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尽管就算她在工位的时候,也只做了熟悉会议材料和写会议纪要两件事。
但其他人。
每天有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利益关系纵横交错,一个提案的背后是无数条决策链的角逐,只有工资卡上的数字能够弥补工作带来的心力交瘁。
总经办是一片暗流涌动的海域。
而不幸的是,她本人就是刚刚浮出海面的亚特兰蒂斯。
璩贵千特意关注过今年的校招生定岗在总经办的人是不是成子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时,她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在这里工作的年轻人并不多,多数得力员工是三四十岁的成熟职场人。向她示好的行为并不突出,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去茶水间泡一杯咖啡,边上一旦有人也势必要寒暄几句。
但冒失地打听靠近的人并没有出现。
大家的段位要高得多。没有人请她吃饭,没有人送她礼物,没有人约她喝下午茶。探听消息更是无稽之谈。
没有人愿意在没看到利益的情况下,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贸然顶上一个汲汲营营的名头。
但与之相对的,和傅思思的实习经历比起来,在这里,她的人际关系就要乏味得多。如果是在公司吃午餐,要么是陪妈妈,要么是叫上刘薇和她一起。
“有点无聊,”璩贵千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洛城忙碌的背影,坦言,“说真的,我以为会更刺激的。”
厨房里飘着
浓郁的香气,洛城在试着按照她奶奶给的菜谱做红烧排骨。他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工作的大部分都是无趣的,”他抬手拿了老抽,犹豫着倒了一点,“不要太早下定论,说不定再过两周,就风云涌动了?”
工作的全貌是要在时间中慢慢显露的。三个月左右,才看得清这个部门的生态环境、职业前景,察觉得到那些日常寒暄之下的暗流。
洛城转身,手上拿着筷子:“来尝尝咸淡。”
他们都已经吃过晚饭了,这纯粹是和拼积木一样的解压爱好。
璩贵千咬了一口,皱眉:“有点咸。”
她打了个补丁:“我被家里的厨师养刁了嘴。你第一次做已经很厉害啦。”
洛城自己尝了一块,不置可否地拿起锅盖合上,推着她出了门。
“我去洗澡。”
油烟味。
说着要行动的人却没什么动作,手上把她揽得更紧了些。
“气馁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两人的剪影。
“十指还有长短,人当然会有不擅长的事,”他的声音闷闷的,“但是有些难过,浪费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哪有什么浪不浪费。
最近洛城也很忙。他近期在做零售链中的廉政治理,积压多年的财务数据使他经常加班到深夜,更不要提底下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他很少这样孩子气地说话。
恋爱的伊始比她更端着,总觉得自己年长几岁,有义务让一切都变得完美无缺。
啪啪。
璩贵千拍拍男友环在身前的手:“那你还不快去洗澡。”
停顿了两秒,她当然感知得到空气的粘稠,毕竟是她自己往里面倒了糖粉。
这句话的后果是,那双手缓缓下移,肌肉紧绷,一个用力将她端了起来,像抱大型犬似的往浴室走去。
放在腰上的手很痒,她扭了一下,很惊讶自己这时候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究竟怎么挤出时间去健身房的?
规律的生活、愉快的心情,夏天到来的时候璩贵千发现自己重了一些,她默默延长了每天早上和holiday一起跑步的时间。而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早晨,璩贵千接到了朱欣怡的电话。
“元宵在医院,你来看看它吧。”
朋友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她们太熟悉彼此了。
“我马上到。”
第105章 正文完结
输液室。
朱欣怡坐在输液台前, 脸色苍白,手指轻轻地在元宵的额前滑动。
璩贵千到达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留给陪同的主人的椅子不大,但她还是挤了进去, 两人挨在一起。
璩贵千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撕开, 抽出一张, 递给她:“怎么样?”
