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朱欣怡跟在她身后,慢溜溜地往屋外走。
户外烧烤架已经搭好了,几个同学正在旁边穿木签子。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清亮的少年声从身后传来,朱欣怡拽着璩贵千让出路。
穿着鹅黄色毛衣的曾嘉文端着好大一盆腌牛肉一路从后厨奔出来,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这是我自己带的内蒙野生耗牛肉,调料也是一起空运过来的。”
他带上塑料手套,熟练地串签子。
今年是个暖冬,屋外空气虽然冷冽却并不刺骨。老板在院子里放了好几个小太阳取暖器,这会儿又是中午,在外面站着也并不难捱。
璩贵千双手插兜,围着小院子转了一圈,看这里有些什么花草。
“贵千。”
有人叫她。
转身,曾嘉文站在桌边,手上没停:“可以帮我拿一下那碗彩椒吗?”
她正好站在长桌的另一端,离洗干净的蔬菜最近。
璩贵千端起盛放着五彩斑斓的辣椒的菜篓,放到不锈钢盆旁边。
曾嘉文一笑,露出一侧的梨涡:“要玩吗?”
挺多人都加入了,大家都没有体验过自己动手烧烤的感觉。朱欣怡也戴上手套试了两下,随即就被生肉的手感震惊了,串了两个牛肉串就提着薯片袋回去看人打游戏了。
璩贵千谨慎摇头。
不锈钢盆里,红彤彤的调料覆盖着牛肉的每一处。手套其实不能完全阻隔油料分子,只要多做一会儿,指尖还是会油腻腻的,那股腌料味儿洗也洗不掉。
曾嘉文低头去拿彩椒,交错着和牛肉穿到一起。
“你很熟练。”璩贵千说。
“我在家经常给妈妈打下手。”曾嘉文低垂杏眼,在谈到妈妈的时候,并不像之前说起“喜丧”的爷爷那样散漫。
璩贵千微微诧异。
韦素心的经典荧幕形象是霍乱江湖的妖女,其余角色也都是大开大合的性格,很难想象她在家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想,嗯?很难相信?”曾嘉文又摆好一串,侧头望她,眼神清澈,“我妈挺喜欢做饭的,但是不喜欢备菜也不喜欢洗碗,就老是要我打下手。”
郊区的鸟鸣比山外青山的更响亮些,啁啾不断,四处的枯枝间能看到跳跃的影子。
璩贵千问:“那你是耳濡目染?”
“对啊,”曾嘉文答,“但烧烤是第一次做,待会儿不好吃可不要说出来,给我一点面子吧。”
璩贵千轻笑,食指在空中转了个圈:“你堵上了我的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那你就别管,我有我的办法。”
炭火升起来,气氛更为热火朝天,屋里打游戏的人都被吸引过来,闹哄哄地凑在桌边。
璩贵千挤出人群,站到最后。
“你认识转学生啊?”朱欣怡和她的薯片袋适时出现。
“嗯,我哥认识他,一起玩过。”璩贵千伸手去拿她的袋子。
原味,咸咸的,土豆香脆。
“我带了你爱吃的杏仁露,在后厨。”
朱欣怡眉头一皱:“你带了多少?”
“三四份吧,还有些其他的甜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朱欣怡谨慎地收起袋子,用手肘戳戳她:“走,趁大家都没注意,先下手为强。”
两人端了小碗在后院,在鸡汤的醇香里先偷吃了点独食。
大铁锅里翻炒着辣椒,呛鼻的香气涌起后,下入新鲜鸡块,不一会儿鲜辣扑鼻的味道就顺着鼻腔涌到了舌根,泛起一阵口水。
朱欣怡咬着勺子喃喃:“我不行了……”
甜的吃过了就得来点咸的。
一群青春期少男少女胃口大开,大桌上的肉菜消灭得七七八八,剩下两碗蒜泥菠菜、清蒸菜心没什么人动。
曾嘉文只在烧烤架边站了十几分钟,其余跃跃欲试的人就接过了烤架。
端上来成品的时候,璩贵千咬了一口曾嘉文的彩椒牛肉串,肉质很棒,但也就是寻常水平。但耐不住在一堆夹生夹碳的黑暗料理中间,他的食物
是看上去唯一吃了不用去医院的。
桌上闹哄哄的,碳酸饮料清爽的气息飘散。吃饱喝足的同学开始各自聊天,讲着外人听不懂的班级笑话,话里话外都是学校八卦。
璩贵千后仰,隔着两个人用干净的手戳了戳曾嘉文的背。
他正跟左边的人说话,扭过头:“嗯?”
