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谢琰就说, 他当了大将军王,第一个就要带兵铲平镇北王府。”
晴眉都无语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但顾家人还真没有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在府里住着,也没有冷着饿着,只能说,天性如此。
“皇上要把金吾卫给他。让李得顺把当值的秦副指挥使叫了进来。
“结果,秦副指挥使刚到,皇上还没有交代完,突然发起狠掐住了谢琰的脖子,所幸李得顺也在,让秦副指挥使帮着把谢琰救了下来,他还吓尿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胆子这么小,难怪不是顾家人。
顾白白不由对侄女的这个丫鬟多看了两眼,她说的这些着实过于隐秘了,若非是正好在含璋宫里伺候的,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侄女的消息来源比他还广,莫不是东厂?
应该是。
皇帝在含璋宫,里里外外伺候着的都是内侍。
“然后呢。 ”顾知灼单手托腮,兴致勃勃地追问着。
“皇上的表情好玩极了。”
晴眉眉飞色舞:“皇帝大发雷霆,一下子要把季氏挖出来,挫骨扬灰,然后还吐了,好像恶心到不行。”
季氏到了最后,脸上全是红疹,还流脓。
皇帝惯爱美人,怕是回想起来,有些接受不了吧。
反正吐着吐着总会习惯的。
“但吐完以后,他好像又糊涂了,抱着谢琰哭他可怜,谢琰吓懵,什么话都不敢接。没多久,他又让人把谢琰拖下去打死。像是、像是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似的。好奇怪。”
“那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脑子还糊涂着,等到想明白了,也就醒了。”
皇帝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顾知灼并不意外。
祝音咒是因长风而来,无论是谁,他们得到的符箓都是长风亲笔所绘。长风如今正受反噬,祝音咒也会渐渐失效。
皇帝自然而然会清醒过来。
就是这个时机有点意思。
顾知灼若有所思,明亮的凤眸中带着一种跃跃欲试。
这丫头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了。顾白白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是不是该把晋王放出来。”
“嗯?”
“就是……”顾知灼赶紧双手捂嘴,黑漆漆的双瞳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在自家府里就这点不好,过于舒坦,太没警惕心了!
顾白白含笑看她,眸子温柔的不得了:“所以,东厂围了晋王府是你的主意。”
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要不要放了晋王这种话。
好嘛,朝上吵了这么久,弹劾都弹劾了几轮,所有人都以为是沈旭在排除异己,趁乱夺权,谁能想到主谋就坐在这里。
顾知灼嘿嘿笑,眼神飘忽。
顾白白:“……”
“东厂怎么了?”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少年迎着光踏了进来,与顾知灼相似的眉眼中带着不羁的笑意。
“三叔父。”
顾以灿拱手见过礼,咧嘴一笑,阳光灿烂:“顾夭夭,我回来啦!”
“顾灿灿!”
哎呀呀,回来的正好,再不回来她就得招了。
顾知灼扑了过去,夸张地围着他转了一眼,对着他挤眉弄眼:“铁矿山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库房里堆积了不少原石,正好咱们用得上。”
顾以灿说得轻松,但随便听听也知道,事肯定没有那么轻松。
矿山的管事早就不是顾家人了,该换人换人,该排摸排摸,该盘账盘账。
顾以灿快马加鞭,来去匆匆,顺便又去了一趟北疆。
好不容易赶了回来,一抬头,连门上的牌匾都换了。
“我在路上好几天没睡,差点以为走错门了。”
顾以灿心领神会,把话题越拉越远:“你怎么整出来的?”
顾知灼得意极了,显摆道:“我厉害吧?”
“厉害!”顾以灿夸赞道,“顾大姑娘天下第一,一统江湖!”
他双手高举,动作夸张,夸得顾知灼眉飞色舞,把他不在时候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说得兴高采烈,还不忘撇开自己,顾以灿听得仿若亲身经历了一样。
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后,也给顾以灿倒了一杯,说道:“总之,现在长风被关在午门的大铁笼里,还没定夺。”
“不过,我想着吧,皇帝既然清醒了,就该让晋王出来了。”
顾知灼举起两根食指,指腹轻轻碰撞,做出了一个相互撒扯和啃咬的动作。
“妹妹好棒!”
