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第90章

作者:漠小兰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顾远想来亦与他有些交情,不过他此时此刻,竟在烛山泊,的确令赵若虚始料未及。

  “赵公子是来寻顾远?”

  “正是,听闻顾公子亦在山中,不知可否一见?”

  高檀却轻声一笑:“公子风尘仆仆而来,不如先坐下,饮一杯茶?”说着,高檀径自落座,往桌上的茶盏斟了两盏茶。

  赵若虚心头狐疑,只得也撩袍落座。

  “多谢高公子。”

  “赵公子既能寻到烛山泊来,亦有几分真本事,如今外面既有北项游匪作乱,又有各处关隘盘查,赵公子为了寻顾远,倒是煞费苦心。”

  赵若虚从来都不是愚钝之人,他立刻觉察出了高檀口中的不喜。

  说来奇怪,他对于这个高公子的印象极淡。

  他就像是个淡漠的影子,寡言少语,不似高恭暴虐,亦无高大公子的放肆。

  赵若虚晓得他的出身,如今再见他,却觉他的眉目愈发冷然,气度虽也内敛,可气势沉郁,令人不由生畏。

  赵若虚低垂了眼,见他的手臂上似乎还有伤,袖下露出了一小截白纱。

  他在绵州之时,收到了顾远的传信,让他去榔榆查一查从前的皇太孙旧事,再与他于烛山相会。

  他因而晓得了那一年,顾闯竟然亦在道郡,是以他特意赶了过来。

  顾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前往烛山,而赵若虚自甘追随顾远,一来,他是顾氏的公子,二来,他对自己亦有救命,知遇之恩。

  他直觉,顾远似乎是同顾闯有了嫌隙。

  眼下高檀亦在烛山,赵若虚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抬起眼来,只见高檀一双幽暗的凤目依然注视着他。

  赵若虚举起茶盏,饮过一口茶后,方道:“顾公子令某往榔榆去探从前旧事,顾公子于某有大恩,某既有所获,自然要来复命。”

  “哦?”高檀的表情却不似惊讶,只问,“是有何所获?”

第81章 酒恶花愁

  赵若虚抿唇而笑:“既是公子之托,某见到顾公子之后,自会明言。”

  高檀闻言却也不恼,又往他身前的茶盏里斟满了茶。

  赵若虚心头古怪更甚,抬眼之时,目光恰恰与高檀的目光撞到一处。

  “赵公子有话要问我?”

  赵若虚脑中念头转过几轮,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高公子是顺教的人?”

  他问罢,心中甚是忐忑,高檀身世再不济,却也是堂堂高大将军的儿子,便是私生子,无名无分,到底也是血亲。

  孰料,高檀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反问道:“赵公子如何晓得?”

  赵若虚面色一变,心跳快了两分,默然了须臾,方才缓声道:“在顺安桃汛时,我便隐约有此猜测,高公子一来顺安,城外便有顺教徒众聚集,虽然是三教九流之辈,可约束有加,顾公子彼时虽有将军令在身,不见得也能驱策顺教,而当时我记得顺教在吸纳了教众之后亦未久留,公子甫一南下,顺安城外便没多少人了。”

  赵若虚素来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当日他不提,不代表他未察觉。

  高檀的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赵若虚仿佛终于读懂了他的意图。

  他的语速不由地加快了些:“公子与顺教颇有渊源,某斗胆猜测,桃汛之时,某听闻顺教与廉绵二州布善救民,亦是公子之意。”

  高檀并未答话,赵若虚顿了顿,脑中忽地想起来吊楼下立着的那个和尚,他在道郡之时,细细盘查过顺教往来。

  “先前那个人便是教中护法,原本道觉寺的悟一和尚,对么?”

  高檀笑道:“赵大人果真机敏。”

  赵若虚顾不得他口中这一句“大人”,双拳不由一握:“既然如此,某可否一问,当日桃汛之时,为何顺教不将流民定于涿鹿,力强者或可随顺教西进,或可绕路北上花州。为何……为何公子要将流民通通引到康安?”致使城外大乱,甚而,顾闯立于城楼,射杀了流民。

  话音落下,不过瞬息,赵若虚自觉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哪怕高氏父子之间嫌隙再深,他们依然是父子。

  桃汛之后,城中朱门皆知顾闯心性多疑,又嗜杀成性,原本他与高恭不相伯仲,此事过后,倒是高恭占了先。

  高檀果真还是为了高大将军。

  一念至此,赵若虚的眉头不禁蹙紧。

  顾远如今看来亦在高檀手中,难道他亦是为了钳制顾闯?

