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他沉吟片刻,问道:“大公子,人在何处?”
高檀笑答:“大公子尚在养伤,今日不便出城相迎。”
话音将落,远处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城门之下众人缄默不语,静待来人。
过了数息,顾淼只见高恭一身铠甲,骑在马上,疾行至城门之下,一勒缰绳,却未下马,只哈哈大笑道:“诸位大喜啊。”
顾淼眉心一跳,目光落到了他的马鞍两侧,鞍上赫然一左一右地挂着两只黑颈白雁。
白雁似乎将死,腹上箭头处尚还滴落一颗又一颗血珠。
第49章 观雨
顾淼望着双雁,脸色难看,又见高恭拎着白雁入殿,血迹顺着他的步伐,蜿蜒流了一地。
厅中坐着的顾闯见到两只死雁,目露凶光,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模样,起身拱手道:“高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高恭大笑了一声:“顾将军实在客气,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说着,他冲着随扈颔首,那随扈连忙接过了他手中的死雁,紧随其后。
何来一家人?
顾闯眉梢一挑,耳边果听高恭又道:“先前顾将军便说,翻年以后,便为两家的婚事行纳采,问名之礼,我适才特意奉了双雁而来,倒算是全了纳采一礼。我看这康安城中人杰地灵,不如便将往后的亲迎之礼设在康安,顾将军意下如何?”
顾淼立在一旁,听得心中一跳。
高恭原来真打了这般主意,亲自跑来康安,并非一来便发难,而是重提旧事,说的是她和高宴的亲事。
顾淼立刻拿眼去瞧顾闯,只见他随之而笑道:“高将军奉来双燕,原来是为此事。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不如先好生歇息一阵,与高大公子见上一面,再做打算不迟。亲事急不在一时,需要从长计议。”
顾闯转而令人奉了茶来,徐徐又道,“大公子在邓鹏手上吃了大亏,高将军还是先去探望他吧。且说,大公子养伤,尚须一段时日。”
高恭听得心中冷笑连连,顾闯是在搪塞他,他一清二楚。若不是康安已取,他也不必如此着急。未免夜长梦多,盟约还需早日定下。
他必定要找个由头来到康安,此时硬碰硬占不了便宜,潼南孔聚还在,他们此时若是乱了,岂不是让姓孔的趁虚而入?
自乱阵脚最不可取。
高恭因而一笑:“将军所言极是,此事自然不能仓促成事。六礼之中,自要先行问名,纳吉二礼。令嫒的姓名与生辰八字,我亦须令人去高氏宗庙卜卦问名,占卜吉凶。若为吉卦,我也好早做准备,将吉礼赠予令嫒。我许你的顺安城自然在内。旁的礼金聘金照例一样,也不会少。”高恭说的言之凿凿,仿佛势在必得。
顾闯朗声而笑,摆了摆手:“不急,不急。”又顺势将茶碗推到了他的手边,话锋一转,却问起了城外大营诸事。
厅中便有属下一一来报。
直到日暮过后,众人方才散去。
高恭自去查看高宴的伤势,而顾淼被顾闯留了下来。
父女二人径自走到了院后的书房。顾闯令人看守院落,又合上门扉,回身笑问顾淼:“盈盈是不是该出发了?“
“顾盈盈”要从烛山来康安了,这是原本的金蝉脱壳之计。
顾淼苦笑一声,低声说:“阿爹,他晓得我是‘顾盈盈’,高宴晓得我是女儿身。”
“什么!”顾闯不由大惊道,脸上白了一白,“他是如何知晓的!”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顾淼,要是……要是……
“我提刀去宰了他!”
顾淼顿时哭笑不得,忙将河县一夜的事情匆匆说了。
顾闯听罢,面色稍霁,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他还有几分眼色。只是,眼下此事便不好办了。”他顿了一顿,“你是说高宴,他真想娶你?”
“真真假假不知道,但倘若‘顾盈盈’若真死了,高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闯面上一怔,负手来回踱了两步,忽问:“你愿意嫁给高宴么?”
顾淼惊讶地瞪大了眼:“自然不愿意。先前不是说,此乃权宜之计,缓兵之计,为何阿爹又要这样问?”
他改主意了么?觉得姻缘盟约是上策?
顾淼不禁想到,从前顾闯百般阻挠她嫁给高檀,眼下换做高宴,他便改了主意?
