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一个陪嫁丫鬟 第79章

作者:纸鹿 标签: 宫廷侯爵 成长 穿越重生

  顾青川不?再接话,新?取了一张金花纸,提笔写信。徐昌心道这就是另外的法子了,退之的为人,不?会真的放着自己不?管。

  又见他大氅里一身月牙白斜挑纹直裰,袖口印着斑点,是从不?曾见过的样式。徐昌多看了两眼?,才发现那上面印着墨迹,因有了些年头,墨迹印入衣内,才不?好认出。

  滴漏声声,徐昌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

  “你方才说?的也不?错,林氏一个寡妇,却极有手段,如此放了实在不?妥当。你可知她已经被人盯上,又是如何出城,独自到的此处?”

  徐昌素来是个话多的,没有回应,也自顾自说?了下去,“我那远房表妹说?她与那走狗是老相好,听林氏说?起来,却是个要占她财物的滑头。她用?埋在庄子上的金银钱财做引,诱那厮与她一起出城,只?带了两三个随从。随从不?知是为了取钱出城,到了埋钱之处,只?有她与那走狗二人,复而?将人敲晕,独自跑了出来。”

  多狠的手段,倘若没有这笔钱财,只?怕那几个随从怎么都要来找她。可多了那笔钱财,叫他那随从见了,怎么还有找人的心思?只?怕连他怎么死的借口都能?编好了回上去。

  “大人,真金白银,从来都比刀剑更能?伤人。我一届妇道人家,只?想带着孩子讨个安稳。”

  徐昌想起偏殿里那女子说?出这句话时淡漠的语气,既心惊也佩服,只?不?过如今大局在此,飘若浮萍之人,想要一个安稳,又岂是容易之事?

  移目看去,写信那人不?知何时停了笔,微微发怔,似为什么出神。

  徐昌以?为他还是不?改原意,于是说?道:“明日再说?,我回去后先让人盯着她,总归不?急于这两日。”

  “算了。”顾青川搁下手中?的紫豪,眸光落在自己袖口,“你既然于心不?忍,又何必为难自己。”

  脚步声到了门口,吱呀一声,又轻轻合上。

  顾青川仍坐在书案前,斜对面的直棂窗太过老旧,夜色泼上去,朽旧的桐木不?时被压出轻缓的咯吱声。

  这几日虽未落雪,寒风却不?曾断过。书案前的笺纸早已换了成寻常纸张,他提了几回笔,到底是沉不?下心来。

  出了寮房,不?过几十步,远处忽而?两道匆匆的脚步声。顾青川站定,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小跑过来。

  林昭在他面前停下,“叔叔,你知道这里的斋厨在哪里吗?”

  她仰面乖笑,颊侧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比起昨日要热络许多。“我饿了,想吃一些热乎的。”

  林瑜本?就比常人畏寒,冷风里走了这样一路,回到寮房也没有炭火,身上到处都冰冰凉凉,给林昭心疼得不?得了,舍不?得自己娘亲再吃那些放冷的干粮糕点,于是找了借口出来解闷,其实是为她找些暖和的东西饱腹。

  她寻了一圈才发现一个活人,只?好过来找他。

  这时候厨房里早就没人,顾青川抬手指了个方向?。林昭见他没有帮忙的意思,也不?气馁,道完谢,高?高?兴兴往厨房去了。

  采珠跟在她身后,两人找到了斋厨,里面却空空荡荡,灯笼一照,墙角还挂着几张蛛网。

  “小公子,这里没有米面。”采珠围着灶台,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这道观里没有什么人,只?怕米面都存在另外的地方。”

  林昭踮脚看了看,“那……那烧一些热水给娘亲……她最怕冷了。”说完要出去舀水,出门就撞见了方才的叔叔,手里还提了一个布袋。

  顾青川对别人家的小孩一向是避而远之,然而?这孩子,或许是太懂事的缘故,让他愿意亲近几分。又或许只?是碰上了,他也睡不?下,索性过来走一走。

  他这几年常在军中?,自己也能?下灶,揉面也只?是顺手而?已,正好消磨不?知何处来的躁郁。

  少顷过去,林昭在灶台边上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里面还卧了两个蛋。她眼?睛亮晶晶的,眨巴了两下,“谢谢叔叔!”

