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所有的心潮起伏、所有晦涩难言的情绪。
她努力不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只愣愣看着手指, 一点一滴地倾诉。
有一些事, 她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早在她大半的记忆还封在脑海深处的时候, 那些在日常生活中浸润渗透的爱,就已经传递了足够多的安全感和勇气。
……
“……所以, 就是这样。”
桌上的纸巾堆了山高。
一时却没有人说话。
“来。”璩湘怡伸出手,“过来。”
温暖的手掌揽住她,小小的餐桌椅上挤了两个人,傅谐从背后拥住她们, 璩逐泓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
“从我们得知你的存在的时候, 只是B超照片里花生大小的一点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爱你了,贵千。”傅谐的声音很轻很柔,“所以是的,怎样都没关系。如果你做错了事,那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起承担, 但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不, 我生气,”璩湘怡掩住红肿的眼睛, 吸了吸鼻子,箍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你答应妈妈, 再也不要伤害自己了。”
“……好。”
这个承诺她许下得郑重无比。
那天她们聊到很晚,璩贵千久违地睡在了妈妈身边,呼吸间都是妈妈专属的独特香味,让人安心又缱绻。
“妈,”她们还没睡着的时候,璩贵千突然出声,“以后多来陪我睡觉好不好?”
她支起半侧身子,转过去拥住妈妈。
“想你。”
璩湘怡很困了,应答的声音带着沉重的鼻音:“好,我也想你。想你想你。”
你还在我身边,我却已经开始想你。
啪哒、啪哒。妈妈的手掌拍在背上,触感柔软又厚实,一下又一下,好像全世界,只需要关注这一种韵律。
一呼一吸。
节奏渐缓,最终落在她背上,长久地停留。
睡吧。
第二天璩贵千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妈妈起床时似乎塞了个枕头进来,也就是她手里抱着的这个。
阳光久违地炙热,打在小榻边的抱枕上。
璩贵千恍惚了几秒,捏捏枕头,才想起来今天似乎还是工作日,要上学的。
在床上发呆了一阵,又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她终于顶着凌乱的头发坐起,第一个念头,是逃避似的想,书包在哪?
咚咚,门边传来试探般的两声,随后是轻手轻脚的开门声。
见她醒了,璩湘怡一手推开衣帽间的门,精神饱满:“起床啦,今天我们出去玩!”
璩贵千:……?
她还在开机状态,一时间有点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但是妈是真的精力旺盛啊,明明大家都熬夜了,她觉得脑子里蒙了层雾,但看璩湘怡却活力四射。
神采飞扬的璩湘怡从衣帽间里挑了两套衣服,兴致勃勃地问她:“今天想穿哪件?”
一条是米咖色的羊绒长裙,层层叠叠的珍珠项链精致大方。一身是上下分隔的西装裙,金属扣腰带和夸张的饰品添了英气利落。
都是她平常嫌麻烦不会穿的衣服。
璩贵千的大脑宕机了三秒,回应起了璩湘怡的上一句话。
“出去玩?”
“我们一起去芬兰。”璩湘怡自顾自地给她拿了长裙,又去挑选合适的发箍和手表,“家庭旅行。”
“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我申请了飞行航线改期,现在就可以出发。”
她拿了一支贝母手表在长裙边上比了一下,满意地放下。
“……一起去?”璩贵千木愣愣地。
“睡傻了?”妈妈把她拉起来,一路推进洗漱间,“洗个澡,早餐在楼下。”
但等璩贵千准备好下楼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丰盛的餐食摆在面前,他们三人边吃边等。
“……来。”傅谐看到她,朝她招手。
阳光明媚的冬天,空气里是京市特有的透明味道,落叶尘埃都不见,只有黑色枝桠坚守原地,枯瘦却蕴含着来年的生机。
璩逐泓给她盛了汤,说是汤,却满满当当,能喝的没两口,都是踏实的食材占满了位子。
璩湘怡:“先吃饭,边吃边说。”
他们在聊接下去的行程。傅谐要去探望教授,巡演前也得抽出两天时间来,但其余的时间都可以和他们一起行动。
十五天,行程排得不满,走走停停,沉浸式的旅程。等他们回来,也就赶着要期末考试和准备过年了。
“……这么长吗?”璩贵千夹一筷子虾皇饺,问道,“你们都有空吗?”
