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姑娘,许是这几日太过辛苦,你尚在养伤,宜多静养。”
顾淼道了一声谢。
她喝过汤药后,脑中依旧阵阵发疼,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忽觉眼前落下一片冰凉。
这一阵冰凉似乎稍稍缓解了痛楚。
榻前的白熊呜咽了一声。
她自然晓得来人是谁。
“高檀。”她拉住了眼前的一只手,骨节分明,拇指上戴着一只扳指。
“怎么了?”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有何异常。
她语调艰涩道:“你早就晓得了是不是?”
“晓得什么?”
顾淼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头疼欲裂:“你早就晓得了孔聚见过我爹。”她是瞎了,不是傻了,就算从前傻了,如今却不能那么傻了。“所以,你在汨都时,便是有机会杀了孔聚,你也没有杀他,你把他带回康安,是想我爹杀他……”
第82章 取舍
她的话音落下许久,四周寂然无声,高檀的耳边却像听到了雨声。
他摸到了她指腹上的一层薄茧。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高檀失神了片刻,方才问道:“什么?”
“你恨我阿爹?”顾淼脱口而出过后,自觉明知故问。
高檀怎么可能不恨阿爹呢?
顾闯想做皇帝,恨不能杀了他,而榔榆之困……若是阿爹真的身在榔榆……
顾淼悚然一惊。她不由眨了眨眼,可惜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可此时此刻,她急切地,想仔细看一看高檀的脸,看清楚他的表情。他的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只是到底是枕边人,她总以为,兴许,她总能比旁人多察觉他半分。
可是,倘若赵若虚说的确有其事。
阿爹……
顾淼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谢三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杀亲之仇,自然不共戴天。倘若委身杀亲之仇,实在绝非伦常。
当日,他说的另有其人。
高檀登基后的第五年,北项臣服,北项王族打算送来一个女儿和亲,是老葛木的小女儿。
老葛木正是死于高檀之手。
谢三彼时如此说,大概是在劝慰她,因而说了这一番话。
顾淼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双手不由自主地愈发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她感觉高檀忽而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她的耳边听见他的声音道:“不然呢,我难道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么?”
顾淼的脸色白了白。她张了张嘴,脑中念头飞转,语调艰难地问道:“我阿爹……我阿爹他真的去过榔榆?”
不若然,高檀何苦大费周折地引她调查旧事。
孔聚也罢,赵若虚也罢。顾闯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她早晚都会知晓。
只是从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阿爹与榔榆竟有这样一段渊源。
“你既然晓得了?又打算如何?”高檀冰凉的指腹细细摩挲过她的指尖。
她的掌心碰到了他干燥的,温暖的掌心。
依旧是熟悉的触感,一如从前。
顾淼心中一跳,想立刻抽回手去。
高檀的手掌却忽然松开了。
冰凉的手指继而落到了她的脸颊旁,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鬓角。
顾淼的嘴里尝到了一点苦味,仿佛将才服下的药汁的苦味蔓延开来,唇上冰凉的触感似乎也被这一种苦涩的滋味浸润,她的心底竟也尝到了苦涩。
蛮横的力道顶开了她的牙关,佛若疾风,将她置身于漩涡之中。
可是他的指腹却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顺着脖颈,虚虚地拢住她的肩膀。
熟稔的触感令她心跳陡然加速,她的耳边依稀听到了一声轻响,脖间忽地一痒,她抬手摸到了一缕柔软的头发。
眼前的黑暗似乎令她的其余感官愈发敏锐。唇上缠绵的触感久违的缱绻,她听见了自己纷乱的呼吸声。
旧日欢愉,今日苦涩,如潮水一般齐齐翻涌而上。
顾淼耳中嗡嗡一响,她伸手推开了他。
“高檀。”
她用了大力气,双肩传来的滞重似乎也牵动了胸腔的沉重。
他的气息比先前更为急促,炙热。
顾淼深吸了一口气,道:“无论是为了皇权,还是旧事,你当然怨恨我爹,可你从前为什么不说,为何不提,榔榆成了你的心病,阿爹是你的心病,可你从来不对我说,忽近忽远,我有时见你笑了,总以为你愿意相信我了,可是过几日,你便又将我丢在一旁,忽冷忽热,如今想来,是你深恨我爹……”
她一面,一面感觉到白纱之下的双目隐隐约约灼痛起来,眼前黑沉沉的昏暗亦如漩涡。
她脑中萦绕的,那个最坏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你深恨我爹,是因为榔榆……因为你娘亲么?阿爹当年既在榔榆,如今却又百般遮掩,定是铸成了大错,因而竭力掩盖旧事。”
她的双目灼痛,“你呢,你从是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从前,你……你是从何时知晓的?”
