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明天来吗?明天不来的话后天来吗?大后天呢?
想什么呢,璩贵千失笑,头上的毛巾拢住滴水的发梢。她在热乎乎的壁炉边,抽过垫子盘腿坐下,一一回复。
临时有事,后来变成了全家旅行。
大后天我不来,但你也别去,是周六啊哈哈。
有时差,不能很快回你,要多给我留言哦。
室内温暖如春,壁炉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噼啪的木头声。
一只大手按在她头上:“是不是跟你哥哥学的?头发一定要吹干,老了有你受的。”
璩湘怡低头,攥起毛巾细细地搓着头发,一点点吸干水分。
“妈,”璩贵千感受着脑袋上不甚熟练的轻一下重一下,问道,“我是不是怪别扭的?”
“别扭什么?我看你就是太乖了。”
乖小孩才会被欺负。
“那我不乖,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璩贵千别过头,眼神亮晶晶的。
“可以。”
“那可以就在这里睡吗?我好喜欢这个壁炉的火光。”
璩湘怡看了一眼,壁炉边有铁艺栏杆围着,不会有安全问题。那么待会儿让酒店来铺床,再把地暖开起来。
“可以。”
璩贵千把脑袋埋在妈妈的小腹上,深深吐气:“太好了。”
但最后并不是她们两个一起睡的。
面对高价值客户,酒店的服务态度很好,效率也高。壁炉前铺了三层厚褥子,散落着菱形图案的织物毯子和厚实枕头,一看就软绵绵得让人想窝进去。
最先是璩逐泓换了个看书的地点,再有璩湘怡仰躺在一边做面膜。等贵千也钻进毯子里看平板上的电视剧了,傅谐叹一声气,合上电脑,离开冷冰冰的长桌。
最后,四个穿着法兰绒厚睡衣的人挤挤挨挨,睡成一团。
窗外大雪未歇,一早肯定是雪光明媚的好景。
第60章 考完试之后一起出去玩吧?
在赫尔辛基住了三天, 璩贵千的新鲜感褪去,开始觉得这个城市略显无聊。
城市观光集中在白天。傅谐赶去和乐团的同事们汇合,璩湘怡倒是陪着他们两个东奔西走。
旅行不算疲乏,他们的行程安排得松散。早晨用一顿当地特色的早餐, 花上半天时间去游览市区。
阿黛浓美术馆很有意思, 街角遇到的小礼拜堂精巧繁复, 前卫的艺术设计街区让璩湘怡完全沉浸在买买买的乐趣里。
建在岩石中的圣殿广场教堂也颇受旅客青睐, 但并没有放在他们这两天的行程里。因为这趟旅程的终点他们还会回到赫尔辛基,去岩石教堂听傅谐的演奏会。
午后他们却会选择一家复古咖啡店, 各自处理一会儿各自的事情。小孩毕竟还在上学,不能把功课置之不理,而璩湘怡的工作压缩再压缩,也总有需要她决策拍板的事情。
在异国他乡, 连忙碌都是新奇的。
从数学题中抬起头来, 咖啡和黄油糖霜的香气里暖气融融。窗外的拱形格子窗和不锈钢雕塑被雪盖了头帘。有人经过,说着韵律特殊的芬兰语,偶尔夹杂着几句英语,让她捕捉到U一耳朵。
不想做作业的时候她会去翻看璩逐泓的相机。
街角、塔尖、她走过的背影。
“走吧?”璩湘怡合上电脑放进包里,又打包了几个特色的甜甜圈带回去给酒店办公的助理们。
出发去罗瓦涅米,他们住的是自然公园内的小木屋,和童话故事里一样梦幻。随处可见的圣诞氛围和装饰。
放下东西, 最先喊着要去坐驯鹿和狗狗拉的雪橇的却是璩湘怡。
大约是在路上解决了今年几项重要报告审核的工作, 她兴致高昂地让助理也把一些琐事交给当地的工作人员。
数个人,两辆车, 到达圣诞老人村的驯鹿农场。大人们在询问雪橇的行程,璩贵千两手揣在口袋里,慢慢往后溜达, 却看见和圣诞贺卡上一模一样的驯鹿。
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的动物,高大的鹿角对称展开,沾上雪的皮毛没有那么油亮,却显得那眼睛格外温顺动人。
“贵千——过来了,冷不冷?”张怡萱递上来温热的果汁,示意她自己还带了三明治。
璩逐泓从台阶上跑下来,把她头上的毛线帽压实了:“马上就到我们了。”
雪橇是两人一架,轮到她选的时候,再怎么觉得驯鹿有种令人驻足的美感,璩贵千还是非常诚实地听从内心的声音,选择了八条活泼哈士奇的狗拉雪橇。
出发前听工作人员讲注意事项的时候,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不住地往她身上扑的蓬松狗狗身上。
前头身形更高大的哈士奇或坐或站,有两条格外活泼的蓝眼白毛却发出呜嘤呜嘤的声音蹭着她的膝盖。
这叫人怎么忍得住呢?
