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濯濯韶华
太皇太后一边竖耳听着,一边仔细摸着手中的纸,有些惋惜道:“可惜我眼睛不好,否则就能亲自试用一番了。”
刘彻轻声道:“等祖母养好病,可以试一下,就知道孙儿所言非虚。”
“我信皇帝。”太皇太后将纸递给容姜,让收起来。
刘彻再次开口,“祖母,卫少儿如此功劳,朕思来想去,有意想给其封侯,以彰显她的功绩。”
“封侯?”太皇太后面色一愣,眉心紧皱,“我朝立国之初确实封过一些女侯,但是自吕后之后,就没有女侯,陛下确定要做?”
重要的是,卫少儿乃是卫子夫的姐姐,此昭令一出,朝野肯定会多番揣测。
刘彻淡定道:“卫少儿造纸有功,福泽后世,孙儿以为理应封侯。”
现下朝中主要是窦氏与王氏外戚,卫氏早日崛起,有利于朝局稳定,也能帮助他尽快控制朝局。
太皇太后阖眸深思,最终叹气道:“我老了,一切皇帝做主吧!”
第30章 反正她小孩子的脸面不值钱!
对于卫少儿封侯的时候,太皇太后没有太多意见,她现在感觉自己时日无多,看到刘彻,除了担忧朝堂局势,就是阿嫖与阿娇母子。
“听说皇帝这段时间政务繁忙,已经七八日都没见过皇后了?”太皇太后摸索着握住刘彻的手,“你与阿娇是夫妻,未来的日子要学会互相扶持。”
“……让祖母担忧了,朕这些时间确实比较忙,忽略了阿娇,请祖母恕罪。”刘彻神色淡定。
太皇太后叹气,“你们这对夫妻啊,性子真是越发相似,阿娇脾气倔,你性子更倔。我只求走了后,你们能学会相处,帝后和乐,才是国家之福。”
刘彻:“祖母教训的是。”
太皇太后不想听他这些套话,干瘦的大手使劲攥住对方,“皇帝,祖母马上要走到尽头,临行前最放不下的除了你,就是阿娇了,你向我保证,以后阿娇若是做了错事,你别伤她,她性子虽傲,对你也是真心。”
阿娇若不是待刘彻真心,与刘彻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些年,她算是看清,阿娇她不适合进宫。
刘彻垂眸看着太皇太后苍老憔悴的面庞,他十分敬重老人家,但是他不敢答应,若是阿娇有了这道“护身符”,将来行事越发偏激,自己又如何处置她。
“皇帝……彻儿!”太皇太后没听到回应,下意识用力道:“你快答应我!”
刘彻眉心一皱,感觉手上一痛,低头就看到太皇太后的指甲已经划破他的手掌。
容姜见太皇太后将陛下伤了,连忙低声道:“太皇太后,你将陛下抓伤了,力气小些。”
“我伤了皇帝?”太皇太后慌忙松手,手撤到一半后,又下意识用手去摸,摸到手掌上的皮肉被抠的部位,面露心疼,“疼吗?容姜,快去给皇帝拿伤药。”
“无碍,只是一点小伤,祖母不用担忧。”刘彻温声安抚,“这点伤还不如往日骑射时受的苦,祖母不信可以问其他人。”
太皇太后闻言,也不敢再抓他的手,抿了抿干裂的唇,“皇帝,我走后,阿娇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护好她,阿娇她很好哄的。”
刘彻见状,心中叹气,不想让老人家临走前还如此担忧,只得应下,“祖母,朕向你保证,只要皇后不犯大错,她不会有事。”
太皇太后心中苦笑,不过面上一松,展露笑颜,神情欣慰道:“这样祖母就放心了。”
等刘彻离去,太皇太后嘴角的笑瞬间消失,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女子都说男子皆薄幸,皇帝尤甚啊!”
当年她中年眼盲,被陛下冷落,宫中受宠的妃嫔甚至敢对她无礼刁难,若不是有几个儿女撑着她,自己恐怕没法坚持下去。
而阿娇不是能忍耐的性子,现在也无子嗣,尤其刘陵的丹药伤了她的身子,将来有孩子的可能性也低,未来在宫中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容姜心疼道:“主人你的身子更重要,陛下已经下了保证,皇后不犯大错,就不会受责罚。”
“可阿娇她的性子,你觉得她没有犯大错的本事吗?”太皇太后苦笑一声。
算了,算了,现在看来,比起皇帝,卫子夫那边似乎要更靠得住。
“这……”容姜不再言语。
刚才她还想说有馆陶大长公主,觉得还是不要说了,正是她,皇后的性子才无法无天,提起她,也是徒然让主人更加担忧。
太皇太后示意容姜将刘彻留下的纸张拿过来,大手摸了一遍,感慨道:“看来卫氏将来的富贵势不可挡。有了这新纸,大汉的儒生会更多,怪不得陛下高兴。”
容姜:“奴婢也从未见到如此美丽的纸,好比女子的肌肤,在这样的纸上写写画画,总觉得奢侈。”
“可惜我看不见。”太皇太后惋惜不已,“这些纸你分成两份,一半送给阿嫖,一半送给阿娇。”
容姜:“诺!”
