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第七日,柳烟黛起身睁眼。
一连七日,柳烟黛几乎都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起床先熬粥,给药堂里的受伤兵卒们用,今日她将粥送到床头前,转而离开的时候,还听前堂有人在跟钱蛊医压低声量的争吵,她凑近了些去听,听见那人跟钱蛊医说要“入山”。
她听了两耳朵才知道,是之前逃走的那一批人跟当地的南蛊人合伙,试图反杀秦家军,导致之前进山抓人的一批兵卒受了伤,伤势太重,没办法长途运行,所以来药堂来找蛊医,让这些蛊医跟着入山治疗。
一些小学徒不必跟着入山,但是身上有养蛊的蛊医必须要去,特别是这些登记在册的蛊医,是强制性的征用。
钱蛊医自然要应征,但他昨夜忙着给一群病人看病,身上的疫蛛已经疲惫不堪,自己休眠去了,他没蛊可用。
钱蛊医本来是有两个疫蛛蛊的,但见钱眼开,卖了柳烟黛一个,现在没得可用了,钱蛊医琢磨半晌,去叫学徒去请别的蛊医来,过来顶替他的名额,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倒是柳烟黛听了这些,主动请缨要随之一起去。
柳烟黛手里还养着一个疫蛛,可以派上用场。
左右他们这群蛊医只是去治病救人,不会下战场,柳烟黛自认为自己跟过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钱蛊医怕柳烟黛受伤,毕竟这可是镇南王府出来的姑娘,虽然在他这当个学徒,但是也是贵徒贱师,柳烟黛要出点什么事儿,他还得赔命进去。
偏柳烟黛并不这么觉得,她坦然地站起来,道:“我应当去的。”
以前她不去,是因为她不会这样的本事,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她既然有了,就不该因为怕受伤而推脱不去。
若她是个男子,早都该上阵杀敌了。
钱蛊医还是不放心,之前镇南王说这人来了之后干什么都行,但是也没说要让人赴险啊,钱蛊医便匆忙差遣人去镇南王府去问。
镇南王府那头很快回了信儿,只道:“会有亲兵保护她。”
听着是不反对。
钱蛊医这才带人上了随军的马,往山路行去。
秦药坊内一共出了四十六位蛊医,因为要行山路,所以没有一个坐轿子的,都自己骑马而行。
蛊医不需要进山,只需要行到山脚下,路程也不远,骑半日的马便是。
柳烟黛随人而去,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新奇。
马并不是速跑,只是慢步而行,也不必担忧疲累,到了山前,柳烟黛骑在马上,新奇的环顾山路。
山路开始的部分算不得崎岖,可以骑马通行,只是人与人之间不能相隔太远,彼此都要一同前行。
南疆二十四山,山山相连,水水互通,山间下午和清晨常起薄雾,寻常人进山,一旦起了雾,连方向都找不出。
只有常入山的采药人和镇守边疆的兵将才知道怎么找,他们会看树的生长方向判断那边是东,会看水土的湿润程度判断临近那条河,会在树上刻上各种记号来给后人警示路线,但就算是做足准备,也难免碰到意外。
柳烟黛进山时,身边跟了一个钱蛊医,后面跟了俩亲兵,又混在一群蛊医之中,看起来倒是十分安全。
——
他们行入山间的同时,兴元帝也从官衙之中悠悠转醒。
醒来的兴元帝看着头顶上的帷帐花纹,都不愿意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他想去柳烟黛的厢房看一看柳烟黛,他满心怀念、期待、盼望,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床边,结果看见不小心瞧见床上躺了一个男人,把他惊得一整晚都没休息好。
昨日阴影太重,现在他坐起来时,那一位也是第一次无精打采。
第95章 再干一碗!
兴元帝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决定再干一碗壮阳药,只要朕喝的够多,迟早有一天, 朕能让烟黛满意的!
随后, 兴元帝从枕头下面抽出来一把刀来, 盯着自己身上琢磨。
今天是在哪儿下刀比较好呢?
