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花厅之中,顾淼只听顾闯笑呵呵地同高宴说:“盈盈身子骨弱,自烛山来,且行且歇,年关定是赶不上了。贤侄,不如你早回湖阳,同你家人一道过年关。”
高宴笑了半声:“盈盈?是个好名字。劳烦将军挂心,只是小侄从未在顺安度过年关,听闻除夕夜,关河千灯熠熠,小侄心生向往,一直无缘得以一见,今岁倒是好时机。”
只是,无论顾闯如何相劝,高宴便是一口咬定,就要留在顺安过年。
软硬不吃。
顺安城外还有高家的兵。
唐县又现铁石,瞒得了湖阳一时,断断也瞒不了高宴。
顾闯心知他们父子二人生了嫌隙,只是不知眼下这嫌隙究竟到了何地步。
齐良说,不若静观其变。
是以,高宴留在了顺安。
除夕当夜,高宴,高檀与高嬛,顾闯特意为三个高家人备了一处小院,让人尽心备了一桌酒菜。
仆从摆好碗碟后,悄然而退。
室中唯余清静。
三兄妹,便是从前在湖阳,也从未一道过年关。
高檀从不与其余人同在一处贺年。
高嬛不受宠,亦不可能与高宴同桌而食。
如今在顺安,莫名其妙地被凑成了一桌,气氛幽然,诡异非常。
高嬛端坐桌旁,手中还抱着一个暖手炉,只是手炉是出门时拿的,如今捏在手里,半温半热。可她抱着不撒手,权当慰藉。
她抬眼却见高宴眼风扫来,心中怕得要命,脸上不由自主地却是一笑,结结巴巴地没话找话道:“大哥哥,过……过年好,听,听说,顾家姐姐很快便要来顺安了,贺喜大哥哥。”
高檀目光一转,也将视线投向高嬛。
兄弟二人皆是不语,目光沉沉,一个似笑非笑,一个面无表情。
高嬛头皮一麻,只得又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顾盈盈就快来了。大哥哥,勿怪。”
顾盈盈。
不是顾淼。
高檀垂下眼帘,果真是怪梦一场。
高宴举起酒盏,轻声一笑:“谢嬛妹惦念,我亦愿嬛妹来年诸事顺意。”
高嬛连忙举起酒盏去迎。两支铜盏短促地相碰。
高宴侧目望向高檀:“二公子,不若也饮一杯?”
高檀却霍然起身而去。
高宴唇边笑意淡了,高嬛艰难地咽下了酒液,干笑一声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上不得台面,大哥哥莫要再他了。”高檀走得远了,也不晓得听没听到。
因是年关,院子里挂满了灯。
非是湖阳那般精心雕琢的宫灯,而是寻常市集中能买到的彩灯,各形各状,五颜六色。
高檀无心观灯,打算回到居所,唐县发现铁石,教中大有不甘之人,须得找寻时机,好生规谏。
顺教众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当然可用,可原先的“劝善”,已无大用,如今是要“戒恶”。
转过廊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高檀立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是顾远与齐良并肩而行。灯下光华流转,他们行在明处,而他置身暗处。
顾远并没有察觉到他。
顾远今日难得地穿了一身红衣,莲红襕衫,夜来风疾,领口处嵌了一圈雪绒。身影挺拔,亭亭玉立。
脸上神情却分外柔和,眉如鸦羽,嘴角含笑,似乎正低声与身侧的齐良说着什么,而齐良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高檀脚下一动,自昏昏暗影走进了斑斓光里。
“远弟。”
高檀乍起的声音吓了顾淼一跳。
她抬头一看,只见高檀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廊庑另一侧走了过来。
大过年的,他依旧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袍子,只是如今断发长了,他的发顶竖了黑冠。
难怪刚才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顾淼敛了笑意,压低声,抱拳道:“高公子。”自唐县折返后,她还没怎么见过高檀。一来没空,二来她也不想与他过多牵连。
旁人都是唯恐有人挟恩图报,高檀搞不好却是非要报恩,她在盘山,说来也是又救了他一回,实在令人头疼。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右肩,黑衣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但料想他已经大好了,那铁箭本就入肉不深,孰料,当日他竟还吐了血。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处,高檀面色稍霁,笑着抱拳道:“愿远弟来年诸事顺意。”
顾淼客气回道:“同乐同乐。”
身侧的齐良却发出一声轻笑。
难道她说错了?
顾淼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耳边却听高檀又说:“远弟与齐大人此际是要出门么?”
“是要出门,初到顺安,我与小远欲往关河观灯,今日除夕,定是十分热闹。”齐良答道。
顾淼一噎,她本来是想随意敷衍两句,没想到齐大人竟抢先答了。
小远。
高檀一笑:“我亦听闻关河灯景灿若繁星,不知可否有幸同往?”
果然。
顾淼胸中大叹一口气。
她真的深深地怀疑,眼前的高檀与从前的高檀真是两个人。
齐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淼,低声一笑:“高公子如能同往,自是大幸。”
第40章 柔骨
三人之行,委实难受。
还未走到城门下,顾淼便已想掉头而去。
除夕夜,顺安城中摩肩接踵,顾淼身侧一左一右是齐良与高檀。
周遭人潮更是汹涌,三人并肩而行,风度翩翩,时时有目光窥来。
高檀从来话就不多,而齐大人也不是聒噪之人。自出了府门,三人成形,一路沉默。
顾淼被夹在中间,十分之难受,万分之后悔。
早知道就不凑什么热闹,答应随齐大人出来观灯。
她的本意是想同他说一说顺教的事情,听他有何想法。
眼下高檀也在,正事自然是说不成了。
想走不能走。
顾淼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路旁挂着的一排红灯笼。
每只灯笼下皆飘荡着一支白签,签上写着黑字。
她正憋得难受,索性负手,快走了两步,自两人中间解脱出来,说:“前面瞧着有些有趣。”说话间,人面朝前行了数步,走到灯笼前,挣脱了二人的“左右夹击”。
灯下纸签迎风招展,黑字写着: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猜字谜。
顾淼暗自读罢,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人声:“你猜的出么?”是高檀。
他立在她的身后,离她不过半臂远,顾淼不自在地又退了半步,肩膀倏地撞到了灯笼。
那一盏灯笼猛烈地前后摇晃了起来。
她撇撇嘴说:“这个字又不难猜。”
年年宫宴,她看过的字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我倒是猜不出来。”高檀却说。
这个“门”字,如此简单,顾淼不信高檀猜不出来。
她自不接话,只扭头一看,先前落后两步的齐良,此际也走到了灯下,看谜签。
夜空之中忽然发出砰一声巨响,赤色的礼花在半空爆响。
人群发出惊诧的,喜悦的呼声。
顾淼随之看去,城楼之上,有士兵燃放礼花。
顾淼听见周遭的人群欢呼着:“哇,快走快走,马上就要到关河放灯的时刻了。”
人群推挤着他们朝关河口的方向涌去。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在空中次第爆响。
关河就在前面。
星星点点的灯影已依稀可见。
长街之上,鼓点骤起,由远及近。一支长长的锣鼓队自远处敲锣打鼓,跳跃而来。
人群霎时分作两端。顾淼脚下随人潮而动,再抬眼时,高檀与齐良似乎都被人潮推挤到了另一侧。
身畔鼓声越来越响。
击鼓的人面上皆覆红脸笑面,望之喜气洋洋。
其中一个敲鼓人从后涌上,径自听到了顾淼身前。
他的一双眼露在两个黑洞洞的大眼轮廓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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