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第32章

作者:漠小兰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顾远的一柄短弓,放在柜底。

  他转身,朝木榻而去。

  倘若他记得不错,此地的木榻皆有暗格,虽然顾远谨慎,不见得会真留下什么东西,但他依旧用剑请挑开了榻上的锦被,露出了一侧的木板,木色稍浅的方块不像被人动过,想来,顾远并不知此榻中藏有一小处暗格。

  高檀正欲收剑,剑尖却偶然扫到了锦被之下的一抹白,白色的绫罗。

  上无字迹,仿佛只是寻常绫罗。

  高檀物归原位后,负手收了剑。

  顾远为何要跟踪肖旗,他难道真认得他?

  倘若,之前,他尚且兴许怀疑肖旗是凉危刘湘的旧部,可他在突兰,壶口关隘救下赵若虚时,分明也见到了肖旗。

  他为何不曾提过,抑或是,他已经禀报了顾闯?

  高檀眉心微骤,走到檐下,抬头一望,日光正烈,冬日暖阳,白得有些晃眼。

  竹舍一无所获,可他也该回到聚贤堂前了,那人脖上的丹砂,虽惟妙惟肖,可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顾淼已是出了一身汗,傩面下的脸颊滚烫。

  可她与肖旗依旧斗得难舍难分。

  铁箭再次相撞,震得她手臂发麻,可是肖旗眼下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隔着一张傩面,她也听到他气喘吁吁。

  顾淼咬紧牙关,倏然后退了半步,石绿傩面仿佛生生一顿,顾淼忽地矮身,脚下横扫。

  只见他慌忙闪避,往西侧闪身,顾淼眼疾手快地横握长剑,朝前一推,剑锋擦过他的腰身,但见他挥剑来挡。

  顾淼突地一笑。左脚往前一勾,缠住他的右腿,逼得他微微屈膝。

  她急急转过剑柄,往上一推,正中他的右脖。

  “你输了。”她说。

  话音未落,东侧便已传来顾闯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好!”

  肖旗登时怔愣原地。

  顾淼收剑,抱拳道:“承让。”她虽险胜了一场,可心中忐忑不由更甚。

  肖旗若真认得她,为何不隐藏行迹,偏要来与她比一场。

  真是高檀在试探她么?

  她的目光移到西侧,见到那青红鬼面者负手而立,依旧立在原处。

  “顾公子好功夫,不愧是将军的爱将。”高恭随之一笑道。

  顾淼便埋头,又拱了拱手,自场中走了下来。

  一场比试下来,双方各有胜负,难分伯仲,亦算宾主尽欢。

  顾淼没等用午膳,便打算先回竹舍换一身新衣。

  与肖旗比肩,她也精疲力竭了。

  在竹舍外见到高檀时,顾淼倒不觉诧异。

  他的手中还拿着那一枚青红鬼面。

  他浅笑道:“远弟,今日技惊四座。”

  顾淼敷衍地抱了抱拳:“过奖,我眼下行状狼狈,须得先回去更衣,若无别事……”

  高檀恍若未闻,却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淼抬眼,定定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沉沉,幽宛如深潭。

  果然是为肖旗而来。

  顾淼抿了抿唇,脑中登时忽而有了主意。

  “好。”

  竹叶随风在耳畔沙沙轻响,顾淼跟随高檀,沿着当夜他为高橫祭酒的竹林而走。

  湖阳之竹似乎生得格外顽强,哪怕是冬日,也郁郁葱葱。

  他们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偏狭的小院前。

  这里仿佛是高檀在湖阳的去处。

  推门而入,一片寂然。

  “远弟,饮茶么?”

  顾淼摇摇头,只在原地站定,拿眼盯着高檀。

  有话快说。

  高檀读出了他脸上的一两分不耐。

  “远弟,见过今日比武场上,头覆石绿傩面之人。”

  仿佛是在问她,却又不是。

  顾淼沉吟片刻,道:“见过,先前在凉危便见过,在突兰也见过。”

  她的坦然似乎令高檀微微诧异。

  他眉骨一扬,正欲开口,顾淼却打断他道:“我先前在湖阳时,也机缘巧合地见过他,是以,我在凉危城时,才会跟着他。”

  高檀蹙眉:“原是如此么?”

