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见春山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平安、健康。
这一晚上听到的生日快乐,若是一声换一块糖,能将玻璃罐子积得满满当当。
甜甜蜜蜜,酿到地久天长。
应付完了热闹,后半场,疲惫的人下到舱房休息,相熟的人约在了下一层各式小厅相聚。
露台上,璩贵千倚着雕花栏杆,月光洒在海面上,邮轮划破平静的水面,留下一条银色的航迹。
她摩挲着指节上的翡翠戒指。
长袖外套,并不寒冷,鞋子有跟,走起来却是柔软的。
“大明星。”
身边袭来一股香风。
她侧头去看,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妈妈合作伙伴的女儿。
唐松云一蹬鞋跟,仰靠在栏杆上,放松着紧绷了半晚的脖颈。
“真羡慕你,你妈那么疼你。”
璩贵千同她并不熟悉,只大概知道她的状况。
唐松云是家里的二女儿,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她夹在中间,却是个极要强的个性。
她比璩贵千大几岁,时常陪着唐伯伯出席各种活动,在长辈们面前爽朗大方,璩湘怡也很喜欢这个姑娘。
“你说,”唐松云仰望着夜空,“是不是因为你走丢过,你爸妈才越过你哥,最疼你?”
弥补心理,是这么说的吧。
璩湘怡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她显然是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培养的。儿子去搞艺术,女儿要进公司。
唐松云按下心里的不忿。
但这话毕竟还是太刺人了。
璩贵千的酒杯空了,她扭头,对上唐松云的侧脸,眼神晦涩:“你很羡慕?”
“羡慕。你说,做人是不是还得有点故事?有点波折?才有意思。”唐松云脸上显出霞云,她喝醉了。
“我给你一巴掌,你掉到海里去,再让人把你救上来,冻得七荤八素,肺炎送医院烧到进重症监护室。这个故事怎么样?”
唐松云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激出亮光:“好,好。”
璩贵千淡淡瞧她一眼,抬手,招呼两个服务生过来:“唐小姐醉了,送她回房间休息。”
脚步踉跄,唐松云松开栏杆,没再停留。
这边送走来客,璩贵千伸手换一杯侍应生托盘上的酒,自顾自享受海风。
脚边毛茸茸的触感出现,璩贵千霎时收了平静的眼神,弯下腰去揉搓holiday的脑袋。
“你没打她?”牵引绳握在手里,璩逐泓转过身,惹来妹妹的白眼。
他都做好替她遮掩的准备了。
“我是什么恶霸吗?”璩贵千一口饮尽杯中物,往他手里一塞,随即蹲下身看holiday的精神。
璩逐泓抬手将空杯放在侍应生托盘里,发丝在海风中摇曳:“你朋友们都安顿好了。”
璩贵千是今天的主角,没有时间精力顾及同学朋友们。许多同学并不熟悉这样的场合,她就一并交给了哥哥招呼。
“好,”她也不说谢,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我知道她心里难受。”
璩贵千往上瞟一眼,目光流转。
唐松云一向是骄傲的。她是掌上明珠,是同龄人里优秀的典范。但大学毕业了,她父亲丝毫没提让她进公司的事情。
她哥哥却是没毕业就进公司实习了。
平等的假象被撕碎。
原来宠爱是有条件的。包容不一定是爱的表现,也有可能是不在意。
璩逐泓却皱眉:“那也不能那么说话。”
璩贵千笑了,站起身:“你不懂。”
你不懂那种无奈。听她一句牢骚也无妨。
“再说,我又不是软柿子。”
唐松云再不顺心,也比这世上的多数人好许多。平白无故,谁也不欠谁的。
holiday的爪子搭在裙子上,她也调皮地翘起脚同它玩,左脚起右脚落,膝盖一突一突。
“嗯?我们宝贝说对不对?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萨摩耶训练得当,玩耍时懂得收着爪子,在外面只会微笑,不会吓嚷。
他们在这里翘脚脚玩儿,甲板另一侧的洛城从楼梯上来,险些笑出声。
“干什么呢?两个小孩儿?”