璩逐泓:“闲着也是闲着。”
他依旧打算参加高考,算是给国内的学业画一个句号,但不会过于辛劳,比高三学生更放松自在。
璩湘怡倒是耸肩:“边玩边忙,事情总是做不完的。”
但时间却不等人。
昨晚她哄睡了贵千,自己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始终难以入眠。
哭过的眼睛胀得干涩,听着小孩的呼吸声,璩湘怡心想,小孩长大真是一眨眼,愿意和父母交流又是多么宝贵的事情。
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家庭大战,璩简管她一丁点儿,她就像点了火药桶一样爆发,摔门摔东西都干过。
而她的女儿却那么小心翼翼。
指尖轻轻捋过飘到贵千脸上的头发,璩湘怡就想到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要更多地在一起。
不要只在吃饭起居的时候见面。
去陪伴,用所有时间,专心地做一件事情,就是好好陪她。
今天的阳光那么好。
璩贵千摸摸泛凉的耳垂。
新的一天,新的旅程。
出发吧出发吧,甩掉过往甩掉杂念。
佣人们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因为是只有数人的行程,小型公务机直接从山外青山起飞。
璩贵千以为自己会紧张、会忐忑。尽管她确信已经让傅谐躲过了厄运,但这个相同的目的地总会激起一些没有必要的隐忧。
但事实是,一上机她就睡着了,连起飞时的动静都没有惊醒她。
私人飞机上的座椅宽敞,两侧一合,就是一个安静的睡眠舱。
九个小时的国际长途飞行,中间机长换班一次,出来和他们打了招呼,璩贵千依旧没醒。
她睡得畅快,好像要把前段时间因殚精竭虑而损失的脑细胞全部补回来。
他们出发时是下午,直到跨越了时区,她才在腹中饥饿的催促下醒了过来,摘掉眼罩,推开座位挡板。
机舱内静谧舒适,璩湘怡带着黄色的防蓝光眼镜,同一边的徐茂窃窃私语。
傅谐闷头补觉,璩逐泓则戴着耳机打游戏。
飞机平稳飞行中,她示意妈妈继续聊吧,自己起身,舒展了睡到麻木的四肢。
乘务员递过来餐单,她点了一份意面,在桌边坐下。
这个时候恰好能看到夕阳的余晖,云层之上,霞光更加璀璨。
身边有人落座。
张怡萱递来她的书包,小声说着:“用得上的书本和资料都在这里了,我擅自联系了您的同学,新发的试卷或资料会从国内扫描了发过来,不用担心缺课。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她语速很快,口齿却清晰。
“谢谢。”
意面端上来,点缀着圣女果和迷迭香,餐盘里还有一碟水果拼盘。
一口口吃掉,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银叉一把戳走草莓。
璩贵千失笑,不扭头看就知道是璩逐泓。
果然,身边沙发一沉。
她垫过肚子之后也不太有胃口,索性擦了手去抢他的游戏机玩,璩逐泓的手牢
牢握着不肯放,两人对视半晌,璩逐泓从底下有掏出了一个手柄递给她。
双人游戏,再对着小小的游戏机就别扭,索性连上了飞机上的电视,璩贵千含着鲜山楂,手速飞快。
“……这里,不要跳,接一个冲刺就好了。”
两人小声讨论着,越打越起劲,一时忘记控制音量,一声响动后连忙回头看有没有吵醒傅谐。
却看到斜对面,早就清醒的男人眯眼笑着看向他们,神态不急不恼。
赫尔辛基比京市时间早六个小时,他们落地的时间是芬兰的下午五点,但因纬度高的缘故,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是纯然的黑夜了。
海关上机检查后,他们落地前往酒店。芬兰追极光的最佳时间是十二月至三月,他们来得匆忙,赫尔辛基也不是看极光的适宜城市,极光向导预约在三天后的罗瓦涅米和他们汇合,那里也是圣诞老人的故乡。
都是雪景,但赫尔辛基和北海道却是完全不同的风光。这里的建筑风格突出,后现代和森林自然的碰撞在很多地方都有体现。
车行驶入市区,天空飘起雪花,砖红淡绿的墙面做背景,明明不是圣诞季,却好像耳边响起了圣诞歌。
长途飞行疲惫,今晚没有安排任何行程。助理们预定的是顶层套房,非常典型的北欧风格,却并不寂寥。
用过热气腾腾的晚餐后,璩贵千打开了电脑,翻看朱欣怡给她的留言。
去哪了,牛啊姐。
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呜呜呜,又是体育课变数学课,我弱小的心灵受不了这些。
今天也不来吗,有个姐姐过来拿东西,卷子都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