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他原本随顾闯去围了邓氏大营。
顾淼放下弓弦,疑道:“你为何来了?”
“邓鹏既已被擒,营中降者为众。”高檀说罢,抬步向她走来,径自捏着高宴的右臂,将他扶了起来。
高宴居然没死。
高檀侧目,只见高宴紧紧皱着眉头:“二公子当心些,我可伤得不轻。”
顾淼索性不再管他,任由高檀扶着高宴往外走,如此兄友弟恭的场面,她也是头一回见。
火爆连环之后,邓氏府苑前门成了废墟。高檀的马停在矮墙残垣之下,他先将半死不活的高宴托上了马,再翻身上马。
顾淼继而打马,直往邓氏大营而去。
京城,不,是康安城,如今全然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北面城门成了焦土,城中潼河水漫上岸上草堤。城中巷道皆无路人。泥灰血污,兵马往来,处处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模样,哪里还有京都繁华?
顾淼沿着长街打马疾行,情不自禁地扭头望了望城东,那里矗立的宫阙眼下似乎只有两层来高,而近旁的谯楼破败不堪。
连日的雨水冲刷,楼底挂着的红灯笼破了大半,好一番凋零衰败。
所幸,康安城下了好一阵的大雨终于停歇。
短短半月,顾闯竟直入康安,擒拿邓鹏,此一事令城中所有人大吃一惊。
顾闯名声不好,朱门大户,有的早早地逃了,有的却城门闭户后被困在了城中。
眼下,邓鹏被擒已过十日,康安城中依旧人心惶惶。
辰时将至,天气难得放晴,东面久闭不开的城门此刻却是大敞,守城的士兵是陌生的脸孔,穿着陌生的军服。
一辆毫无徽饰的青布牛车自东门而入。
顾闯亲自去了城门相迎。
面前的牛车较之寻常牛车,车顶高上许多。牛车停稳过后,车帘被人从里撩开,不见人影,却是一段乌木板先自车帘而下,在车前成了一段缓坡。
下一刻,顾淼听到了木轮咕噜咕噜的转动声响。
谢朗坐于木椅之上,被人自牛车之上缓缓地推了下来。
谢朗老了,发须尽白,身上罩着一件灰裘,目光却是澄澈,面目含笑。
顾淼目光一顿,木轮车背后推车之人,此时望去,犹为年轻。
他今岁尚未及冠,身穿素白长袍,乌发绑在脑后,面容清隽,沿袭谢氏儿郎一贯的俊美相貌。
正是谢三。
*
谢朗自道郡南下康安,足足行了十天,谢昭华小心翼翼地将他推到顾闯身前。
他从前并未来过康安城,不免好奇地张望了一圈,而眼前的顾闯与他料想不差分毫,是个出身草莽的骁勇将军,如今直取了康安,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
顾闯朝谢朗抱拳,朗声笑道:“先生能来,是某大幸。”
谢朗微微颔首:“是将军抬举老夫。”
顾闯又笑一声,上前一步,欲接过谢昭华手中的木轮车。
谢昭华却没有动,紧紧握着轮椅木柄。
顾闯眉头一皱,转眼又笑了一声,只行在身侧,与谢朗热络地寒暄,迎接谢朗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行到城中的府衙。
这里原是邓鹏的府邸,前门被毁之后,顾闯另辟蹊径,令人自东面砌出一条石道。
他将谢朗由此道,引进了内堂。
众人坐定后不久,谢昭华立在谢朗身后,听堂外又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拜见将军。”一道清悦男音旋即响起。
谢昭华循声望去,方见一个青年缓步而入,他身上着浅云襕衫,头竖黑冠,剑眉星目,面容俊逸,眉目之间隐含锐利。
顾闯唤道:“贤侄。”
谢昭华心头不由大喜,师兄!顾闯口中的贤侄定是高檀!
他与师兄互通书信两年有余,然而,至今尚未见过。
今日有缘得见,谢昭华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来人,只见高檀拱手又是一揖。
“贤侄还未见过今日的贵客。”说话间,顾闯将目光投向了谢朗,“此乃道郡谢先生,来者是高将军之子,高檀。”
高檀随之躬身一拜:“见过谢先生,久违先生大名。”说罢,他的目光方才落到了谢朗椅后的自己身上。
师兄!
谢昭华正欲颔首,却见高檀的目光恍然一动,脸上似是闪过惊愕之色。
谢昭华怔了一瞬,难道今日有何不对?须知师兄为人素来从容,此时此刻不由变色,又是为何?