  她没有即刻去端碗,而?是先打开自己的荷包,晃了一晃,一串清铃似的响声。

  “我有这个,都给叔叔。”

  她把荷包里的铜钱都倒了出来,双手捧着,只?有几十枚,却已装满了小小的手心。

  年纪不?大,却知道有来有往,不?白受人情。顾青川从她手心取出两枚铜钱,“这就够了。”

  看她端着碗就要回去,他将人唤住,指了指锅里,“你不?想吃一碗。”

  林昭早就闻到了香味,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提,咽了咽口水,努力装成不?馋的样子。

  “叔叔,还可以?给我一碗么?”

  顾青川笑了笑,“做了多的,坐下罢,在这儿吃了再回去。”

  斋厨旁边还有一间?小房,里面的桌椅还算干净,一大一小相对而?坐,在一张方桌上吃面。

  林昭胃口小,只?要了一小碗解馋。她安安静静用?完面条,拿出帕子擦嘴。帕子一角有朵小花,被她小心用?手捏着。

  她身上的绣品,许多花样都与别人的不?同,顾青川多看了一眼?,想她那位娘亲对孩子也是用?心。

  “我走啦,叔叔。”林昭说?完,忙不?迭跑到灶台,从锅中?端起了那碗热面,回了自己寮房。

  顾青川对小孩子素来敬而?远之,只?是这样懂事细心的孩子,却并不?让人反感。小小的身影从门口溜走了,他的目光才收回来。

  若是他与她的孩子,大抵也会有这样乖巧懂事。

  林瑜还在房内,用?冷水粗略洗漱了一番,用?银簪挑亮灯芯,见外面蹦蹦跳跳进来一个身影,采珠跟在她身后,端了一碗汤面,还冒着热气。

  “娘亲——我给你带了汤面。”她匆匆跑过来,到了灯下,嘴边还有一点油渍。

  林瑜抽出帕子给她擦嘴,“怎么还做了一碗面回来?”

  “是歇在这里的贵人。”采珠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林瑜夹起两根面条,并不?放心,却看见林昭在旁边满怀期待的眼?神,小声提醒,“面要凉了,娘亲。那个叔叔也吃了面,我们在斋厨旁边的小房间?吃的。”

  林瑜在她面前尝了两口,“你是不?是还没洗漱?让采珠姐姐带你出去洗一洗。”

  林昭听话答应,等她去了隔间?,林瑜端起这碗面出了门。因着不?想被发现,特?意摸黑走出好远,直到看见一间?很是破旧的寮房外,料想这里没有人住,通通倒了个干净。

  过得会儿林昭回来,碗底已经空了,她高?兴问:“面条好不?好吃?是我添的柴火。”

  “好吃,现在都暖和起来了。”林瑜捧着她的脸,搓了一搓,“小乖怎么这么好?”

  “是吧?”林昭顺势窝进她怀里,高?兴地蹭蹭脑袋,“明天我还去给娘亲煮面条。”

  林瑜拍拍她的背,“先早点儿睡。”明日别说?在这里吃面,就连留也是不?好多留的。

  傍晚她有意对着那官员卖惨,博得同情,才安宁了现在一时。但谁知他明日会不?会忽然反悔,又要拿自己当筏子?

  林瑜扪心自问,自己与那些敲骨吸髓的扒皮大地主?绝对不?同,对农户和女工从来慷慨,为他们的生?计着想。该交给官府的税银和布帛,也从未少过,只?不?过——

  只?不?过那些银子到了齐知府手里,是否能?如数交上去就不?得而?知了。另外她与齐夫人之间?,的的确确有着一笔很不?清白的帐。不?说?以?公谋私,但齐知府在这儿的时候,借着齐夫人的契机给同行教训的事情,也是做过的。

  她的黑历史就明晃晃摆在那里,又是草根出身,被吃了骨头也没得吐,只?能?早些离开。

  林瑜抱了林昭一会儿,“现在睡觉,我们明日去找温姨好不?好?”

  林昭窝在她怀里,闻着娘亲身上的香气,什么都不?害怕,轻轻点头,“娘亲和我一起睡。”

  “嗯。”

  *

  翌日清早,却有人比林瑜先醒。

  城中?形势尚且还不?明朗,顾青川有一位旧友路过,带了徐昌去见,两人绕道从道观后边下山,经过一间?寮房时,徐昌的步伐微微停住,纳罕道:“好端端的一碗面,是谁倒这儿了?”