但哈士奇们是有职业素养的工作犬,等工作人员带着贵千和哥哥坐上雪橇,穿好防寒服,它们也知道这一趟旅程要开始了。
穿梭而过的森林枝桠,罗瓦涅米的雪纯白到不可思议,速度拉起来后,璩贵千攥着哥哥的手,放松了喉咙,不由自主地放声尖叫。
是畅快的声音。
于是半揽着她的青年也跟上了她的节奏。
旅途才刚开始,他们和驯鹿雪橇相距不远。像是为了应和,森林的另一边也传来声音:“下雪啦——”
是妈妈的声音。
不过很快,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声:“爽啊啊啊啊啊——”
不认识的人声,但显然是中国人,异国遇同乡,没有见面却还是亲切。
但另一架狗狗雪橇上的徐茂和张怡萱就没有那么和谐了。
两人各自坐在一边,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塞下一个人了。全程无交流,哪怕是在拐弯的时候,这俩人都紧紧攥着一边的护栏,生怕自己被惯性甩过去。
穿过树林,敞开的雪原山景辽阔无垠,张开的手臂,拥抱着世界尽头的风。
四十分钟的雪橇路程快结尾的时候,他们赶上了罗瓦涅米的落日。将近三点,天空弥漫起浪漫的香槟粉,层次分明,渲染得比画布更清晰,映着白山黑树。
“哥,”下雪橇的时候,璩贵千的嗓子都喑哑,这还是她记得用围巾捂着嘴巴,否则得喝一肚子冷风,“好快乐。”
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搓了搓,又在脑门上敲了一下:“快走吧,冻坏了。”
和狗狗玩耍过后,他们回到小木屋,见到了极光向导。
那是个定居芬兰多年的中国人,流利介绍着追极光的偶然性,但又说,他们很幸运,这两天太阳活动频繁,一定能赶上一场绚丽的北极光爆发。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傍晚,他们一行人坐上宽敞的越野车,前后行驶至湖区的玻璃小屋。
晶绿色的弧线散状出现在天穹,幻彩重重袭来,是再逼真的模拟场馆也做不到的神秘。
爸妈在玻璃穹顶的小屋里坐着,璩贵千穿戴整齐厚实,像熊一样开门出去,给湖边的极光向导递上一杯热可可。
身后有脚步声,璩逐泓跟了上来。
湖畔坐着的向导装备丰富,正和张怡萱聊着芬兰的生活。
在边上支起的简易凳上坐下,璩贵千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仰头看着冰封湖面上的光变幻 。
“不冷吗?”
见他们出来,张怡萱问。
璩贵千:“外面更好看。”
是的,离开庇护所,走到野地里,仿佛置身自然之中,景色也更深入人心了。
向导脑袋上带的是深绿色的毡帽,喝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说道:“我去那边抽根烟。”
他走到了下风口去。
张怡萱捂紧了领口的围巾,抬头,惊讶道:“看,粉色的。”
粉色和紫色相交,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在零下的气温里铭记这场景。
极光向导从后面绕了上来,在车的后备箱取出了摄影器材。
他在湖边装着三脚架,一边同他们闲谈:“运气真好,罗瓦涅米的极光大爆发很少。”
他调试着相机,璩逐泓起身,问了向导几个技术上的问题。
那天回去之后,璩贵千从哥哥的相机里挑了几张,托酒店的工作人员用小尺寸打印出来,贴在明信片的背面。
都是她在圣诞老人村里买的,掰着手指估算所有的亲人朋友同学,最后买下了一沓又一沓。
极光照片的旁边,还留了一块小小的地方写留言。
给亲人,是祝愿,在桌子上一笔一画地写朴实的祝好。除了长辈们,她还写了四张寄到家里,给爸爸妈妈哥哥还有自己,希望用邮戳留下这趟旅程的痕迹。
给朋友,希望他们幸运无比。在给朱欣怡的那一封上,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和蜡烛。朱欣怡的生日在二月底,她是要错过了,但希望明信片和礼物能够及时抵达。
回家的那一晚是巡演之后的第二天晚上。
那位教授还是去世了,在巡演的前一天,傅谐参加完简单的葬礼,同他们坐上回家的飞机。
与来时恰相反,爸爸和妈妈呼呼大睡,兄妹俩凑在一起,赶着期末前的作业。
璩贵千对着鞭长莫及的完成进度叹气,略略翻了几页,不得不承认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办?
抓大放小吧。
她开始选择性地勾题目做,写一写大题,基础训练就全部放掉。耗时间的作文也跳过,但阅读理解可以拿来练一练对踩分点的把握。
“考试有把握吗?”璩逐泓头也没抬,问她。
升上初二之后,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说别的,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加上完美的学习环境,还考不了高分的话确实有点儿对不起自己。
而且,就像小小的璩贵千因为没有上幼儿园而格外珍惜学习机会那样,她又何尝不是因为没上大学而感到惋惜呢?
在这样的自我驱动之下,名次稳步攀升也是必然的结果。
眼睛干。
她闭目往后一靠,揉了揉太阳穴:“轻松。”
“别太累了,”璩逐泓右手没停,左手指了指窗外,“看看远方。”
远方是没有尽头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