室中静了须臾,高檀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耳边只听谢朗道:“高公子无须多礼,快请入座。”
高檀勉力一笑,撩袍而坐。
顾闯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复又说起了康安城中事宜。
过了半刻,高檀方才抬眼,又瞥向面前的谢昭华。他的容貌与梦中的谢三别无二致,一模一样。
在怪梦之前,他从未见过谢昭华。
高檀胸中沉沉而落,脑中惊疑不定,他的梦真的只是梦中的镜花水月么?
便是此刻回想,梦境依旧历历在目,动人心魄,仿若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梦中的一切。
他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可也曾经读过怪志奇谈,书中说凡人经轮回,难道此梦便是他从前的轮回?
梦中,他是“朕”,谢三为臣,而顾闯……
高檀目光渐移,落到顾闯脸上,而梦中的顾闯是个谋逆的大将军。
他的“皇后”便是顾闯的女儿,唤作淼淼……
不,唯有此一处不对,顾闯的女儿分明唤作顾盈盈。
顾淼。
高檀听见自己的心跳陡然快了一分,瞬息之间,他便做了决断,需尽快派人前去烛山一探。
*
凉风穿堂而过,顾淼立在堂中,忽地感到脖后一凉。
她扭头看去,身后的窗棂不知何时竟被风吹开了。
她的耳边却听谢朗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置邓鹏?”
顾淼不禁转过头来,望向谢朗,他的面容含笑,仿佛只是随意一问。
顾闯脸色未变,答道:“自然该杀。”
顾淼听得心头一跳,前些时日,无论诸人如何劝阻,顾闯已在城外杀了一千降兵,如今又要杀邓鹏,谢朗此时心中,定然已下了决断。
妄杀凌下,非天命也。
她想起了前世,谢朗对顾闯的谏语。
抬头再看,谢朗脸上的笑意果真淡了:“将军想好了么?”
顾闯心中蓦地生出百般不耐,可谢朗肯来,已是大喜,邓鹏先前都请不来他,眼下,他刚取康安,谢氏便来了,还随他招摇过市。今日过后,城中朱门便会知晓,他,顾闯才是康安城中天命所归。
想到这里,顾闯耐着性子,笑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谢朗道:“将军何不立定新制,以止滥杀。”
滥杀?谢朗是在说他滥杀!
顾闯陡然生怒,面上却是一笑道:“先生高见,某受教了。”他旋即抚掌道,“先生大驾光临,某特意备下了接风宴饮,望与先生不醉不归。”
顾淼的心不免又是一沉,索性调转视线,不再看顾闯。侧眼之时,却与谢昭华的视线偶然相撞。
谢三。
谢昭华微微颔首,打量起眼前的顾远。
师兄的信中提到过此人。他救过师兄,此人亦是顾闯的亲信,只是顾远生得比他预想中“柔弱”不少,他以为他是个少年将军的模样,虽不至于五大三粗,也该是魁梧有力。
眼前的顾远却全然非也,他眉清目秀,英英玉立,若非细查,倒真有些雌雄莫辨。
第47章 姻缘
夜幕沉下,康安府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谢昭华却不能饮酒,他每一回稍沾一口酒,便会呼呼大睡,隔日起来浑身红斑又红又肿,要难受上大半月才能见好。是以,谢朗便令他先行回屋,收拾箱笼,归置物什。尤其,谢朗自道郡带来了两箱竹简,如何归拢,谢昭华最为清楚。
他忙了半夜,终于将竹简按条按例,整整齐齐地放置于屋中的排架之上。
然而,他初来康安,不免亢奋,哪怕已过了亥时,他仍毫无睡意。
于是,谢昭华端出了一方棋盘,索性坐于烛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棋盘之上黑白两色交错,难分胜负,成了一个死局。
谢昭华自嘲地笑了一声,将要抬袖收拢棋子,身后却响起了敲门声。
他惊讶出声道:“何人?”
“谢公子,高檀求见。”
是师兄!
谢昭华眼中一亮,立刻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的高檀浅笑而立,发间已除下了黑冠,只斜插一柄白玉笄。夜来风凉,他身上罩了一席白氅。
“我见屋中灯烛未歇,谢公子今夜未来饮宴,将军特意令人另备了点心。”
谢昭华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食盒。
“将军有心了,难为高公子特意送来。”谢昭华左右而望,四下虽无旁人,他也依旧客客气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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