  墙角的土坑里扎扎实实填了一坑的面条,已经干结成块,露出了底下煮好的蛋。

  徐昌奇怪道:“莫不?是这里的道士有什么说?法,要祭山神?”连里面的蛋也不?吃一口。

  顾青川神色本?是微沉,听完这句之后彻底沉了个透。

  下山后还有一段路,两人换马而?行,行了一段远路,徐昌先停下来,“我昨夜回去后又问过我表妹,她说?那林氏几年前还往外放过印子钱,她那儿还存了一封契书,林氏亲手写的,你瞧一瞧。”

  顾青川无意拆看这些,只?到眼?前时,不?由仍是怔了一怔。

  书法求的是一个法,即便同摹一张帖子。在南京时,他看过许多她练的字,写的字迹常常不?一样,但有那么几个字,错起来总是别出心裁,与常人不?同,他不?曾与她指出。

  譬如当初在济州那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学”字,便是错的。如今再遇到这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

  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他拿起这封信,上面是自己不?认识的字迹,可有几个错字,却都错在了一处。他鬼使神差问道:“林氏长相如何?”

  “少有的美貌女子。”徐昌看他神色不?对,试图改口,“其实也还好,只?是皮肤白了些,眼?睛黑了些,除去眼?角一颗泪痣,与寻常女子也无甚区别。”

  顾青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攥紧了缰绳,额头青筋欲凸,“那她的名字呢?”

  这个徐昌却知道,昨日自己那表妹说?人坏话时带着名字骂的,“瑜,怀瑾握瑜的瑜。”

  只?这一个字,在顾青川耳中?却有如闷雷,轰隆炸开一片。是了,时候也对的上,潇湘布庄的林掌柜,是几年前来的长沙府。

  “许裘!你送他过去。”顾青川深深呼了口气,当即调马回身,往秋水观疾驰而?去。

  归侯祠起火一事他始终存着疑心,可派出去的人都说?,归侯祠各处都没有少过人,那段时日祠里也不?曾死人,她如何能?找来一句尸体?代替?

  百多里路,烈烈朔风直扑而?来,面上如有刀割,可他连一息也不?敢停。

  怎么敢停。

  若当真是她,若当真是她——

  几个时辰过去,寒风呼啸,树荒草寂,耳边只?有笃笃马蹄声。

  到了秋水观,顾青川的脚步忽而?又慢下来,像是近乡情怯,他缓缓朝着竹林后的那间?寮房走去。一步一步,缓缓到了门口。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林瑜在床上找到了那一张银票,回过身,话音却在见到门口那人时戛然而?止。

  这场见面来得太突然,林瑜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手腕被抓住的时候,她恍然回神,屈膝在他腹上顶了一记。

  或许是动作太快,顾青川什么反应也无,任由她翻身将自己压倒在床上。

  躯体?记忆太过严密,林瑜顶着他的腹部,一瞬不?敢放松,重重往他腹上击了两拳,待要再往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

  粗砺的指腹在面庞摩挲,林瑜躲开,垂眼?看向?身下之人。

  他一动也不?动,阒黑的瞳仁深邃安静,却仿佛翻涌起惊涛骇浪,连她映在他眼?中?的倒影也在飘然摇动。

  她打在自己身上的力气不?小,胸腹连片在痛,连手背也发麻作痛,却是这样的痛,带起了他脸上一片朗然笑意。

  疯子。

  林瑜跨腿离开他身上,坐到了床榻边,两手撑在身侧,独自缓匀紊乱的呼吸。

  她镇定惯了,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大的“意料之外”,面上瓷白的皮肤涨得通红,处处都在发热。

  稍顷,手腕被冰凉的掌心圈住,她回过头,顾青川另手握着一个冰裂纹葫芦瓶,已经揭了盖。

  “别碰我。”林瑜拧眉,想要甩开,手腕却被圈紧。

  她为着方便行动,左手上的绷带只?随便绕了几圈,此时纱布已经往外渗出血迹。

  男人宽直的身背此时微微驼了起来,顾青川眼?中?像泼翻了一潭深墨,汹涌欲倾,却被浓长黑睫掩住,只?默默看着她的手背。

  林瑜挥不?开,只?得忍着,让他上药包扎。

  绷带剪断后,顾青川总算能?平复一点情绪,抬起眼?,开口时声音却是出奇的滞涩发哑。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假死离开,为什么要找来一具假尸骗他,为什么独自一人到了长沙府。

  六年前的时候,林瑜也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