璩逐泓还没说话,贵千先一步反驳:“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洛城和璩逐泓双目相对,前者暗暗指了指贵千,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神。
是不是醉了?
璩逐泓仗着贵千的注意力全在holiday身上,爽快点头:“走吧,把她带回去。”
璩贵千只是微醺,心里明白他们俩打的机锋,却懒洋洋地不想搭理,顺水推舟。
她打了个呵欠。
嗯,确实累了。
璩逐泓牵着holiday,璩贵千跟在holiday尾巴后头,洛城落在最后,下楼梯的时候嘴上说着:“注意脚下。”
璩贵千在台阶上站定了,提裙子的双手没放下来,回头看他:“啰嗦啰嗦。”
头发别在耳后,她面颊微红,皱着鼻子,虽是抱怨的话,眼神却亮晶晶的。
洛城一怔,含笑点头:“好,是我不好。”
哒、哒、哒。
她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谨慎,最后踩在地板上,露出个舒心的笑。
邮轮本身就是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埋在了松软的被子里,璩贵千仿佛感受到了身下船舶摇晃在星河里,伸手能掬住月亮。
当然是幻觉。
她想。
大型邮轮设计考虑了稳定性和舒适性的,走起来如履平地。
那为什么会晃呢?
璩贵千的眉心还没皱起就松懈。
呀,我酒量变差了。
她陷入睡眠,手机就摆在桌上,跳出一条消息,屏幕亮一下,闹腾了好久才彻底暗下。
许多条祝福和问候里,夹杂着一条不起眼的消息。
曾嘉文:嗨,生日快乐,礼物以后再补:)
……
六月,艳阳天。
朱欣怡放下挡光的本子,在教学楼前和璩贵千分开。
“加油哦。”
越是临近考试,人越是心浮气躁。送考前老师再三嘱咐了,千万不要想着为了考试临时吃点好的、用点新的,一切只和往日一样。
朱欣怡高二时已经通过全国作文大赛拿到了京大的降分政策,但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也有些慌张。
璩贵千也一样,两个人在教学楼前分别,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去往不同的考场。
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大学还是在一起,只是地铁上,京大比华庆多坐一站。
考试铃声响起的时候,璩湘怡摘下眼镜,放到一边,车上的傅谐拉过她的手,轻声
问:“怎么了?”
四中离璩氏总部很近,他们却没有去那休息,而是像每一对寻常父母一样,守在考场前。
璩逐泓赶到的时候正赶上父母依偎在一起说话。他拉低了帽檐,只把自己当作是空气,悄无声息地上车。
“干嘛去了?”璩湘怡的声音比车里的空调风还凉。
“从城南过来,买了吉祥楼的定胜糕,”璩逐泓献宝似的举起包装严实的竹筐,“让贵千中午吃一口。”
璩湘怡轻笑一声:“你妹妹吃得下一整盒?先给我来一口。”
傅谐伸手把她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远,二人配合默契,支起这辆改装迈巴赫上的小桌板,拆开盒子。
树影斑驳打在车窗上。
璩逐泓弯腰拿起车侧边的保温杯,给爸妈倒水:“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随身携带保温杯还是贵千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她身体虚,胃口也只有一点儿,每一口吃喝都得上心,变着花样补营养。保温杯里一天是枸杞红枣煮牛奶,一天是鲜榨蔬果汁。
傅谐下意识摸上眼下的青黑:“很明显吗?”
“爸你太帅了,就显得一点小瑕疵显眼。”
璩湘怡抬眼往丈夫脸上瞧:“哪有,你爸还是那么好看。”
傅谐的桃花眼随岁月流逝更加深邃,像金鱼的轮廓,皱纹也流畅舒展。
宽敞的车里,三人掰一块定胜糕吃,差点被噎坏。
干巴的糕点塞下喉咙,璩湘怡没咂巴出一点儿味道来,又顾及着这好彩头的寓意,没说明白:“这家店的生意不靠这个吧?”
璩逐泓险些笑出眼泪:“他们家卖了十几年的定胜糕,靠的就是祖上出过一位连中三元的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