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瑜娘,好久不见,不请我去家中坐坐?”
林瑜觉得微微有些刺耳。
第73章 要饭的
林瑜过了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李光念。
这厮穷苦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远胜常人的自恋自信,又是个?爱纠缠的性子,现在忽然春风得意,不?好好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只怕没个?罢休。
这种人放在法治社会,也?是最为难缠的那一种,沟通起来太?过于困难。
林瑜想了一想,让人送一壶茶去书肆后头的偏间,“去家?里就算了,这里备一盏凉茶,你想喝就喝。”
李光念随即跳下马车,进了书肆,朗声笑道:“这是什么话?,瑜娘诚意相待,我岂有不?应之理。”
书肆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生得魁梧壮实,得了林瑜的眼神示意,咳嗽一声,撩开了里间的门帘子挂在钩上。
“我就候在这儿,东家?在里面叙话?,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使我。”
李光念经过他身旁,被那影子一挡,衬得瘦小了不?少,他挺了挺背,昂藏进去里间。
甫一落座,便?见他提了提衣袍,鸦黑织锦的袍子映出一段流光,是吴下现在最为名贵的流光锦。
待林瑜看过来,李光念得意挑了挑眉,咳嗽一声,尔后道:“瑜娘,当初我为奸人所害,不?得已才?离开此地,负了与?你的承诺。”
他至今也?不?清楚,所谓的奸人就是林瑜。
不?过见了几面,就要上门当赘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林瑜初时太?忙,顾不?得理他,一得了空,就差使人找了几个?打?手把他教训了一顿,又扔进浅溪,恫吓说若是再不?离开长沙府,就打?断他的手脚。这厮当时走得也?快,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不?想现在一回来又要纠缠。
林瑜喝了口茶,开始想这回要在哪里下手。
对边的李光念还在说着昔日,似是怕她不?信,还把额角的一块疤痕露给林瑜看,仿佛为着她受了多大委屈。“如今日子好上一些,听说你至今也?未二嫁,我觉得自己还是该来见见你。”
他轻掀眼皮,眸光转落在对面,几年过去,她还同当初一般模样。这样的美?妇,既能独自安身挣下许多资产,又有一颗菩萨心肠,当他的妻最合适不?过了。
这样龌龊不?堪的想法,实在太?好猜出,林瑜道:“见也?见了,喝了这盏茶,李公子就回去罢。”
李光念手肘撑在柏木大漆圆桌上,身子也?朝她倾过去,涎着脸皮笑笑,“那我明?日再去府上看望瑜娘。”
“不?了。”林瑜提了提裙摆,冷声道:“我一个?寡妇,虽说丈夫早亡,但他好歹还有一个?孩子。虽不?至于去官府请个?牌坊,但名节是一定要守的。李公子的年纪,还是早些娶个?贤妇,好好过日子去罢。”
李念被她的声势吓住一瞬,随后又笑了笑,语气轻蔑,“什么牌坊不?牌坊,不?过是朝廷拿来愚弄百姓的。如今二嫁的好女还少么?瑜娘素来是个?聪明?人,岂能拘束于此。”
他又放缓了声音,“几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瑜娘你都不?曾看轻于我。如今我事业有成?。昭儿大了,你也?是时候找个?知冷着热的人照顾,跟了我,保管你们母子一生享福不?尽。”
李光念恳切望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翡翠镯子,“瑜娘,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林瑜过了两年顺心日子,脾气好了许多,寻常被恶心这么一句,巴掌必定往他脸上呼过去,叫他好生清醒清醒。现在却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只砸了手中的青花三羊纹白釉盏。
哐当响了一声,外面的掌柜即刻迈步进来,“东家?,可是有何吩咐?”
林瑜指了指地上的碎瓷,“把这里收拾收拾,我得回府了,李公子若是还想喝茶,就再给他倒一盏。”
她起身离开,李光念还想追上去,被一道宽厚的影子牢牢罩住。
掌柜的挡在他身前?,皮笑肉不?笑,“李公子,我们东家?累了,你若是真有要事,不?如先告知我,我再倒壶茶来,咱们两个?慢慢说。”
李光念被他拦了两回,还想偏头去看,停在外面的马车已经走了。他眯了眯眼,唇角撇出一点胸有成?竹的笑,“你们东家?近来都爱往哪里去?”
