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她于是收起了长弓,打算自大营折返,一旁的高檀见状,便也随之收了弓弦。
这几日,顾闯与高恭二人卯着劲地巡营。
康安城外的驻军虽壁垒分明地驻在草坡的东西两侧,可是靶场与操练的地界皆在两座大营之间。因为巡营,这几日的操练十分漫长。
顾淼眇了一眼同在靶场的高檀,自从高恭来了康安,高氏父子之间并没有如她预料一般的剑拔弩张,高恭对待高檀的态度,甚至说得上是和善,而高宴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
顾淼一边想,一边去牵马,靶场散去的军士不少,大多转身回营。顾淼翻身上马之后,见高檀打马在侧。
他们住在城中府邸,这几日时常“同路”。
顾淼虽觉别扭,可高檀先前救过她的性命,她无法像从前一般拉下脸,对他冷言冷语,再说,大部分时候,高檀也不多话,只是沉默地打马而行。
纵然马蹄疾驰,康安城中如今渐有车马,从大营回到城中亦须一时半刻。
回到府邸,顾淼见高恭的随扈等在门外,高檀勒马停下,而顾淼径自去了马厩。
头顶日光黯淡了些。顾淼取了干草,喂雁过千山。
顾淼将走出马厩时,外面漆黑一片,耳畔仿佛忽然听到一缕疾风刮过。
她本能地偏头一闪,冰凉的薄刃擦过她脑后的红丝发带。顾淼直觉脸侧银光一闪,忙抽出腰间匕首,往身侧一挡,叮一声脆响过后,她随之一步,踏出了马厩的檐下,木杆上飘摇的灯笼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高宴。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持剑而上,问:“她们人呢?”
顾淼见招拆招,“谁?”问过以后,她回过神来,“你说念恩与念慈?”
高宴目光愈发阴沉,剑势更加凌厉。
“我如何知道她们在何处?”她惊诧道,“她们不见了?”
顾淼捏紧匕首,闪身一侧,耳边听他冷笑一声,一剑横扫而来。
顾淼正欲退后,一柄长剑从一侧而来,拨开了高宴的长剑。
“高檀。”高宴凤目微眯。
高檀道:“在此切磋剑术,想来大公子伤势已愈。”
顾淼收起匕首,道:“并非是我,大公子猜错了。”
诚然,她的确让赵若虚又往湖阳折返,不过短短数日,就算赵若虚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到达湖阳,更莫提还能捉去念恩与念慈。
高宴视线一转,转而投向高檀:“是你?”
高檀来时,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高宴显是关心则乱,双生子下落不明,竟然怀疑顾远。
转念一想,心中不由惊诧,顾远竟知晓双生子的存在。
高檀冷声道:“大公子病急乱投医,与其试探我二人,不如速回湖阳。”
双剑遽然相撞,发出一声大响,高宴皱了皱眉,收剑而立。
昏暗烛光下,他深深看了一眼顾淼,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双生子忽而下落不明,高宴怀疑她,自也无可厚非,他前些日子才向她袒露隐情不久,如今人便丢了。
她要是高宴,也会怀疑她。只是高宴大概不知,念恩念慈养在宫里多年,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与她们感情深厚,哪怕不愿被他胁迫,不想和他联姻,也不会牵涉二人。
谁会掳走了她们?
顾淼定了定神,侧目却见高檀收了长剑,也在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顾淼拱了拱手,聊作谢意,抬脚正要走,却听高檀问道:“远弟何以知晓此事?”
“自是大公子告诉我的。”
高檀心中一沉,高宴自露其短,是信任顾远?抑或是……他晓得顾远的女儿身。
高宴真心想娶她。
然而,此时此刻,高宴无暇顾及婚约一事了。
高宴当晚便离开了康安。
*
隔日,顾淼思来想去,全无头绪,前世,念恩念慈被刘蝉养在湖阳,向来小心翼翼,关爱有加,进宫之前,二人都未经过任何风浪。
她不记得有什么人曾去湖阳绑架过二人。
她一路走,一路思索,待走近顾闯书房门外时,却见一个人影从门内出来,疾步转过廊庑拐角,脚步匆忙,似乎唯恐被他人发现。
顾淼认得他,他是柳怀仲,是高宴的门客,谋臣。
他为何在此处?
先前柳怀仲假意投诚邓鹏,令高宴被擒,其实暗中联络城中部署与高檀一道安置火爆连环,是以城破之后,他一直留在康安城中。
为何他要来见阿爹?
顾淼心头一跳,脑中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顾闯在书房里见到她时,神色如常道:“今日你去城外大营一趟,同高恭的人一并清点邓鹏大军缴下的兵器,战马已入了册,今日多是铁戟长刀一类易于运送的兵器。”
顾淼颔首,开门见山问道:“先前我在门口,见到的那个人是柳怀仲么?”
顾闯脸上似是一惊,却是笑道:“我寻他来,是问一问大公子之事,他昨夜走得甚为匆忙。我便特意寻人来问问他为何走了?”