顾闯见到顾淼的脸色,心虚了片刻,笑道:“当然是权宜之计。”
顾淼咽下高宴假鸳鸯的话没说,抱拳道:“将军若无别事,我便先告退了。”
顾闯心知顾淼此刻定然恼了,于是赔笑说:“你先自去歇息,改日再议。”
顾淼出了书房,不由地皱紧了眉,顾闯说的是“改日再议”,而非“就此作罢”。
金蝉脱壳是齐良之计,阿爹先前只是顺水推舟,而今他虽在拖延高恭,得知高宴识破了她的女儿身,他的态度倒是模棱两可了起来。
顾淼蹙眉,她必然要想办法,彻底打消顾闯的念头才行。
联姻盟约,本来亦无大用。
顾盈盈本也是子虚乌有。
高檀猜测,这是顾氏搪塞高恭的缓兵之计,“顾盈盈”兴许到不了康安。
然而,高檀心中仍有疑虑,高恭既然亲来了康安,此事真能如此顺利么。
恰在此时,远处游廊的灯火摇晃,身侧的仆从提醒道:“高公子,将军回来了。”
高檀敛了神色,等了片刻,高恭走到面前,铠甲已除,白袍系带,袍上拂来一股药味。
他将才去探望了养伤的高宴。
“拜见将军。”
高恭神色冷淡道:“你久等了。“
随从来报,高檀已在此处等待他多时。
高恭推门:“你随我进来吧。”
进门后,他立在灯下细观高檀,一段时日不见,他的气质愈发沉郁,发顶黑冠高竖,眉眼之间隐有兀傲,恍惚之间,他几乎有些想不起来从前高檀初到湖阳的模样。
“听闻你在军中屡立战功,深得顾将军信重。”
凉危与突兰,便是高檀不提,他也有耳闻,更何况,顾闯令人难渡关河,高檀身在其中,高恭好似叹息道,“我有时亦想,我是不是从前小瞧你了,不该许你前去邺城。你欲建功,湖阳未必不能成全你。”
高檀拱手道:“将军大恩,高檀不敢忘。”
高恭脸色稍缓,他将高檀自榔榆乡野接回湖阳,彼时意在敲打居氏,高横如今身死,居棠犹不甘心。
他叹道:“前些时日,你在湖阳吃了苦头,我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高横,他鞭笞了高檀。
“我自然晓得将军难处。”
高恭唇角微扬,问:“你特意今夜来寻我,并非闲话家常吧?”
话音落下,铜盏灯芯爆出一声脆响。
高檀几乎立刻下了决断:“与顾氏以姻约为盟,将军属意大公子,可曾考虑过旁人?”
高恭先是一愣,继而眉心紧锁,他抬眼直视高檀,只见他眉目舒展,可神情萧肃,绝无调笑之意。
“你……”
高檀想娶顾闯的女儿。
荒唐!
高恭的确曾经想过以旁人取代高宴娶顾氏,湖阳城中亦非无人。
可是,高檀……他凭什么要娶顾家的女儿。
高恭朝前一步,走到高檀身前。此时此刻,他方才惊觉,他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高檀的样貌。
高恭退后半步,沉声道:“你欲与高宴争锋?”
高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非是争锋,而是我与顾氏相处日久……我愿娶顾氏之女。”
高恭眯了眯眼,虽然听出了高檀话中几分儿女情长,可是高檀绝非为了风花雪月,便要一意孤行。与顾氏联姻,如虎添翼,婚约一事,岂能如此草率,更何况顾闯本就百般搪塞。
高恭轻振袍袖,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夜已深了,你便先回吧。”
笼罩了半夜的阴云落下雨来。
高檀步下台阶,听到身侧传来熟悉的噼啪声响。
他扭头望去,只见雨打蕉叶,圆润的水珠自宽大的蕉叶坠落。
康安已是南境。
阴雨一连下了数日,湖阳城中,小雨淅淅沥沥。
刘蝉辗转反侧,高恭已去康安多日,与顾闯议亲,可顾闯什么出身,他不过是个土匪,而他的女儿一直养在烛山泊的寨子里,又能是个什么样貌,什么品性。
刘蝉一想到高宴要娶顾闯的女儿,便觉气闷。
康城城中,不缺朱门氏族,她听说就连道郡谢朗,此时亦在城中,谢氏女郎才能算得上是宴儿的良配。
“夫人,要传膳了么?”一旁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轻声问道。
刘蝉心绪不宁,丝毫没有胃口,只道:“不必传了。”
侍婢颔首,又问:“夫人可要用些羹汤么?”顿了顿,为难道,“若是夫人什么也不吃,待到将军归来,定要怪罪奴婢。”
刘蝉蹙紧了眉,不耐地扬了扬手,道:“都退下吧。”
侍婢脸色一僵,却也只得无声退去。
案上香炉袅袅生烟,刘蝉闻到熟悉的檀香,躺在贵妃椅上,慢慢合上了眼。
直到一道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随从跌跌撞撞地进到屋中。
“慌什么?”待到她看清来人的脸,刘蝉连忙起身,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可是雀门巷出了什么差错?她们人呢?”
来人四肢腹地,浑身抖个不停,埋低头道:“夫人恕罪,恕罪!二位小姐……小姐不见了!”
刘蝉身形一晃,脸孔煞白:“何时不见的?如何不见了?”
“小的一早醒来,见未落雨,便侍奉二位小姐在庭院嬉戏,后来忽然落了雨,小姐们见着雨滴落到湖上,只觉惊奇,不肯回去,小的便将小姐引到水榭,容她们观雨,谁曾想只是去提点心的功夫,二位小姐便不见了!”
第50章 无辜
夕阳的白金光芒将欲坠地,顾淼对着靶台,迎着光已经看不清靶上的红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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