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温雪意心中原本有些腻烦,此刻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却是颇觉可笑,微微摇了摇头。
她索性一催法宝,与余同舟等人行到了一处去。
郑少彦留在原处,眯起眼看着蓝衫少女,身姿轻/盈地落在了身材高大的同门师兄身侧,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余同舟看到温雪意之时,却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一勾,道:“斯年这些时日,恐怕要一直在奉道楼坐镇,温师妹若是有空暇,也不妨过来坐坐。”
温雪意抿嘴一笑,并不接他的话。
天宝镇与上清山的距离并不算远,一行人过了山门,便有遁光闪烁,是得了消息的守山弟子迎上前来。
“如今山下客院之中,乃是玄极门的长老、弟子们所居。”为首的一名弟子拱手见礼,靠近前来取出一枚玉符,低声对着温雪意等人禀报道:“辛掌门有命,这一批逍遥宗的弟子,便要劳烦温师叔,在地火峰上安置一二。”
温雪意接过了那枚玉符,神识一贴,便微微颔首。
那人面露感激,便是又行了一礼,退到了一边去。
余同舟和赵书沅两人,因为这道掌门诏令,顿时便是向后退去半步,一路伴着温雪意,将逍遥宗的一众弟子们,带到了地火峰单独的客舍之中。
见到这一幕,不少的逍遥宗弟子,面上都是隐隐有些变色。
那名嘴快开口的年轻修士,不由得撇了撇嘴,低声道:“原来还是个小管事……”
赵书沅便在他身前不远之处,原本神色颇为冷淡,此刻却是回过头来,面上挂着淡笑,语气却颇为冰冷地道:“温师妹乃是本门地火峰一脉的真传弟子,虽然年纪尚小,也早已成为了炼丹师,平日并不在门中管事的,不想却让道友误会了。”
那名年轻弟子,面色顿时紫涨了起来。
赵书沅只淡淡说了一句,却是不再多言了。
温雪意并未留意这边小小的波澜,只与迎上前行礼的几名地火峰弟子一一相见过,轻言细语地吩咐了几句,一挥手,两瓶丹药便是洒了出去。
地火峰的几名弟子接到了丹药,面上都禁不住露出喜色。
门中上下,都知道温雪意所炼制的丹药,比起同级丹师来,品质都要远远超出,乃至如今在交易殿中,一枚从地火峰上流出的温氏丹药,已经可以在同门手中,换到两枚月俸所发的普通丹药。
而这样的交易,能够达成的也是越来越少了。
执事弟子们得到了温雪意的赏赐,办事更是妥帖无比,面上带着极为温和的笑意,便将逍遥宗的众人,都一一地引到了客舍之中。
目睹此景的郑少彦,神色益发闪烁不定起来。
“听闻郑师弟,与那温氏女曾有婚约?”
寂静客舍之中,一道略带冷淡的少女声音,却是淡淡响了起来。
郑少彦坐在绿袍少女对面的椅子里,垂首品了一口灵茶,却是向后一靠,微微地笑了起来,道:“月容果然消息灵通。”
尹月容道:“我等来此之时,师父自然要将你的事,都与我说一声的。”
“便是掌门他老人家不说,难道我会隐瞒月容吗?”
郑少彦一改在外的温润如玉,极为放肆地调笑了一句,方才问道:“为何突然说起此事,难道我们的正事,与她有了什么关联?”
“来之前,我们可是并不知道,你这位未婚妻,竟是丹明子那个老怪的真传弟子,还成了真正的炼丹师。”
尹月容冷笑一声,亦是同样不客气地道:“若非是我们合作多时,恐怕我也要怀疑师弟,心里想的是两头落子的好事了。”
她将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面上露出一分沉吟之色,道:“不管怎么说,这个温氏女,身上还是颇有些不同之处,若是能够为我们所用,自然是最好不过。”
郑少彦怔了怔,面上有些古怪,道:“这个丫头,一贯有些孤拐之处,跟许多女郎性子都不大一样的。”
尹月容嗤笑一声,道:“我还当你那副皮相,果真是无往而不利。”
郑少彦闻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第68章
“赤岩山中的几位长老,可曾有消息传来?”
尴尬之后,郑少彦却是神色一振,面上恢复了正经的神色,问道:“第四道灵脉,可是还潜伏在此山之中么?”
