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真排场啊……”
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张白圭听着,唇角微翘。
在读书人眼里,考中状元便是终点,但和官员的交割让他明白,这只是做官的开始。
每三年都有新科状元和进士,隔三差五还有恩科,当今在朝二十年,这状元郎都见了七茬不止。
他往后的路,若是能同这官道一般平坦顺直,也算人生再一喜事。
赵云惜一身直裰,跟在他身后。
微风拂面,带来青草和花朵的香味。
入目一片翠绿,让人心中欢喜。
“时下越发热了,再过月余,便该割麦了。”
叶珣低声感叹。
赵云惜随着声音望过去,一时有些恍惚,风吹麦浪,前世常看的情景,和如今重叠,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几人白日赶路,夜间住在驿站,都知状元前途无量,故而沿途的官员为着不得罪,都要来驿站送礼庆贺。
赵云惜也见了世间最多的笑脸。
他们收了许多点心瓜果,和仪仗队一道分吃了。
唯独当地方官过来拜见,和张白圭、叶珣称兄道弟,尊称她一声老夫人时,她有些绷不住神色。
她以为关于辈分的暴击会来自孙辈,没想到是来自地方官。
艳阳高照。
临近江陵时,赵云惜近乡情怯,心中生出几分激动来,马上要见到爹娘公婆和乡亲,猛然分开这么久,还真是挺想念的。
很快就到了。
刘氏、赵屠户、李春容、张镇、张诚带着家人和乡邻在官道两侧侯着,见了仪仗队来,便高声道:“快,状元郎到了,放炮放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锣鼓也敲了起来。
三人连忙下马,跪在长辈面前磕头,全了多年教养恩情。
张白圭新科高中,衣锦还乡,令赵、张两家喜不自胜。
他一身绯罗状元袍,头戴二梁冠,披锦簪花,立在人群中,实乃意气风发。
杨知县连忙上前见礼,这也算中央来人了,怎么也要照看明白。
而探花郎叶珣,一身进士巾服,青年清瘦俊隽,格外与众不同。
就连赵云惜也格外不同,一袭青袍淡雅,头戴狄髻。
张文明盯了她看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心花怒放,眼里再容不得其他,混像高中状元而归的是自己妻子。
杨知县格外谦和:“恭喜恭喜,这有言道,公子世无双,如今在令郎身上,可算是完美诠释了。”
张文明骄矜点头。
张诚呲着大牙笑,他拄着拐杖,拍着张白圭的背,喜不自胜。
“好孩子好孩子!”
张白圭一撩袍角,跪下再次磕头。
张诚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把孩子扶起来,笑眯眯道:“别跪了别跪了。”
他心疼!
他比自己高中还高兴!
那些被骂张骞子的时刻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他成了!
张白圭又给杨知县见礼,他一作揖,杨知县便不敢受,他连忙躬得更甚。
这可是状元郎!按照明朝惯例,金榜题名后,他能直入翰林院,这往后可是内阁之才。
谁敢怠慢他半分。
杨知县不过举人出身,又是借着亲人谋来的官,他自然也知道,此次任满,他就要给张文明挪窝了。
这往后江陵是张家天下,不会让外姓掌控。
两人略寒暄几句,便有人连忙道:“快回村,歇息片刻。”
张家台已经立了状元牌匾,路也重新平整过,直通张家小院。
杨知县觑着张白圭那满意的神色,不由得赞叹,当年院试,他还是个孩子,一转眼,就能掌握他的命脉了。
果然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瞬间地位不同了。
杨知县知道,若不是当年在武昌府,顾大人惜才,压了他一届,他会更早登科。
但登科是为了做官,十三四岁定然做不得官。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毫无骄矜之色,面色平和,情绪镇定,实在是大才。
