞬,又问,“高家真要来人么?不能不来么?”

  顾闯大笑了一声:“你变脸可变得真快,自打上一回我们在湖阳见到高家几个儿子,回来以后,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当时在湖阳的时候,你只差没把自己的眼睛,长在那个庶子身上。你不是还专门差人给他送了好几次书信?”

  那是她有眼无珠!她年少无知,被高檀的皮相所蒙蔽。

  顾淼扬声道:“爹,你看错了!倘若真要来,我觉得便是高家老六,那个叫什么?对,高橫!高橫就不错。”

  高橫身体不好,她记得,他压根没有活过二十岁。

  顾闯冷哼道:“不来最好,高恭是个恶心人,高家不养闲人,反倒让老子来养,老子选哪个都是吃大亏!”

  邺城是北方要地,前朝覆灭多年,各方割据,顾家和高家占据了肥沃的平原,关隘处依山傍水,峡谷纵深,易守难攻,两股势力盘踞经年,兵力为最强,为了抵抗南部兵力,抵御外敌,两家暂时结成了脆弱的联盟。

  因此,高恭愿意送一个儿子过来,以表示结盟的诚意。

  上一辈子来的人就是高檀。

  她苦苦求的顾闯,让他选高檀来邺城。

  高檀来到了邺城,她与他朝夕相伴,她最终得偿所愿地嫁给了他。

  顾淼眨了眨眼,压下酸胀的泪意,不禁紧紧握了握拳,对,姑且就算作上一辈子的过眼云烟。

  今时今日,谁都可以来邺城,唯独高檀不能来。

  她再次说道:“倘若高家真要来人,高橫就很不错。”

  顾闯摸了摸她裹着白纱的脑袋:“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先养好伤。”说着,他便起身要走,顾淼连忙拽住他的袍角:“阿爹,记着,高橫。”

  顾闯无奈地笑了笑:“晓得了。”说罢,他便出了营帐去唤军医来煎药。

  至于他听没听进去,顾淼无从知晓。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午后,待她喝过汤药后,她便去了离中军大帐不远的营帐,找齐良。

  齐良是顾闯的军师,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极善谋略,也是顾闯信重的忘年之交。

  顾淼记得,当年他极力阻拦她与高檀的婚事,可惜她当时一意孤行,将齐良视为难缠的眼中钉,对他难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