尹月容冷笑一声,便是取出了一枚玉简,抛向了郑少彦,道:“郑师弟也不必如此的试探,既然师父派你与我同来,便没有瞒着你的意思。”
“只不过是你前些时日太过忙碌,一直不曾来问我罢了。”
郑少彦哈哈一笑,便是将玉简贴在了额上,片刻之间,不由得露出些许动容。
“如此说来,当初我师父的推演,果然是对的。”
“为了推演出这道隐藏灵脉的所在,我们可是折了三名金丹长老进去,若是还不能成,便是天不佑我逍遥,非战之罪了。”
尹月容眼中,却是露出了些许黯然之色。
“谁也没有想到,这数千年前,便是突兀消失的灵脉,竟然会又如此突然地重现世间。若不是我等有着上宗元婴长老私下透露的消息,恐怕便是一直到最后,都是一无所知的。”
“这等的机缘,并非是我等这般只有着金丹修士的宗门能够感应。可是没有这样的机缘,我们逍遥宗,却是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元婴修士。”
“便是此番,那露出了端倪的三条灵脉,亦是早就被丰梁的大宗门,都预先瓜分掉了。只有这隐藏最深,迟迟没有被人找到,又恰好位于赤岩山中的第四条,我们才有少许染指的可能。”
“这一次,我们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让上宗相信我们的忠诚,松口允许我们对这道灵脉的角逐。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郑师弟,我们一定要戮力同心,才能让我们赤岩国修界,真正地站起来。”
“为此,即便是有所牺牲,有所改变,都是……值得的。”
郑少彦眉眼耸动,片刻之后,才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尹月容却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双清冷美/目,似乎含/着些许疲惫软弱之意,看向了郑少彦,柔/唇微微翕动,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道:“郑师弟且去吧。”
如此绝色佳人,迥异于在外之时的冰冷淡漠,和私下里的高傲洞察,露出极为罕见的孱弱之态,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让郑少彦的心中,如被狠狠抓了一把般的怦然。
他很快便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去了。
而房间之中,青年男子临走时那怜惜的一眼,却是让尹月容静静坐了片刻之后,褪去了面上的疲惫之色,嘴角挂上了一丝冰冷而胜券在握的笑意。
将逍遥宗的一众弟子安置之后,温雪意便是径自回到了地火殿。
先时她回山之后,便将这一番下山的种种经历,都汇报给了丹明子,老道士虽然当面并未说什么话,却是大手一挥,就又补给了她诸多的珍奇宝物,令她回去好生休养些时日。
至于那些玄极门之人,对于他们这一次历练的结果,虽然是极为的不满,但或许仍有些顾虑,至今亦是引而未发。
温雪意回到别院之后,先是将丹田之中的情形,检查了一番。那“落日神剑”史秋山的魂魄,所化成的一道红光,被小云朵绵绵吞吃在腹内,她原本还有些担忧,史秋山老奸巨猾,令绵绵吃了亏,没想到绵绵的胃口却是颇大,那道红光之中的意识,竟是别无还手之力,被她慢慢消磨而去。
温雪意查看过后,稍稍放下心来。
这一遭虽然颇多波折,但储物戒中,新增的种种奇珍,也是十分丰厚,更有许多可遇而不可求的异宝。
史元哲的储物袋,倒果真匹配他丰梁皇嗣的身份,温雪意清点了他的收藏之后,意外地凑齐了“卷云舟”所缺的材料。
虽然炼制飞舟,需要消耗许多精力,不过,炼成之后,日后下山行走之时,也是多了一分依仗,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而在那狄星城中,她曾从那位铸神宗匡公子手中,得到一部《铸神篇》,也是一部炼器的宝典,如此一来,对她炼制此舟,也是有所助益。
地火殿里,原本便有着数间火室供温雪意使用,她将其中一间火室的丹炉拆掉,却并没有急着直接炼制飞舟,而是一面翻阅那《铸神篇》和匡长老的炼器心得,一面先选择了一些低阶的法器练手。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在地火殿中行走的弟子,便隔三差五地出现一个幸运儿,拿到温雪意随手赏赐的低阶法器,以至于地火殿的杂役,一时间成了本峰最为抢手的委任了。
温雪意却是并不知道,她又一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火室之中,赤光涌动,若非是柳宝儿等人,每日都要进来与她禀报一些事务,她便是废寝忘食,沉浸在修行、炼丹和炼器之中了。
随着研习日渐的深入,和手法渐渐的熟练,对于炼器之道,温雪意也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感悟。
当然此种感悟还颇为浅薄,不过,与炼制那些注重功能的真正法宝不同,这卷云舟,原本便是炼气大师绘制好了图纸,修士只需要按照图纸上标明的步骤,按部就班地做好,便能够绕开那些真正精深的内核,将此舟炼制成功了。
在温雪意研究此图纸的时候,心下也是偶尔有所触动,似乎有些朦胧的念头,却并未能真正地成型。
时日如流水,便在这枯燥重复之中,渐渐地流逝而去。