——
今日,辰时。
此时已近九月上旬,南疆的天儿依旧燥热。
金乌高高悬挂在天空,云朵不堪其炽烈, 远远躲开,故而万里无云,官衙地面的瓷砖被晒得烫脚, 狸猫从瓷砖上过,都喵喵咪咪的竖着尾巴快跑, 一路躲到院中的花树上, 踩在木头叉子上, 找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暖橘狸奴枕花枝, 碎金照毛伸懒腰。
头顶花树上传来猫叫时,端着清水行过的宫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只瞧见头顶上一闪而过的猫尾,再一低头,已行到了厢房前。
宫女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等着主子吩咐。
他们圣上一般都会在这个时辰醒来,洗漱起身。
除了宫女以外, 院里还站了两个光禄寺的官员,他们随圣上出行,不仅负责圣上的日行吃穿用度, 还负责和长安那头沟通。
长安那头要问,圣上什么时候回来啊,案牍堆积的奏折都快比人高了呀。
而南疆这头的官员也不能说他们圣上现在大半夜去爬人家小姑娘的床底,只能推脱说:南疆景色美呀,圣上沉醉啊,他不愿意走啊,再等等吧。
等多久,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每天都得来跟圣上觐见一下。
所以每天早上,不止宫女站在这,外面的光禄寺官员也站在这,两排人都在等。
等着等着,有人抬头往外面的长廊看了一眼,大概是知道,等的人要来了。
不过片刻,大太监便着急忙慌的从外面奔过来,生怕走慢点儿出事儿,一路小跑,跑的呼哧带喘,等大太监从厢房门外冲进来时,正瞧见里面兴元帝正琢磨着从哪儿下刀。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上,无比认真的拿着刀在身上比划,看起来不像是在盘算自己的身子,而像是在盘算一坨肉,看看如何能利益最大化。
他这个人很公平,不止算计别人,他把自己也摆上秤,来称一称自己的斤两值多少钱,他不觉得卖自己是什么很丢人的事。
在兴元帝眼里,卖不上价才丢人。
大太监瞧见这一幕,匆忙喊了一句:“圣上慢些——柳姑娘去山里了!”
再喊慢一点兴元帝就要下刀子了啊!
兴元帝刚挑好一块地方,差一点儿就要下刀了,闻言手掌一顿,抬眸看向大太监。
大太监一边抚着胸口心说“终于赶上了,这要是真割了也没人给他包扎啊,”一边匆忙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兴元帝听见柳烟黛进山的时候,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他来南疆就是从山里来的,自然知道这山里多危险,寻常大型商队聚集在一起,都只走大路,路上不敢喝外面的山水,不敢吃外面的果子,碰见一只小虫都要匆忙涂上药物,这种地方,寻常男人走一圈都要脱掉一层皮,更何况是女人?
镇南王也是真放得下心!竟然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出去!
兴元帝沉默半晌,道:“摆驾,朕也进山林。”
大太监惊了一瞬,心说人家镇南王剿反贼,兴元帝去凑什么热闹?刀剑无眼啊,要是把兴元帝弄死了,大陈就真完了。
但大太监也不敢说,他现在阻止,完的人就是他,所以大太监只得恭敬地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兴元帝要做什么,也轮不到旁人来管,当日,兴元帝带了一队护卫,直奔山林而去。
山林远,寻常马要走两个时辰,但兴元帝的马是千里良驹,他们又是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就连老太监都能在马上来两手骑射,这群人不似蛊医那般需要小心行路,所以只需要骑半个时辰就够。
这群人风驰电掣穿过坊市,行到山林间时,不过是午后时分。
他们正好到山林前。
山林外被扎了临时帐篷,几个蛊医在其中穿行,兴元帝打老远就看见了柳烟黛。
军帐之下,柳烟黛正在给一个士兵治伤。
柳烟黛今日因为要出行,所以穿了一套很利索的绿枝棉裙,上半身穿了一套米白色的窄袖锦衫,发鬓用蓝色发带挽住,风一吹,那发带就轻轻地摇晃。
对方伤的很厉害,胸膛被撕裂开了一个大洞,血水一直往外灌,只能用线缝紧,再糊上药粉。
他们这里环境简陋,连个担架床都没有,只能在地上铺上一块白布,人躺上去,然后将衣裳扒干净治伤,柳烟黛只能蹲着、跪着。
这种时候,也难以分什么男女,柳烟黛摒弃掉了女子的羞涩与内敛,正在努力的救治。
鲜血从胸腔里喷涌出来,她不能害怕,人要全神贯注,在缝伤口的时候,她又想,有时候缝人和缝衣裳也没有什么区别,做女工和做大夫也没什么区别。