她的心头漫上了无垠的苦涩,她的声音却清晰可辨:“你既不能置之不,又不能报仇雪恨,你恨我爹,却也在恨我,不是么?杀亲之仇,夫妻之情,两相对照,何谓伦常?”
落在她双肩的那一双手愈发用力地拽紧了她,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传到皮肉之上。
此时此刻,顾淼仿佛才真正了悟了他的痛苦。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
原来如此。
皇权,血亲,恩与仇。
原来如此。
顾淼觉察到脸颊上的湿意,可她并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不是落泪了。
“既然重来一回,你我自然不必勉强彼此,与其左右为难,两相痛苦,不如就此罢手,一别两宽。你想做皇帝也好,不做也罢,再也无须瞻前顾后。”
剧烈的头痛丝毫没有缓解,她的太阳穴依旧一抽一抽地跳动着。
她的双肩承受着他的重量。
“若是我爹负了你,害了你阿娘,你欲寻仇,自是天经地义。可是无论他怎么错了,他都是我的阿爹……”
“所以你又选择了顾闯……”高檀终于开口打断了她,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你从来不会选择我,取舍之间,从来被舍下都是我。”
他的语调平淡,“从前我介怀此事,如今,我却已经想明白了。”她听到了他低沉的一声轻笑,“你便是不选我,那又如何?”
轻柔的吻落到了她的颊边,“只要你陪着我,便是不选我,我亦无所谓。”
顾淼嘴唇轻动,将要开口,唇齿再被缠绕。
他牢牢地固住了她的双肩。
顾淼双目刺痛,呜咽了一声,高檀的动作似是一顿。
“我的眼睛痛,高檀。”
他松开了她的双肩,顾淼低声又道,“真的高檀,我的眼睛很痛。”
他的气息终于离她远了一些。
顾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远了,她适才抬手一摸,摸到了脸上的眼泪。
郎中来得很快,为她施了针,见她疼痛不止,不得不喂了她一碗安睡的汤药。
朗中走后,顾淼终于昏昏欲睡。
高檀再未开口,可她晓得,他却并未离开。
入夜过后,夜凉如水。
烛山泊起伏的山峦在夜幕之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兽。
小葛木领了一队人马,自北面折返,好不容易才寻到了烛山泊。
这里曾是顾氏将军的地盘。
他的人四处打探了一番,才晓得近来这座山易了主。
兴许正是当日闯入马堡的那一群强匪。
想到他们,小葛木恨得咬牙切齿。
当夜他们人多势众,马堡的人与马都折了大半。
小葛木侥幸逃脱,到了北处,愈想愈是不甘心,又觉古怪,他们与盗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发难。
仔细回想起来,那一群匪,倒不像匪,皆是武功不俗的武人。
兴许,他们早就与顾氏有勾结,因此夜袭了马堡,如今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烛山。
小葛木隐身山下树丛,仰头望去,隐约可见山巅的几星灯火。
左右的两只项獒也伸长了脖子,跃跃欲试。
它们肯定记得那个女人的气味。
小葛木侧身,朝四周埋伏的精锐抬了抬手。
今夜他们也要学着对方,如法炮制,来一次夜中突袭。
夜风缓缓吹拂,他们将要移动,树丛之后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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