  耳边却听高檀道:“赵大人忧思太甚,未必也实在太过高看了我,我从前不过与顺教有些渊源,如今却不尽然,顾公子与我同住烛山泊实在亦是无奈之举。”

  赵若虚眨了眨眼,听高檀徐徐讲了一遍,顾远如何误入北项马堡一事。

  他听后,不由大惊道:“顾公子眼盲了?”

  高檀低叹了一声:“正是。”

  日影渐渐西移。

  顾淼回到屋中,便听高檀说,赵若虚来了。

  “你想见他么?”

  顾淼点头:“当然。”

  顾闯与潼南孔聚之间很有些蹊跷。

  她希望赵若虚带来的消息,能够解答她的疑问。

  “不过……”顾淼迟疑道,“不过此时他倒不必知晓我并非顾远。”

  她还要用赵若虚,顾远的身份自然比“顾淼”妥帖。

  高檀因而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寨中的一处花厅。

  她坐在四扇屏风之后,而赵若虚则立在屏风的另一侧。

  顾淼坐定后,听见赵若虚道:“听闻顾公子眼中有疾,万望公子保重身体,早日痊愈。”

  顾淼“嗯”了一声,花厅之中唯有她与赵若虚二人,但高檀的人便在门外。

  “你既来寻我,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赵若虚拱手答道:“当年梁羽白杀梁献阳后,青州一直流传皇太孙侥幸逃脱的传闻,因而一直有人在青廉二州盘桓,试图寻找太孙的下落。孔氏自也不例外,听闻孔聚北上廉州,寻找皇太孙的下落数次,倒也不稀奇。”

  确实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如何又与阿爹有一段渊源。

  顾淼正欲开口,却听赵若虚又问道:“公子,可曾听过榔榆之困?”

  她的心头突突一跳。

  榔榆之困,她当然听过,高檀的生母碧阿奴便是死于榔榆之困。

  顾淼心跳渐快,轻轻“嗯”了一声,便听赵若虚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某寻到了孔氏旧仆,据他说,孔聚当年在廉州找寻太孙下落,恰恰遇到了榔榆之困,强匪乱盗困守榔榆,孔聚在榔榆困了月余,险些丢了性命。”

  乡野之困,饿殍遍野。

  酒恶花愁梦多魇。

  顾淼脑中的念头愈发明了。

  榔榆之困,是前朝覆灭过后的余波,彼时豪强争斗,遭殃的便是百姓。

  榔榆虽是乡野,可在廉州,既临湖阳,又可直抵康安,是彼时的重地,乡野富庶,难免被人觊觎。

  彼时,众人齐齐涌入榔榆,如今想来,大约是听了流落在外的皇太孙的消息,只是不幸的是,汛期过后的榔榆遇到了飞石泥流,进出榔榆的官道被大石封住,整整月余,榔榆成了瓮中之鳖。

  武人游强众多,若是同心,未必不能尽快移除山石,搏出一条生路,可惜,众人各怀心思,因而才酿成了榔榆之困。

  孔聚曾经困于榔榆,那阿爹呢?

  她当时太过年幼,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在那样的日子里,顾闯是否曾经南下过?

  倘若他确实如此呢,在榔榆见到了孔聚。

  到底是何经历,才会让阿爹如此惧怕孔聚,恨不得匆匆杀了他?

  顾淼的心狠狠一坠,后脑勺宛如当人被人骤然一击之后,复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顾公子?”久久等不到回音,赵若虚不得不试探地开口道。

  他又等了小半刻,方才听见顾远的声音:“我晓得了,你赶路甚久,亦是辛苦,不如好生在烛山歇息几日。”

  他听上去有些疲惫。

  赵若虚又问:“公子,可是眼疾不适?需要某去请人来么?”

  话音将落,花厅的木门传来“笃笃笃”几声轻响。

  “不必,赵公子先去歇息吧。”顾远答道。

  厅门由人推开,是先前那个和尚来了。

  他朝赵若虚双手合十,拜道:“容某领公子移步住所。”

  赵若虚微微一怔,朝和尚颔首,忽见一道雪白的影子从厅外窜了进来。

  是一只犬,毛色雪白,体型比寻常犬类大上许多。

  他脸上一惊,却见那白犬旁若无人地,径自跑到了屏风之后。

  “白熊。”他听见了顾远似乎如此唤它。

  屏风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顾淼坐在椅上,只觉头疼欲裂,白熊趴在她的膝头,低低呜咽了一声。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惊觉自己的双手亦在发颤。

  屏风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高檀领了郎中过来。

  一见到顾淼苍白的脸色,郎中似乎吃了一惊,立刻拿眼去瞧高檀。

  高檀面色沉郁,只凝视着眼前的女郎。

  “郎中来了。”

  郎中战战兢兢地上前把脉,挥笔写了安神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