而平静了许久之后,玄极门的聂长老,也是十分突兀地,再次对辛掌门等人发难起来。
温雪意在数名道童引导之下,徐徐迈入太清大殿之时,场中气氛正是僵硬无比。
那高踞上座的聂长老,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脆响,便淡淡地道:“当初的约定,乃是请钟、温两位师侄,协同本门弟子,接受其家族的传承。这名弟子,乃是本门之中,寄予厚望的存在,将来,更是可能承袭长老衣钵之人。如今糊涂身死,却是两位师侄,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我想,便是换做是谁,都不能不请两位师侄,给出一个交代的。”
在他对面,辛掌门却是面色平静,声音温和地道:“修行之道,本就处处风险。雪意师侄,你便将当时之事,如实向聂道友叙说便是。”
温雪意抬眸之间,见辛掌门面上,微微露出些许的担忧之色。
当时之事,她本是同座师禀报过的,丹明子与辛掌门,关系素来颇为亲近,辛掌门或许也是有所了解。
那试剑场中的种种,若是果真如实述说,便定然要被玄极门之人抓/住把柄,引出许多麻烦来。
但尽管如此,辛掌门还是这般吩咐,恐怕却是不忍苛责她这个入门未久,不谙世事的小弟子,使她承担太多的责任了。
温雪意垂下眼睫,口中便是轻柔地应道:“当日史师兄力邀钟师兄与弟子下山历练,弟子等人不曾出过如此院门,一路之上行程之事,多亏史师兄的安排,并未令弟子吃什么苦头,便是带着弟子两人,到了丰梁国中,一处名为'狄星'的城池。”
“史师兄言道,在此城之中,他还有些事务要处置,便与我等暂时分开了,对于此间之事,弟子也就不甚清楚,只是后来史师兄召唤我等重聚之时,身边便是跟随了另外一位涂师兄在侧。”
“离开此城之后,我等便蒙史师兄的照顾,一路之上,以一架极为神骏的五乘飞车赶路。弟子修为低微,在此车之中,更是不辨日月方位,便是在史师兄的带领之下,到了试剑场的所在。”
“试剑场中十分的凶险……便是钟师兄,也只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好在史师兄却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境界,距离金丹,也只有一步之遥。依仗史师兄的指挥,我等戮力同心,方才能够侥幸逃得性命。”
“可惜后来,我等却是被一股怪异之力,分别卷到了不同的地方。再与史师兄相遇之时,史师兄却似乎是已经炼化了什么传承宝物在身,更将法阵都已布置妥当,只待我等从旁襄助了。”
温雪意语气平和,言语之中,宛若将当时之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一般,毫无异样之色。
“弟子本以为,此事便是已然十分的稳妥,但传承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位涂师兄,却是忽然离开了阵法……史师兄狂性大发,不但将钟师兄和弟子打伤,连那位与他关系颇为亲密的涂师兄,也是被轻易击杀掉了……”
聂长老紫棠面皮一阵抽/搐,冷冷道:“焉知不是你们两人,策反了本门那位不懂事的小弟子。三人联手之下,莫说史师侄只是筑基后期大圆满,便是真正的金丹修士,恐怕也要大吃一亏的。”
辛掌门闻此,一向温和含笑的面庞,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他一拂袖,止住了温雪意的言语,便看向聂长老,略带冷淡地道:“看来聂道友,是决意要本门背这口黑锅了?”
聂长老却是嘿然一阵怪笑,道:“纵然聂某心中,如何地想要相信辛掌门和两位师侄的为人,但本门之中,却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想的。如今辛掌门和温师侄百般辩解,却是拿不出证据来,总不能要聂某,压着他们的头使他们相信的。”
辛掌门眼神微闪,问道:“聂道友也不妨明示,究竟有何指教的。”
聂长老摸着下巴,神色微微变幻,目光落在温雪意的身上,却是咧嘴笑了笑,道:“虽然当初'引仙令'出,本门邀请的是钟、温两位师侄,不过,聂某也是知道,钟师侄乃是辛掌门的爱将,更是贵门的中流砥柱,君子不夺人所好,在下想,只请温师侄随聂某到本门去,不算为过吧。”
辛掌门的面色微变,便是陡然冷哼了一声。
聂长老图穷匕见,自然不以为忤,老神在在地低头喝了口茶。
“好,好。”
辛掌门冷笑了一声,道:“在下本以为,聂道友是通情达理之人,却是没有想到,聂道友觊觎的,是本门的弟子。聂道友只管将此事,继续向贵门回报便是,在下,却是绝不会做出这种出卖弟子之事的。”
他素来是端方如玉、温柔和气的君子风仪,此刻却说出如此严厉露骨之言,令殿中众人听在耳中,面色便是各异起来。
其中一名居于座中的胖大道士,微微低下了头去,眼角却是一动,向着大殿中央,似不经意般地看了看。
那聂长老的面色,也是微微涨紫,眼神跟着阴鸷下来,嘴角抽/搐片刻,才是“嗬嗬”怪笑了一声,道:“辛掌门何必将话说得如此的难听,不妨好好考量一二,聂某等着辛掌门的回音。”
说罢,便是袍袖一拂走下座来,走过温雪意身边之时,颇有深意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却是并未多言,带着几名玄极门修士扬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