叶珣视线在人群中巡弋,并无看到记忆中那陌生的人脸,笑了笑,把一切都放下了。
几人回了张家台。
置办宴席请了仪仗队吃用,又送了江陵土仪,仪仗队便先回了。
杨知县见此,也跟着告辞离去。
张白圭俯身作揖,客气非常。
待众人坐定,张白圭和叶珣又起身,对着赵云惜磕头,张白圭低声道:“白圭得娘亲多年照料教导,才有如今成就……”
叶珣纳首就拜:“姐姐待叶珣至诚,从未有星点懈怠,凡吃用道理,和白圭一致无二,如今已逾十年,叶珣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先有姐姐后有叶珣,珣愿以生命起誓,余生奉养姐姐如同至亲,如违此誓,珣必天打……”
“哎……”赵云惜连忙打断了他。
叶珣笑了笑,没再多说。
人生孤寂,姐姐才是灰暗混沌中的丝光。
赵云惜连忙扶起两人,含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
两人起身后,又被众人带着去祭祀先祖,要去坟头磕头烧纸,告诉先祖这个好消息。
好一番忙活后,才算是安稳下来。
张白圭轻轻地舒了口气,眉眼柔和。
叶珣掐着手心,病弱时不来,高中时不来,那往后,便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谁知——
“叶家来人了!”门口有小童进来传报。
叶珣心口重重一跳,心想,若是当面拒绝,也不知可否闹得难堪。
第96章
张白圭眉眼微动,和叶珣对视一眼,正要出门,被张诚摁住了手。
张诚一撩袍袖,走出门去。
他如今胡子花白,拄着拐,瞧着就是个乐呵呵的老头。
有些话,年轻人不好说,他年纪大了,纵然糊涂些,谁敢和他计较。
一出小院门,就见一辆青蓬马车停在门口,车下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壮年男子。
张诚眉眼微闪,客气问:“这位是……”
那男人连忙上前来,躬身作揖。
张诚面上的笑淡了。
这样谨小慎微,一看就不是主子,自家儿子多年未见,如今新科高中,派个下人算什么事。
没有这样折辱人的。
“小人乃叶宅管家,老爷来信,庆贺公子高中,他如今在江东小县当值,唯盼公子能往江东去一趟。”
叶管事面上笑嘻嘻的,心中却有些无奈,想要自家孩子,好歹亲自走一趟,这些年不管不问,人家高中来摘桃子也这样傲慢。
张诚笑拉着管事的胳膊,又寒暄几句,这才往院内走。
此时。
叶珣披着厚实的大氅,清瘦修长的骨节捂着苍白的唇,无力的轻咳几声,弱声道:“叶管事来了,珣不能前迎,见谅。”
他挣扎着起身,要给代表着父母的管事倒茶,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水壶直接跌落在地,水花四溅。
张白圭连忙扶住他,叹气道:“叶兄素来体弱不支,何苦为难自己呢,快坐快坐。”
叶管事目瞪口呆。心中却也明了,这符合他心中那喝药比吃饭多的童年。
都说他是病鬼,活不过及冠,明明已壮年,却无长辈给取字。他便知自家老爷,怕是等不来小少爷了。
“老爷和夫人交代,公子好生养着,当官耗费心神,端做个富贵闲人便是。”叶管事交代一声,刚要走,就听张诚叹气:“要账?怎么能问叶家要账?”
叶管事闻言皱眉。
“吃药花了三千两?”张诚拔高声调又猛然压低声音:“我们又不是那些没良心的人家,养自家孩子花三五千两算什么。”
张白圭心中冷笑,自然知道提钱的用意,光说让做个富贵闲人,倒是送银钱过来,叫人有个花销。
如今只管嘴巴开合,就把话撂下。好像人喝凉水都能活一样。
叶管事不敢搭话,他家老爷不可能为大公子拿三千两出来。
叶珣背过身,搓了搓脸,再转过来时,便带着几分晕红,低声道:“叶管事,是珣不孝,幼时未能侍奉双亲膝下,如今年长,竟也拿不出药石三千两,哎……”
叶管事将提来的四色点心放下,讪讪道:“这是你三岁最爱吃的点心,夫人都还记得。”
他连忙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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