朱欣怡的头发乱糟糟地扎起,眼下有泪痕。
“已经吃过药了, 在输液,医生说是慢性肾衰竭,输完液再观察情况。”
输液室内外并不十分安静,门敞开着, 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犬吠。
从宠物医院的大厅进来, 除了人们的手中拿着航空箱、牵着绳子之外,这里与寻常医院几乎没有区别,璩贵千甚至看到了缴费窗口和药房前排起的队伍。
留在这里陪同输液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降低了声音,只是专心地陪着自己家的毛孩子。
元宵就躺在她们面前,在输液台上裹着亮黄色的小毯子,露出的一只前肢上缠着白色胶布。
璩贵千没忍心去看它扎针的地方。
好像知道是小主人的朋友来了,它轻轻扬起脑袋又垂落。
“医生说它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们都没有发现。”朱欣怡的手依旧在元宵的脑袋上, 她把头靠在璩贵千肩上。
“没事的,没事的, 会好起来的,你看元宵这么厉害。”璩贵千用纸巾帮她擦着眼泪,手足无措, 讨厌自己不会安慰别人,说出口的只有干巴巴的话。
而元宵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这一切,突然抬头顶了顶朱欣怡的手。
流泪的人坐直了身体,把脸擦干净:“没事没事。”
明明眼睛还红着,她却开始安慰元宵了。
璩贵千叹了口气,环视一圈,四周都是这样的光景,甚至有人一手摸着小猫,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
“你吃过早饭了吗?”她问,像朱欣怡抚摸元宵的脑袋一样拍了拍朱欣怡的脑袋,又顺手帮她把头发扎好。
“没有。早上发现元宵不吃东西,我们就送它过来了。然后刚刚,我爸妈先去上班了。”
“我去买个面包,你先垫一垫。”
自动售卖机就在转角。
璩贵千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个味道不重的白面包。
“吃一点吧,我陪着你。”
矿泉水拧开了放在旁边,朱欣怡一口一口咬着白面包,情绪依旧低落。
璩贵千点了点元宵的小爪子,眼帘低垂,手臂支在桌边。
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咨询了holiday的医生,得到的答复并不乐观。
老年犬的肾脏功能自然退化,这是无法治愈的病症。只能寄希望于饮食和治疗,延缓病症恶化、保证生活质量。
她不太敢看朱欣怡的眼睛,也一直对这样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情景束手无策。
隔壁台子的比熊输液结束了,主人抱着棕色小狗在怀里摇晃,细声安慰着。
朱欣怡吃掉了大半个白面包,咕嘟咕嘟灌下半瓶水,揉了揉微肿的脸。
璩贵千安静地看着她,再次伸手过去挽住她,两个人一起看输液器缓缓滴落。
“你今天没事吗?”她轻声说。
“我那个工作去不去都可以啊,”璩贵千凝视着她抚摸元宵的动作,“陪你更重要。”
朱欣怡用挽住她的那只手搓了搓她的手臂,像两只依偎的小动物,用对方的皮毛取暖。
“明天还要继续输液吗?”
朱欣怡点点头,小声:“嗯,医生说要连续三天。幸好不用住院,我看到那边的笼子就要心疼死了。”
“那明天我们早点见,我给你带早饭。”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有早八的课吗?”朱欣怡扯扯她的袖子,“没关系的。”
她抬起头,揽过璩贵千的肩膀:“汲取一下能量,陪我一会儿就够了。”
“我没事。”
“无论如何,元宵在一天,我就好好照顾它一天。”
她的手没有离开过元宵的小脑袋,好像要一直记住那种触感。
但她的声音已经有力起来,流露出坚强乐观。
于是璩贵千也用脑袋碰了碰她,两个人在公共场合里说着悄悄话,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输液完成后医生再次检查了元宵的状况,随后开药,打印了一张很长的饮食注意事项给朱欣怡。
她去药房排队的时候,璩贵千就抱着元宵在医院门口等她。
元宵依旧裹着小毯子,像一个小宝宝一样躺在她的怀抱里,不时伸一下爪子。
阳光穿过树叶在人行道上落下光斑,马路边是生动的人声车声。
天气这样好。
璩贵千摇了摇手臂,低声:“宝贝看看,不睡哦,乖。”
她的司机就在附近的停车场,送了朱欣怡和元宵回家之后,问她接下来去哪。
璩贵千思索片刻,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停在洛城的名字上将要点下去的时候,界面开始震动,璩逐泓的通话页跳了出来。
接听。
“到家了吗?”
“没有,还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