她太认真,所以没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兴元帝的目光从她带着汗的眉眼看到她剧烈喘息的胸脯,她的指尖上都沾满了血迹,后来擦额头上的汗,额头上便也沾满了血迹,人蹲太久了,腿脚发麻,她便艰难地换一个姿势,跪在地上继续弄。
大概是因为伤口被她缝的很好,伤患的生命被她留住了,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跪在地上对着这个病人笑。
病人还昏迷着,也看不见她笑,甚至病人都不知道是她救的,但她也不在意,粉嫩嫩的唇瓣裂开,圆圆的脸蛋儿上便笑成一朵花。
她脸上糊了血,很狼狈,血迹干涸的样子还有点吓人,笑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但是兴元帝却一直挪不开眼,细细的看着她。
他每次看柳烟黛,都觉得柳烟黛和以前不太一样,最开始看她,她好像只是一个被养在后宅里面,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分别的臣妇,但是他每向她靠近一步,就会看见一些她的不同。
她是赤诚的,旁人对她好,她就对旁人好,其实秦禅月给她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好东西,几件衣裳,一些维护,对于秦禅月来说都是随意而出,不伤筋不动骨的东西,但是柳烟黛是真的拿一颗心来回报秦禅月,她也是善良孝顺的,当时秦禅月进了牢狱里,她没有被牵扯,又被送到了镇南王府中高枕无忧,若换了其余的闺阁姑娘,不一定会为了婆母去将自己置身险境。
兴元帝那时候掐着秦禅月的命脉,怎么折腾她,她都没有跟兴元帝翻过脸。
但她也是倔强清高的,就因为兴元帝骗过她,她就死活不肯跟兴元帝在一起——这些事,若换了一个旁人,思量思量兴元帝的权势,估摸着就当做自己不知道了,偏她要闹得天翻地覆,偏兴元帝喜爱她喜爱的舍不开手。
就像是现在,她分明可以在镇南王府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却偏生要跑到这种地方来,盯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伤患傻笑。
兴元帝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种救助旁人的感觉,这种事,说的人很多,做得到的,却也只有寥寥几个。
她身上有一种温和但坚定的力量,并不激烈,但很温暖,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她的纯粹。
他直到现在,好像才真的完整的看到她这个人,看到她美丽的皮囊下面藏着的真挚的灵魂,看到她和善的性格下面隐藏着的峥嵘与锋芒,她是外软内硬的金丝玉,看起来一触即碎,但当你真的压上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她挺拔的脊梁。
这些东西,是兴元帝,楚珩,秦禅月,二皇子,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有的时候,旁人见了她,会觉得她这种行为处事很傻,很蠢,她所有的短处和要害都暴露出来,旁人只需要稍微一捏,就能伤害到她,让别人会来轻视她,但兴元帝一直觉得她很好。
她很好很好,她是他历尽千帆之后,回首来望,碰到过的,最好的人。
只是他以前不懂,等到他懂的时候,又有些太晚了。
见兴元帝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盯着柳烟黛来看,一旁的大太监低声道:“圣上,我等现下过去?”
兴元帝的目光一寸寸的收回来,他声线嘶哑的道:“不必了。”
他就这个样子过去,柳烟黛也不会搭理他的。
她只会嫌他给她添麻烦,她可以去救治一个兵将,但不愿意去救治一个来捣乱的兴元帝。
“先进山。”兴元帝语气平淡道:“抓几个人来邀功。”
说话间,兴元帝居然真的带着亲兵进了山。
兴元帝带人进山这件事柳烟黛都不知道,她刚刚救完了一个人,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四肢发软的往一旁的白布上一倒,盯着头顶上的蓝天发呆。
阳光很炽热,晒在她的面上,带来一种滚烫炽热的烧灼感,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到身边的兵卒那微弱的呼吸声。
还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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