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顾淼接连路过几处破旧的屋舍,房中皆无人,空置得委实太久,就连蛇虫鼠蚁也未可见。
好不容易见到几个人影,一见他们的打扮和马影,便发足狂奔,他们是在惧怕官兵,不管是谁的官兵。
一路行来,顾淼只在进入河县不久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女郎,她手中托着一个孩童,两人俱是面黄肌瘦,皮肉包着骨头。
河县距离顺安不远,顾淼先前其实并未预料到此地竟是这般凄惨模样。
她伸手摸出马鞍一侧挂着几块炊饼,递给马下二人。
那女郎瞪着一双空茫茫的大眼睛,伸手一把抢过炊饼,目光似乎扫过她肩头银甲,下一刻,却又埋头,径自去解裤腰上的绳结。
顾淼一看,登时面色大变,喝止道:“住手!”
女人抬眼懵懵懂懂地看了她一眼。
顾淼脸颊滚烫,高声喝道:“快走!”
待到二人背影远去,顾淼方才调转马头,与众人在县中屋舍前汇合。
她的心情不由沉重了许多,原本打算在河县歇一晚以登记名册,可是此地荒无人烟,何来计册。
“继续往西走,我们往唐县走。”
山中的落雨越来越大,从河县到唐县,需要翻越两座山丘。
顾淼只记得铁石是在顺安唐县附近的山峦,但具体是哪一座山峦,具体名何山,她已经不记得了。
山林之中,乌天黑地。眼前雨帘绵绵,辨路尚且困难,更何谈要寻露在土面的矿帽。
顾淼只得一夹马腹,加快脚程往山下而去。
山脚下的唐县亦如河县冷清。
一行人寻了几处空屋,打算将就半夜。
顾淼和衣躺在木板门上,夜风穿屋而过,她的耳畔听到此起彼伏几声鼾声,同行者仿佛都睡得熟了。
她轻轻翻了个身,脑中忽而又浮现出先前见过的那个女郎的面貌。
战时苦,士兵苦,百姓亦苦。
各处割据,争斗不止。
直至宣和五年,海晏河清,高檀杀了潼南孔聚,天下才算终于得了太平。
前朝争斗,各家倾轧,同战时比起来,倒成了小事。
她记得宣和五年的河唐二县。
铁官与铁道皆在此处。县中有田园,户户略有薄资。铁户往来山中场与冶,井然有序。
顺安近京,治下严谨,年年无灾。
高檀彼时已是贤君明帝。
他的心思亦全在江山社稷之上,修新律,开新科,访游乡野,求的一直是四海升平,天下归心。
顾淼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皇帝。
天明过后,雨仍未停。
高檀策马,登上唐县以北的盘山。因此山形状如盘,被称作盘山。教众偶然发现的铁石,便在盘山的山阴一面。
高檀穿过树林,往北徐行,马蹄之下土石泥泞不堪。这一场雨下了多时,在此之前,此处似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雨。
高檀望了一眼巍峨的山峰,蹙了蹙眉。若是此地急雨不歇,山石恐有滚落的风险。
他勒紧缰绳,打算折返,却听山腰处传来了打斗声。
马声嘶鸣,刀戟相撞。停在半山腰的是顺教教众,此时此刻,他们不知竟和谁忽而打斗起来。
耳边雨声越来越大,冷风呼嚎。
顾淼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他们不晓得到底是何来路,竟拦在这半山腰上,一言不发,一见他们,便朝他们攻来。
唐县环山,他们分作了数股巡山,顾淼带着数个名轻骑上了盘山。
此一群黑衣人来历不明,见人便砍。
顾淼起初以为他们是山匪。
可是他们的武功不俗,不像山匪。
顾淼闪身避过长刀,却在刀柄处瞄到了一枚熟悉的标志。
瘦月亮。
“你们是顺教!”顺教的人为何跑来了唐县?
黑衣人自不答,手中长刀又朝她舞来。
顾远为何来了唐县?
高檀听见了不远处,顾远的声音。
顾远竟来了唐县,他只知顾远出了门,是为记名一事,却没料到,顾远竟是来了唐县记名?
高檀念头几转,拽过缰绳,掉头朝山腰而去。
顾淼听见林中传来了一声哨声,清亮的鸣哨穿过雨帘。
面前的黑衣人俱是一震,纷纷调转马头,朝哨声处奔去。
这是他们的暗号!
顺教为何在此,难道他们已经晓得了唐县有异?抑或是他们早就知道山中有铁石!
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顾淼打马而追,顺教众足有十余人,显是训练有素,熟知山中地形。
其中一人回身,朝顾淼放了一箭。
顾淼矮身躲过,抬手去摸身后箭筒。
恰在此时,前头那人又转过身来,黑色的袖口一翻,露出其下一枚极其精巧的袖箭,几支袖珍铁箭,一连数发。
顾淼脸色一变,偏头去躲,耳边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她回身一望,却见一人策马而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高檀?
忽见高檀脸色一变,顾淼唯听耳边一道破空之音,一枚铁箭险险擦过她的脸颊,径自射中了高檀的肩头。
他并未穿甲。铁箭一入白衣,登时染红了一大片。
顾淼勒马而停。抬头再看,那一群黑衣人已经隐入了雨中密林。
她拉开弓弦,慌忙射了一箭,并未命中。
她扬声道:“去追!”跟随她的轻骑从后疾驰而去。
她回身再看高檀:“你怎么在此处?”
雨水混着鲜血自他的右肩落下。
“我听闻你去了唐县,路途遥远,山峦盘桓,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且说我在城中,亦无大事,索性,来寻你,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顾淼听得皱眉:“为何?”
高檀还是没听懂她先前说的话么?
什么萍水相逢,什么两不相欠。
这般忍耐纠缠,实在不像高檀!
大雨瓢泼,打得她头顶的竹笠噼啪作响。雨雾成烟,上山的路途望之朦胧,更觉遥遥。
“什么为何?”她听见高檀低声道。
顾淼脸色沉下,冷声答:“这里用不着你,你受了伤,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高檀坐在马上,却未动,反问道:“你不下山?你还要上山做什么?”
“我自要去寻人。”顾淼搪塞道。
其实是寻矿,大雨浇注而下,铁石若真在此山中,铁帽定然露头。以此马脚程,只需两刻,她便能越过山峰。
高檀拍马,行至她身侧,道:“雨势甚急,此时不宜再进。骑兵追寻黑衣人,那一群人遇到此急雨,亦会往山下逃窜。”
顾淼定定望他一眼。
高檀的衣衫湿透了,右肩血流不止,面色已微微发白。
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古怪。
他的话虽不错,可是她为何觉得高檀是故意要将她往山下引。
“你……”
话音未落,顾淼便听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不是雷声!
偌大的山石与泥流自山巅滚滚而下。
雨势太大了。
顾淼狠狠一夹马腹,朝旁侧奔去,急于闪避滚下的乱石。
她转眼只见高檀面色微怔,似乎定在原处。
“你还愣着做什么!”
高檀方才如梦初醒,甩了一记空鞭,随她朝山的另一侧奔去。
乱石翻滚而下,击断了树干,速度犹快。
二人一路疾驰,到了两重山峦之间,两块巨石轰隆而下,险险落在马屁股的后面,阻断了退路。
乱石不止,大大小小的石块落在她身上,也落在马身上。
马蹄前扬,马儿发出不安的长声嘶鸣。
顾淼举目四望,只见眼前唯有一处石道可行,可至另一侧坡道平缓的高地。
她一拍马臀,黑马疾驰而去,他扭头看了一眼高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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