“这就是你的办法?”
曾嘉文反应过来,狡黠一笑:“要是今天有专门的厨师,我可不会献丑的。”
“挺好吃的,辛苦了。”
做厨师很辛劳的。哪怕只是一次烟熏火燎,那本也不是他分内的事。
这回轮到曾嘉文不好意思了:“好捧场啊妹妹。”
璩贵千皱眉:“你比我大?”
不对。比我大也不能随便叫妹妹。
“啊,”曾嘉文一愣,“我听洛城他们是这么叫你的。”
妹妹要吃什么?
妹妹要一起去滑雪吗?
曾嘉文还以为这是小名呢。南方有很多家长会给孩子取囡囡、乖乖、妹妹这样的小名,叠字叫起来很亲切也很可爱。
他俩中间的同学听了半耳朵,抓住了关键词:“诶,咱们都差不多吧,这儿谁最大?”
“我最大。”璩贵千信誓旦旦,她多读了一年初一呢。
但没想到桌上真有一个比她还大一个月的,因为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晚了一年上学。
而最小的——
曾嘉文不情不愿地报出出生年月。
同学咬咬筷子,明明没有酒精饮料,不少人脸上却有暖气和美食熏出的红晕:“叫哥哥姐姐啊小曾。”
“小曾?”曾嘉文皮笑肉不笑,眯眯眼透出危险的光。
打闹一番之后,吃撑了、看戏也看撑了的年轻人开始帮着老板们收拾东西。
他们这么多人的残羹、碗碟,外面烧烤桌和烧烤架上的残余,都不是轻松的活,虽然老板们说了不用,但让他们端坐着玩儿,两个叔叔阿姨忙来忙去,这群“七八点钟的太阳”过意不去。
璩贵千和几个同学整理了碗碟,放到一旁的塑料盆里,等到他们把盆堆满了,两个男生弯腰一起劲儿,端起来朝厨房走。
“要帮忙吗?”有人跟过去。
璩贵千去后厨洗手,洗碗池里热水滚滚、冒着白汽。曾嘉文站在一旁,把他们收好的碗碟朝水池里放。
她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开口:“不要直接放,先把碗上的残余抹掉。”
不然的话,水很快就脏得不成样了。这么大的水池,放满要等很久。
“诶?”曾嘉文没有这样的经验,顿住,又拿了旁边的抹布,“这样吗?”
其实不是,他手上那块应该是老板最后用来擦桌子的海绵布,还纯白的,只是现在也已经浸满了油渍。
璩贵千皱眉,正想着怎么解释。
“我来吧我来吧,”老板安全处理了外面的炭火才回到屋里,挽起袖子接过了曾嘉文的活,“谢谢你们呀,去玩儿吧,茶水自己添,下午做甑糕给你们吃。”
他们朝外走的时候,曾嘉文退后一步,绕到了璩贵千旁边:“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事情呢。”
大家都兴奋地上手试了试备餐、烧烤,只有她敬谢不敏。
“嗯?”璩贵千正想着包里的护手霜,闻言看他一眼。
曾嘉文沉吟两秒,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对璩贵千的第一印象是,众星拱月,在哥哥的生日宴会上跳完舞,想说话就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很少搭理别人,叛逆地偷偷尝一口香槟,被发现了也当做没事发生的样子。
是有恃无恐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所以不是吗?”
“是啊,”璩贵千把手插回口袋,扭头,眼里是幼稚的胜负欲,“弟弟。”
第68章 烟火碎屑扬起轻尘,落进千家万……
洛杉矶的鞭炮划破唐人街的晨光时, 京市时间的人们刚结束联欢晚会的旋律,陷入沉睡。
烟火碎屑扬起轻尘,落进千家万户的窗棂。
郑晨好睡在床上,暖洋洋的被窝干净清香, 桌上堆叠着寒假作业, 一张压在最下面的成绩单上有监护人龙飞凤舞的签名。
……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考一所好大学, 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平凡的生活, 养活得了自己,过节时能给养父母送上新衣。
她只有不大的愿望,也希望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能够走出一条确定通往自由生活的大路。
平淡但安稳, 一切都有预期。
郑晨好和养父母并不十分亲近。
客气有余、亲昵不足, 对她来说确是恰到好处。
她有自己的生身父母。她也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