心中唏嘘不已,馆陶大长公主与皇后福气真是好,就连临终前,也费劲心力为其筹谋。
……
刘彻从长乐宫出来后,原先想去椒房殿看一下皇后,不过靠近时,见其宫门关闭,当即没了心思,直接转向,回到了未央宫。
回到未央宫,内侍送上一份熟悉的纸封。
纸封上写着熟悉的“阿父亲启”四个大字。
纸封四寸长,两寸宽,正面中间画着两道线,两线中间则是写着“阿父亲启”四个字。
刘彻接过来,看着纸封上歪歪斜斜、稚嫩的字迹,不由得翘起嘴角,一扫之前的郁气。
昭阳殿的子燕说,这是阿瑶做的信封。
小家伙那天被自己气到,发出不和他们说话的豪言后,他就好奇,小家伙能坚持几天,谁知道阿瑶真想出新法子,用她缺胳膊断腿的字开始给他写起信来,而且还折腾出信封。
而且一天三封,比他用膳都准时,每天他忙碌政务时,看到送来的信封,就知道要用膳了,比内侍的报时好用多了。
刘彻看了看信封口子,十分严谨地给封口了,还盖了她的小印章,防止被别人偷看。
这招不可为不妙,这似乎比蜡封更加安全,毕竟用浆糊粘在一起的信封不好偷拆。
刘彻打算学了过去,下一次传达密旨时就方便了。
刘彻轻啧一声,“莫雨,你猜阿瑶这信还能送几日?”
莫雨衣袍遮掩下的手指微动,心中算了一下,长公主已经送了九天,开始的时候,能写二十多个字,虽然里面错字也不少,这几天就偷懒了,越来越少,这两天就跟讨债一般,信上甜甜的“阿父安好”也没了,只有“姨母何时封侯”,陛下好一阵失望。
看长公主的字迹,这些天实打实有了进步。
莫雨轻咳一声,忍笑道:“陛下,奴婢觉得,再过几天,长公主后面会越发偷懒,最后可能就只剩下一个‘侯’字了。”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既然这样,朕就再等等下旨,看看她有多少耐心。”
莫雨嘴角微抽,满脸笑意点头,“陛下说得对。”
……
昭阳殿中,刘瑶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桌案上铺着一张裁撤好的信纸,小手握着毛笔,看着从窗外探进来的李树枝叶,小眉头拧起一个让人心疼的疙瘩。
“唉!”
刘瑶发出无聊且沉重的哀叹声。
她写了这么多天,未央宫那边还没有反应,难道自己走错了路子,要不要继续回去抱大腿?
站在一旁的子燕掩唇忍笑。
卫子夫进来,就看到小家伙郁闷的背影,走到身边,温柔笑道:“阿瑶怎么了?”
“唉!阿母,阿父好像不吃我这一招,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一招。”刘瑶单手撑着下巴,连手中毛笔上的墨迹染到自己的脸颊都不知道。
看着对方这幅小脏猴的模样,卫子夫眸中笑意加深,也不提醒,“我觉得阿瑶这法子不错,说不定再哄哄陛下,事情就成了。”
阿瑶现在每日给陛下送过去的信中字数越来越少,陛下那边估计也能推断小家伙的耐心到了何种地步。
刘瑶噘着嘴,“要不我先停一下,这样阿父才看出我的好。”
卫子夫:……
对于女儿这话,她着实无语,女儿给陛下写的信,她大多看过,主题含义都是为二姐要侯位,一开始还能敷衍写几句甜言蜜语,后来就越发摆烂,再过几日,她担心女儿直接送过去一张白纸。
她拿起帕子沾了沾水,轻轻给刘瑶擦了擦脸颊的墨迹,“阿瑶自己做主就行,二姐知道阿瑶的辛苦,可心疼阿瑶了。”
刘瑶看到帕子上黑色的墨迹,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给二姨母要来侯位,对不起。”
说完,再次噘着嘴,“阿父好小气,我看错他了!”
卫子夫认真道:“陛下是你阿父,不能这样说陛下。否则阿母要罚你了。”
刘瑶偏头轻哼,她就再坚持两天,如果阿父再不配合,她就要去拆未央宫了。
……
还好刘瑶的耐心比刘彻、卫子夫他们估算的要多,又再次坚持了五天,第六天的中午,刘彻如常拿到新鲜出炉的信,拆开信后,被上面的字给“挤”到了,一张信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侯”字,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形色各异。
莫雨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嘶……他这算猜对没猜对啊?
说长公主没有耐心吧,她写了一整纸面的“侯”字,说她有耐心吧,只写了“侯”字。
“陛下,要不你下旨吧,长公主这耐心已经到顶了。”他主要猜不出来刘瑶再折腾下去,会干什么。
——哦,刘瑶在昭阳殿提前演练了一番,发现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决定换一种法子,先不拆未央宫了,若是刘彻还打算继续折腾下去,她就写一个大字报,跪在未央宫门前,让来往的官员看看,主持公道。
反正她小孩子的脸面不值钱!
刘彻想了想,转身从书架的盒子中拿出一张裁好的纸,吩咐莫雨,“你学着阿瑶的做法,给朕做个信封。”
“奴婢遵命!”莫雨看出来了,陛下这是要学着长公主的样子给她回信。
须臾,刘彻收笔,桌面的纸张上写着三个大字“丹阳侯”。
丹阳盛产竹子,卫少儿说过,竹子也有可能弄成纸,他对此十分期待。
一刻钟后,莫雨将做好的信封送上,“陛下!”
刘彻将信塞进信封中,莫雨送上熬好的浆糊,刘彻用竹片沾了一点,将信封密封中,看着信封上面的“吾儿亲启”,不由得笑道:“看在她这次折腾出信封的面子上,不为难她了。”
莫雨干笑一声。
陛下分明是乐在其中。
他其实心中还是有一点恶趣味,想要知道陛下若是继续拖下去,长公主会干什么。
刘彻:“对了,你再去取三千金子送过去,先给金,再给信。”
“陛下……”莫雨愕然,听陛下这意思,还是要捉弄一番长公主。
刘彻负手而立,沉声道:“快去!”
莫雨敛眸正色:“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