顾以灿也不管听不听得明白,连连鼓掌。
顾白白看着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其实也不是在意夭夭和东厂走得太近,只是沈旭此人一向喜怒无常,行事诡诈,他生怕夭夭一时心急,吃了亏。
既然无事,他索性也不再追问。
顾以灿往她身边一坐,把妹妹递给他的茶喝完了,又吃了妹妹递上的红豆酥,骨牌大小的,他一口气吃了十块,才算是缓过来。
兄妹俩头靠头,嘀嘀咕咕着。
忽而,顾以灿抬起来,笑道:“三叔父,我这趟回去,北狄人开始不安分了,趁着顾家人都不在北疆,连番试探了好几波。”
顾以灿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和顾知灼对视一眼后,认真地道:“最早明年底,最迟三年内,我想主动向北狄宣战。只要能打下北狄王城,至少能换来五十年的太平。”
去岁,北疆军缺人少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逼得北狄撤出了边关。
但是,他们和北狄交战多年,太了解这些蛮夷了,待到北狄休养生息后,必会还会再度卷土重来。
顾以灿想过,在北狄养好前,他们先打过去,直捣王城,彻底把北狄打服了,免得一年一年,战事不休。
从前没有这样的实力。
光是北疆军的休养和囤积粮草,至少也需要三年,还要应付朝廷,好不容易北疆养回来了,北狄又打了过来,永无止尽。
顾知灼在一旁嗯嗯嗯。
顾白白:“……”
他笑了笑说道:“你们兄妹俩心里有数就好。”
顾白白已经没有当年的拼劲,在轮椅上坐的久了,他的胆子也小了,他心里盘旋着的念头就唯有,不让这些孩子踏上他们兄弟的老路。
让顾家不会子嗣断绝,有朝一日也能枝繁叶茂。
但是显然,灿灿和夭夭兄妹俩要更有主意些。
也更加胆大。
顾以灿凤眸轻扬:“不止是为了大启,也是为了北疆的百姓,和追随咱们顾家的将士们。”
“还有,我们与北狄的血海深仇。”
从曾祖父开始,顾家这么多条人命葬送到了北狄人的手里,这是抹不去的仇恨。
而且,只要能趁他病要他命,一举打下北狄,顾家子孙就再也不需要世世代代,马革裹尸了,为此,顾以灿愿意打这一仗。
“这也是祖父的心愿。”
顾以灿和妹妹相视一笑,骄傲中带着自信,恣意洒脱:“平了北狄后,顾家也没有继续留在边关的必要,到时候,可以久居京城。”
“您说过,打仗打的是人心,是士气。”
“‘镇北王’来的正是时候,这三个字,就是士气。”
顾白白沉默良久,缓缓颔首后,他什么也没有再问,把顾家交给了他们兄妹,他们会有分寸的。
顾白白如今仅仅只是把自己当作一把盾,护在他们后方。
他话锋一转,含笑道:“去跟你祖母请过安没,你祖母念叨你好久了。”
“祖母和礼亲王妃去香戏楼看戏了,今儿有新戏,礼亲王妃约好几位老夫人,把二楼的雅座全都包下了。”顾知灼莞尔笑道,“怕是天不黑,祖母不会回来的。”
顾白白:“……”
不禁失笑。
顾家很久没有过这么太平的日子了,母亲胆子小,从前总有些战战兢兢,自打大哥去世后,就不太出门交际,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
“这个王爵,你祖母是最高兴的人。”
“那可不,四天出门五回。”
顾知灼夸张地伸出一只手掌,然后对着顾以灿,一本正经道:“灿灿,你回来是不是还没去宫里谢过恩。”
“谢恩?”
“嗯?”
双生子心意相通,顾以灿右手握拳,一拍左掌,说道:“对对,得去谢恩!妹妹,你也与我同去。”
两人相互使着眼色,先是顾以灿拿下巴往门口的方向撇了一下,再是顾知灼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两人的手指藏在茶几底下一勾一勾的。
顾白白看乐了。
他故意慢吞吞地拿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慢腾腾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两人。
他们俩如坐针毡,屁股在圈椅上一挪一挪的,顾知灼用眼神撺掇着顾以灿先开口,他就道:“三叔父,天快黑了,等关了宫门就不好进宫。”
顾白白默默地看了一眼刚刚午时的天色,打发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