顾淼仔细打量过顾闯的神色,他虽然面上说得坦坦荡荡,可是左手小指轻轻的摸索过他腰上系带,这是顾闯撒谎时一贯的小动作。
她不由心中一沉,语调低沉说:“柳怀仲先前便来见过将军么?将军是问大公子一事,可是大公子作昨夜之所以仓促离去,将军是不是早就晓得了其中缘由?”
“此话何意?”顾闯的眉头皱了起来。
顾淼朝前迈了一步,立在他身前,冷了语调:“阿爹不说,若我此时去问柳怀仲,你猜他会不会说?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不是任人拿捏?”她顿了顿,问,“阿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因而不敢说?”
顾闯脸色一变:“什么亏心事,你休要激我!”
顾淼冷笑一声:“柳怀仲先前告诉阿爹的什么,是高大公子的把柄,软肋?”
顾闯脸上露出几分惊愕,脱口而出道:“你也晓得?你如何晓得?”
顾淼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把她们藏到哪里去了?”
话已至此,顾闯心知已无隐藏的可能,索性大方承认道:“柳怀仲将此事供来,非是背主,而是极力促成这门婚事。那两个孩儿来得不光彩,不磊落。高恭不是个东西,还想敷衍隐瞒此事,欺我们不知,待到尘埃落定,才来说道。不如早些剔除这脓包,彼此坦诚,高恭也该老实承认,这门亲事,他是高攀。”
顾淼听得不由生怒:“她们还是孩童。稚子无辜,为何要将她们牵涉其中!”
“她们人呢?”
“人在顺安。”顾闯无奈答道。
*
午后,豆大的雨点又落了下来。康安城上空依旧阴云密布。
谢朗不再暂居城中的邓氏旧宅,而是搬进了城中的陶氏宅院。
陶氏亦是朱门贵户,谢陶两姓结亲无数,与其与顾闯,高恭同居一座屋檐下,谢朗在陶宅自然更为自在。
康安城中求见谢朗的人络绎不绝,半是因为谢氏久居道郡,谢朗深居简出,久不得见,半是因为邓鹏被囚,高恭与顾闯此刻皆在城中。康安的景况不佳,往后也未可预料。
谢朗却闭门谢客,陶宅由仆从层层把守,宛如铁桶。
高檀进到陶宅之时,夜幕低垂,院中的白纸廊灯只点了数盏,四周鸦雀无声,陶宅中惯常的雅乐丝竹声,早已停歇。
谢朗在与谢昭华亭中对弈,落子声断断续续。
高檀止步亭前,拜道:“拜见先生。”
谢昭华见到高檀,眼中一亮:“高公子来了。”而他对面的谢朗则慢悠悠地落下一子后,方才笑道:“数日不见,公子别来无恙。”
他该早些来见谢朗。
高檀脸上露出个浅笑:“先生移居陶宅,将军甚是挂心,特意遣在下,拜见先生。”
谢朗仿佛浑不在意地抖了抖宽袖,拂开萦绕纸灯的飞虫,问:“邓鹏死了么?”
“死了。”
谢朗抬手扣上了棋盒的玉盖。
此一棋局终了。
谢昭华不由一愣,抬眼却见谢朗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厉色。
“你行事太过鲁莽,此一局,你知错了么?”
亭中烛火微明,灯芯尚在,高檀耳边听到飞虫顽固地扑腾声响,脆弱的昆翅撞到纸上,发出沙沙碎响。
“弟子知错。”
廉州五万顺教露于人前是鲁莽,教众并无归心是鲁莽,匆忙四散是鲁莽,而纵容妄杀凌下是错,将酷治与奸邪推举台前也是错。
“你的错处始于何处?”谢朗又问。
“始于廉州。”
谢朗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在河唐二县便是错了。”
第51章 快刀
谢朗招了招手,高檀进到亭中,听他缓声又道:“唐县铁石,和县邓氏与高氏之争,顺教皆不该插手。你先前说的劝善戒恶,本是正途。过早露于人前,教中恐有二心。康安乱后,如今勉强仓促四散,顾氏与高氏一旦起疑,合力以剿,顺教经年筹谋,毁于一旦。”
谢朗两道银眉蹙拢,抬眼凝视他:“你本不是如此冲动之人,为何改了主意?”
唐县遇到泥石,起了变故,而河县伏击邓卓,高檀无可否认,顾远,不,是顾淼,至少为其中缘由之一。
心旌搖搖,神思不定,是兵者大忌。
高檀拱手拜道:“弟子受教。”
*
阴雨晦冥,庭院中的灯影次第熄灭。
康安城一直在落雨,高檀想,是他梦中的康安一直在落雨。
兴许是身在康安的缘故,他见到自己行过了雨中的康安长巷,街景如旧,石道两侧的沟渠盛满了积水,蜿蜒流淌。
他头顶朱红的雨帘密不透风地将微雨挡在帘外,道旁跪拜的行人冒雨而来,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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