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哎,自己也是被大姑娘给吓着了。
夫人说得对,大姑娘整日里装神弄鬼,难怪三皇子殿下也对她不喜,连个三皇子妃都快保不住了。以后啊,府里还是得看表姑娘。
“来人。”季氏温声道,“把白昌家的带下去。”
季氏对她微微一笑,眉目柔和,白昌家的心中大定,看来连这三十板子都不会打实,她抬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真心实意地朝季氏磕了个头。
“奴婢领罚。”
白昌家的老老实实地跟着粗使婆子。
季氏缓缓摩挲着右手的小指,万嬷嬷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
万嬷嬷暗暗感慨:白昌家的这是在自找死路。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敢威胁夫人,若是让她活着,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夫人怎能受人胁迫!?
一百板子,要不了人的命。
三十板子,也是能把人活活打死的!
白昌家的一直到到了刑房,趴在木凳上的时候,还一脸的笃定,然而,等到第一板子打下来,她知道,她完了。
这绝对不是府里用来打奴婢的竹板!
“夫……”
白昌家的想说话,紧接着就有一团粗布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她看到了万嬷嬷居高临下,冷漠而又毫无怜悯之色的眼睛。
万嬷嬷慢慢启唇,淡淡道:“你好好去吧。”
啪!
又是一板子。
这一板子几乎打断了她的脊背,疼痛和恐惧在顷刻间把她彻底吞没。
啪!
万嬷嬷在一旁默默盯着,打完后,她亲自看过,就回了荣和堂,对着季氏垂了垂眼皮后,面向太夫人禀道:“太夫人,白昌家的,心悸发作,人没了。”
太夫人惊了一跳:“心悸?”
万嬷嬷抹了一把泪,毕恭毕敬地哽咽道:“刚打了五板子,白昌家的心悸发作了,奴婢赶紧叫人塞了药也没救回来。”
“人,已经没了。”
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哎,咱们府里的药,也是她自己采买的,药无用结果害了她自己,这叫自作自受,报应啊。也罢,让人好生安葬了吧。”
顾知灼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了浅浅的倒影。
白昌家的死有余辜。
上一世,她的脸刚刚开始烂的时候,其实还是有药可救的,哪怕不能恢复如初,也不会溃烂到连厉鬼都不如。可是,大夫开的药喝下去,没有半点用,她烧得昏昏沉沉,脸痛得不能自抑。
剥皮蚀骨一样的疼痛,哪怕重来一世,她也忘不掉。
祸根就出在这些药材上。
打重生后,她就注意着了,三叔父他们住在温泉山庄养病,阿蛮吃的药全是她亲手配的,甚至连太夫人的荣和堂里,常用的蜜丸也都有备着。
这几日来,吃过这些烂树根的,好像也只有顾琰了。
顾知灼喝完了茶,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叹息道:“哎,当日我说发卖的,母亲,要是您应了,该多好。也不至于伤了人命。”
她似笑非笑:“早知如今,母亲当日还会不会保下她?”
季氏的一双美目布满了血丝,还有掩不去的戾气。
顾知灼的这番话,像是在用一把刀子在往她胸口捅,一刀又一刀。
“不过,一切都是天意。”
顾知灼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唇边,轻言道:“正所谓天意不可违。命中注定,这罪债得由您来背。”
季氏猛地朝她看过去。
明明她下了决心要保住白昌家的,可是,哪怕重来一次,在白昌家的敢威胁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白昌家的必须得死。
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难道这就是叫命中注定?她的心底打了个寒战,儿子近日又伤又病,就是她的报应?是她害死长姐的……
不!
她破防了,厉声道:“你整日里装神弄鬼,还有没有点国公府嫡出姑娘的样子。这满京城有哪家姑娘像你这样!目无尊长,不知廉耻。”
“母亲。”顾知灼一脸无辜,“我只是有些感慨,随便说说,您别生气了。”
太夫人这次直接向着顾知灼,冷脸道:“元初,灼丫头也没说错,你别给动不动给她脸色,都吓坏她了。”
吓坏她?谁能吓得坏她!季氏气极,右手一把捏紧袖口。
顾太夫人还在说:“从前见你温婉恭顺,把府里打理得妥妥当当,如今瞧来,也不过如此!要不是灼丫头机警,我们一家老小吃那些烂树根吃死绝了,你怕是还无知无觉吧。
“你要是管不好,就别管了!”
“过几年,连灿灿的媳妇都要进门了,怎么,你还想去跟儿媳妇去抢谁来当家吗?”