  顾淼颔首道:“他似乎是个功夫不错的武人,我因而记得他,在凉危时,我还以为他是高橫的人。”

  “后来,在突兰时,你便猜不是?”

  “没错,在突兰时,我便猜,他兴许是你的人,因为只有你随将军到了突兰。”

  高檀见他说得坦然,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生疑,道:“为何你不曾明言?”

  她的确想过,将肖旗在突兰的事情,告诉顾闯,说高檀包藏祸心,可是她如何断定肖旗是他的人,无从与顾闯说起,再者,当时由于火爆连环之功,顾闯不一定真会把此事当作厌恶高檀的缘由。

  是以,她并没有向顾闯提起。

  “我信你。”顾淼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因为我信你,因而未曾向将军禀报。高橫尚有南衣巷,你若只有一人,纵然他武艺了得,倒也不成气候。况且,我信你,你并非包藏祸心之辈,我不愿平白无故地害了你。”

  她刚刚才算是想明白了。

  高檀既然有心与“顾远”交好,她何苦总是扮“红脸”,处处与他作对,高檀不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么?总爱装模作样,今日比武虽是藏拙,可也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她眼下说几句话“哄哄”他,打消他的疑虑,不照样往后想办法将他撇下,留在湖阳。

  说几句好听的话,又有何难。

  她从前就是太蠢,不懂得虚与委蛇的道。

  高檀见他抬头凝望,目光明净清澈,胸中忽而一动。

  顾远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他不知。

  不过,顾远惯是鲁直,坦坦荡荡。

  便是为了脱困,亦不至于欺人之谈。

  高檀指尖轻轻婆娑起手中捏着的青红鬼面。

  一张鬼面描画得惶惶悚然,便是没有傩面,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甘于自覆其面。

  顾远。

  一见公子,惊为天人,玉树焚风。

  顾淼只见高檀忽而一笑,拱手道:“今日有此一问,是我唐突了远弟。”

  顾淼听罢,着实一惊,没想到几句“好听的话”真就敷衍住了高檀,他甚而还觉“唐突”了自己。

  “无妨。”她也只好拱手回了礼。

  院中冷清,二人之间无言了数息。

  顾淼假咳一声:“话已说开,我便要告辞了。”

  她转身,将走了一步,却听身后的高檀又问:“远弟,真打算带上高嬛,同回邺城么?”

  嗯?怎么又忽然提起了高嬛?

  顾淼回身,点了点头:“我既答应她了,自要想办法带她去邺城。”

  高檀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

  你的好心肠,倒是来者不拒,高嬛亦然。

  “远弟与嬛妹,只在湖阳,仓促见过数面,你便当真许了她去邺城?”

  顾淼依旧点头:“正是。”

  关你屁事!

  她的耳边却听,高檀笑道:“还是说,她无意之中,捏住了你的把柄?”

  顾淼心下一颤,竭力按捺住脸上表情,轻笑一声道:“高檀,你为何要胡言乱语,我见到高嬛,喜欢她的模样,她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可在我看来,倒也是娇憨可爱,我愿意带她走,她也愿意随我去,此事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有何不可。”说罢,她再不多留,扭头就走,唯恐真被高檀瞧出了端倪。

  白日里的武艺切磋冲淡了高恭与顾闯二人之间,先前不悦的气氛。

  聚贤堂中,时而传来笑声与喧闹。

  隔着数重院落,后院之中,却近乎鸦雀无声。

  高橫的棺椁已被送去了城外的高氏陵墓。

  居夫人依旧每日以泪洗面。

  断断续续的哭声与咒骂,从她住的澜岸院传开,夜色之中,闻之诡谲。

  高嬛提着襦裙,疾步朝后院西面的小院而去,院落不挂牌匾,亦非独居院落,不得宠爱的侍妾都住在此处,只有一二仆妇提膳。

  此处因临一处浅溪,下人们把它叫做临水院。

  高嬛心急如焚,脸色青白,脚步匆匆地朝临水院而去。

  走上台阶时,她险些踩住裙角,跌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