掌柜信口说道:“我们东家?前?一阵喜欢热闹,常去戏楼那些人多的地方。”
李光念点点头,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瓷,“没听见你们东家?吩咐,这地快些扫了。别因为你们东家?不?在,就懒手懒脚。”
掌柜的呵笑一声,“李公子只是我们东家的客人,管的未免宽泛了些,早些回去罢。”
李光念暗骂这东西好生狂悖,隔空指了指,“且等着罢,改日我与?瑜娘成?了亲,第一个?就换了你。”
他放完狠话?便?扬长而去,掌柜的摇摇头,只道这厮犯了癔症。
李光念迈出门槛,马车边上候着的几个?小厮附拥上来,“爷,咱们现在去哪儿?”
他摆了摆袖子,先是朝林瑜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尔后道:“走小道,去拜见知府。”
长街另外一边,辘辘行驶的马车上,采珠气得攥紧了拳头,她刚刚也?在房内,把李光念的嘴脸看了个全。
“夫人,这姓李的比从前?更不?要脸了,也?不?看看是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大放厥词要娶您。下次出门把咱们院里的小厮都带过来,看他还敢靠近。”
林瑜实在无话?可说,有得必有失,当初街上许多人在,她为了布庄的好名声,才叫人把李光念送去医馆,现在实打实成了一个麻烦。
“你说的不?错,以后出门是该多带些人。”
不?知是不?是点了炭盆的缘故,车厢里有些闷得慌,林瑜掀开车轩边上的帘子,好让寒风透进来。
街上这时候有不?少摊贩,叫卖声里掺混着一两声嘟囔,有石子磕碰在脏破的瓷碗上,蓬头垢面的乞者动那么一下,围着他的孩童便?大叫一声,做鸟兽散去。
林瑜捏着车帘一角,没有放下,心中腾起一股说不?清的怪异。
马车驶过这条长街,将要回去府上时,她又吩咐道:“去西街绕一圈。”
西街同样有好些乞者,身上穿着带了补丁的夹袍,脏破不?堪,瑟缩藏在避风的地方,半天也?不?见动弹一下。
采珠随口问:“夫人莫不?是要给小公子带些什么?”
西街热闹繁华,开了许多吃食铺子,糕点,肉食,酥饼,什么样的都能找到,林昭最爱来这儿。
林瑜的目光从外收回,好好想了一想,“去李记甜糕那里给她买一袋糖炒栗子,还有一份芙蓉豆糕。”
林昭接到两包纸袋时,甜甜笑了一下,黏黏糊糊地挨在她身边,“娘亲——”
林瑜抽出手来,“我还有事,叫小蝶姐姐带着你去偏厅玩。”
她独自进了书房,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潇湘布庄现在的规模也?不?算小,光是长沙府,就雇佣了几百女工。现在资本主义萌芽还不?够明?显,自梳女这个?群体,没有那么容易出现。
如果有一日真要离开,林瑜想,不?管是生意还是员工,都要妥善安排下去。
她独自一人待到了夜深时分?才?出来,腹中空空,人进了偏厅,王嬷嬷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粥。
林瑜尝了一口,心头不?安的情绪缓和?下来,“嬷嬷,你从前?见过这么些要饭的么?”