这一点上,顾太夫人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极好,从前她乖乖听婆母的话,后来,王氏刚一进门,她立刻把中馈交给王氏了。京城里,别的人家,婆母都让儿媳妇立规矩,管东管西,往房里塞人什么,她可从来没管过!儿子长年在北疆,儿媳妇独守京城,已经够可怜的了。
就连对季氏,她也没亏待过。
季氏猛地站了起来,带动着太师椅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季氏几天都没有睡好,烦躁和困倦让她几乎快崩溃,太夫人这句句指责的话,听得她脑门子嗡嗡直响。
太夫人吓了一跳:“怎么,我只说了你几句,你就横眉竖目的,现在是说都说不得了?”
顾知灼跟着点头:“母亲一向疼爱女儿,视如己出。哪怕母亲不高兴,女儿也得实话实说,母亲想打想罚,女儿受着就是。”
“她一个继母,哪会待你视如己出。”顾太夫人恼道,“要是你娘还活着,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跟你计较。从前是装得好,现在是不想装了吧!”
季氏笼在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母亲,儿媳身感不适,先告退了。”
她咬牙切齿地福了礼,猛一甩袖,走得头也不回。
“你瞧瞧她,你瞧瞧!”
顾太夫人气得直拍茶几,茶碗的茶盖也砰砰作响。
顾知灼过来坐在她的脚凳上,哄道:“祖母莫气,白昌家的跟了母亲这么多年,她没了,母亲怕是得伤心坏了,才会一时口不择言。”
“哎,可也不能迁怒你啊!”
祝嬷嬷一脸的复杂。
她都有点弄不明白大姑娘的路数了,这才几天,太夫人竟待她亲热成了这样?
莫不是因为季表姑娘不在?
顾知灼俏生生地说道:“祖母,跟您说件喜事,开心开心。”
哦?快说快说。
顾太夫人兴致勃勃,她都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可是,眼中的好奇和清亮,还是宛若少女一般。
“咱们阿蛮的案子,大理寺定了,靖安伯夫人挨了板子,正躲在府里哭呢。”
“真的?”
顾知灼和她说着悄悄话,说着靖安伯一家子的”趣“事,又怂恿道:“祖母,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哼,有什么好探望的……太夫人刚想这么说,心念一动,不对,该去!
从前好歹是亲家,为了阿缭,她都不知道忍了那姓孙的多少次。
落井下石好啊,她最爱落井下石了!
她迫不及待道:“祝嬷嬷,备马车。”
祝嬷嬷就问:“太夫人,可要备礼?”
“备什么礼……”吃不死她的!
“要备。”顾知灼乖巧地说道,“靖安伯夫人挨了顿板子,也是可怜,上回不是说他们府里连药都拿不出来了嘛,咱们库房里药材多,您带些去,也算是您的一点心意。”
“对对对,带那个!带那个好!”
太夫人高兴了,开开心心地拉着顾知灼和她一起亲自去开库房。
库房的对牌在当家的季氏手里,但是太夫人让开,李茂家的还真就不敢不开。
药材都放在丙字三号间,推开库房的门,一股难闻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太夫人咳了好几下。
江家富庶,太夫人这辈子都活在金玉堆里,从没见过堆了这么多垃圾的库房。
她刚消的火气腾腾腾的又上来了:“灼丫头,你去把府里的库房好好拾掇拾掇,我倒要看看,咱们这国公府里的库房,到底是库房,还是垃圾堆!”
“是。”
顾知灼吟吟地一摊手:“账册和钥匙,拿来。”
李茂家的支支吾吾着,她朝小丫鬟使了个眼色,想让她赶紧去禀报夫人。
顾知灼弯了弯嘴角。
“祖母。”她一抿嘴,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她不给我账册,钥匙!”
祝嬷嬷:“……”
晴眉满心赞叹,好厉害,在东厂时,都说,督主擅于玩弄人心,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现在来看,这位顾大姑娘一点也不遑多让,瞧瞧,这轻轻巧巧的,把太夫人推到了前面。
而且太夫人还明显乐意得很。
“不怕不怕。”顾太夫人拉住她,疾言厉色道,“怎么,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那你说,你们听谁的,我亲自去求一求,看看行不行。”
“太夫人恕罪,奴婢绝没有这意思。”
李茂家的赶紧叫小丫鬟把钥匙和册子拿了出来,足足一大串的钥匙沉甸甸的。
内院库房的钥匙,共有两份,一份由太夫人收着,另一份就是这个了。
顾知灼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示意琼芳拿着,自己乐颠颠地挽着太夫人挑“贺礼”去。
各种药材挑了一大包,顾知灼专捡发霉生虫的拿,叫一个小丫鬟提着,太夫人带着祝嬷嬷心满意足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