王嬷嬷道:“我一向是在长沙府,这儿是首府,向来不?许太?多人上街要饭,官差是要管的。只有闹饥荒的年头才?会多上一些,个?个?都饿的都不?成?人形。”
她又道:“夫人是为这些日外面的流民烦忧?我听人说是因为前?几个?月邻县发大水,良田都遭了殃,这才?成?了流民,到了咱们这儿。”
这个?原因和?林瑜之前?听到的一般无二,她舀起一颗莲子,舌尖抿开,“只是我看这些人非老非少,年纪都正好,要饭也?不?好好要。”
王嬷嬷哪里会在意这个?,她从前?是人家?家?里的乳娘,少爷遇着意外死了,主家?嫌她晦气,寻了借口打?发出来,此后当上了产婆。她大半辈子都在人家?后院里过活,上心的多是孩子和?她娘亲。
“这世道多的是懒汉,媳妇没了,人也?跟残废了似的,不?知道怎么动弹手脚。”王嬷嬷吐槽完,从旁边食盒中拿出一碟热过的栗子。
“险些忘记了,小公子爱吃甜,却舍不?得都吃完,要留一半给夫人呢。”
抬眼看去,青花纹瓷碟里铺满了褐栗子,林昭哪里是留了一半,几乎都留给自己了。
隔日,林瑜让人给长沙府布庄的几个?掌柜送信,早些将今年女工们的岁银发放下去,另外每人添二两米粮。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只过去两日,小厮早上推开大门,发现不?远处也?坐了几个?要饭的。
第74章 你看这孩子像谁
林瑜知道后,未作出?多大的反应,差使了家里的两个小?厮出?去采买柴火,顺道在城中好?几家大户门前转悠了一圈。
过得一个时辰,小?厮到了后院回话,“夫人,城中大户的宅邸外,都坐了几个要饭的。只那林家嫌晦气,不许他们?离的太近,也远远挨在进?出?宅邸的侧门那边。”
这些人的身份想必不简单了。
林瑜稍顿了顿,又有门房的小?厮过来传话,“夫人,有客人在外求见,说是自己姓李。”
采珠坐在凳上,正对着林瑜新画的花样子?绣手帕,闻言眉心扭成一股,站了起来,“又是这厮,夫人,我去把他劝走?。”
林瑜:“不必了,让小?四出?去说一声就?行,李光念若是不走?,就?把大门关?上,让他等在外边。”兴许能让他的脑子?被风吹得清醒一些。
让人出?去后,她继续吩咐刚刚出?去采买的小?厮,“张山,你明日傍晚再去一趟城门,不要刻意,望一眼进?出?城门的都是什么人即可。”
“是,夫人。”
不久到了下晌,林瑜使人开了大门去看,门房回话说李光念还等在外边。
采珠已经发?起愁来,“夫人,这下要怎么办?”今时不同往日,姓李的身边有好?些随从跟着,想动手也不容易。
“他这样待下去,只怕毁坏了您的名声。”
林瑜原是不打算理的,只这一句话又提醒了她,她现在是个节妇。
想了一想,她道:“让门房带话出?去,我这辈子?都要为先夫守节,为着我这一个儿子?,也永远不会二嫁。”
门房小?厮去了一趟,不多时过来回话,道是人已经走?了,又拿出?了一封信,“他留了一封拜帖,说明日还会来求见夫人,还说……
林瑜还在对帐,手里一把小?算盘,算珠是金嵌玉的,在手里流光溢彩。
“直说无妨。”
小?厮低着头,咽了咽喉咙:“他还说齐夫人都能二嫁,夫人自然?也能二嫁。”
算珠拨动时清脆的相撞声停了下来。
林瑜颔首:“你出?去吧。”
清漆桐木房门合上,投下一片暗沉沉的影子?,林瑜支肘托腮,撑在炕桌上,不妨看见对面?愁眉苦脸的采珠。
她天生一双笑眼,实在不适合做出?一副苦瓜脸,林瑜不由笑了笑,“愁什么呢?人都在这儿。”
“夫人——”采珠唤过一声,又闭紧了嘴。
林瑜素来不爱抱怨,也不爱听抱怨,她是个切实的行动主义者。
当日夜里便寻了一张舆图出?来,这时候市面?上舆图准确性极低,现下这一副,还是她与温小?刀绕过许多弯路,亲手绘制出?来的舆图。
李光念留的话是一种极温和的威胁。去年齐知府并非调任,而是被贬,齐夫人为家中权势只得二嫁,去给人做了继室。
年初林瑜去信安慰,齐夫人却想得很开,回信说被贬了也好?,江南一带赋税过重,长沙府虽不比三吴,积年逋欠钱粮,却也实实在在有一笔烂账。今年年底若是再收不上来,齐知府只会被贬得更远。
她信中还提醒了一句,长沙新上任的知府家中世代经商,在江南一带根系颇深。
有的话不必明说多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她们?之间微妙的情谊。江南官商勾结,粮税迟迟收不上去,早有风声说朝廷要派巡抚过来。
如今快要入冬,林瑜暂且理不清这些流民与此事有何牵连,李光念如若不是夸大其词,这里或许早晚要出?事。
隔日,张三去城门口探问?过一番,“夫人,城门的人有进?有出?,并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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