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月 第40章

作者:宇宙第一红 标签: 宅斗 重生 复仇虐渣 成长 穿越重生

  说话间,便有人递给了周问山掷箭。

  掷箭通体为木,箭头为沉铁,前重后轻,投出去很顺手。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这些日子里消瘦了不少,面颊微微凹进去,但神色却是淡然的,他坐在轮椅上,温润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身浅灰色圆领正袍裹着他清瘦的身子,衬得他眉目端正,胸口上绣着一团暗蓝色的绣花,他的发以同样色调的发带束起,一眼望过来姿态怡人,虽然不如周渊渟耀眼夺目,却也别有一番风姿。

  如同山中的一颗松树,静静的生着。

  四周的公子哥儿们瞧见他,都觉得他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之前他们瞧见周问山的时候,他不过是刚刚进门的外室子,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忠义侯的宠爱张扬肆意,说出来的话都让人发笑,说什么他能做世子——世子是那么好做的吗?以为这爵位是他们侯府的库房,忠义侯想给谁就给谁?他问过秦家,问过镇南王,问过皇上了吗?

  所以他们瞧不起周问山,这个愚昧无知的人,不过是靠着忠义侯的一点偏爱与他们站在了同一位置上,但本质,却还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狂妄废物。

  而现在,坐在轮椅上玩儿投壶的青年眉目温润,因着这一身病气,竟然多了几分芝兰玉树之感,光而不耀,静水流深般沉稳。

  旁边的几个公子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都以为,周问山经过残废一事之后会一蹶不振,但他们没想到,周问山竟然能这样快的调整好自己,不过短短几日,便神态平和的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他们面前,叫他们都觉得有些古怪。

  而这时候,坐在轮椅上的周问山投中了一个掷箭。

  掷箭的金属箭头砸在青铜窄口壶里,发出厚重铁器沉闷的“铮”的一声脆音,坐在轮椅上的周问山突然笑起来,他那眉眼一弯,继而用手转动了轮椅上的把手,调整了轮椅的方向与高度——这轮椅是能工巧匠而制,精巧着呢。

  他调整方向,面向所有公子哥后,笑着问:“诸位公子,方才的掷箭入壶声,你们可觉得耳熟?”

  这些公子哥儿们都狐疑的看着他。

  周渊渟则开口回道:“三弟,何处耳熟?”

  周问山又笑了。

  他那双与周渊渟一模一样的瑞凤眼之中带着几分嘲讽,声线慢悠悠的落下来,道:“那一日我摔下马时,碎骨声,与这声音一般呢,大兄,你没听见,但在场的公子们不都听见了吗?”

  这些公子们皆是一怔,随后立刻反驳道:“周三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吃酒吃糊涂了吗?你摔下马可是你自己的事儿,与我们何干?”

  他们可不能承认这件事!

  说话间,这群人还看向周渊渟,目光中满是指责。

  看看你,这点后都善不好!

  周渊渟也是心里一沉。

  他方才还以为这三弟老实了,学乖了,知道不能跟他对着干了,没想到不过片刻功夫就又变脸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声训斥道:“够了,我现在差人送你回去,日后,你便禁足在院中,不必再出来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周问山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随后涌上来了些许疑惑与迷茫,他似乎不明白大兄为什么不记得了,明明就是他们做的呀。

  但也没关系。

  周问山慢吞吞的“哦”了一声,随后道:“大兄不记得了,但我可以帮大兄想起来。”

  随后,周问山突然摁了一下他身旁的轮椅上的机关。

  这轮椅本来就被他调整好了方向,直冲着在场的众人,他突然摁了一下轮椅上的机关后,众人猝不及防,便瞧见那轮椅手臂下方两排的扶手挡板突然后撤,随后露出两排箭弩来。

  这两排箭弩可与投壶玩儿的掷箭不同,掷箭被打磨的圆润,不会伤人,而这两排弩箭箭头锋锐,在炎炎夏日中闪着凌冽的寒光,直直的对上了众人。

  周渊渟瞧见这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愣了一瞬的。

  他想不出轮椅内安装暗器这一门道,也想不出周问山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来对着他——寻常未曾练过武的人没有那么机警,他们在遇到危险的一瞬间是不会动的,就算是生出了“逃跑”的心思,腿也没法子挪开。

  更何况,周问山也没给他们躲开的机会。

  他重重重重的摁下了手中的机关,利箭飞射而出、刺入面前的所有人的身体内的时候,周问山发出了畅快的吼叫声!

  人群的痛呼与惊叫声混在一起,又掺杂上了周问山的吼叫声,顿时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但周问山根本不在乎,他高昂着头,赤红着眼,癫狂的喊:“死吧,死吧,都死吧!”

  一起来死,跟我一起来死!

  他为这一日准备了太久了!

  那一日,娘亲从小厨房回来,扑在他的床榻前,用手捧着他的脸,双目赤红,神情认真的和他说:“儿啊,娘知道你疼,你想死,娘不拦着你,但你不能一个人去死,那些害了你的人,难道就不当死吗?”

  周问山恍惚着想,是啊,那些害了他的人,难道就不当死吗?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的悄无声息,他最起码……也要带两个人一起死。

  恰好,恰好。

  这个时候,秦禅月要办宴了。

  这对母子欣喜若狂,为了这一日开始百般筹谋,他们去找人来做轮椅,忙的几日不出门,旁人瞧了也不大在意——之前方姨娘跟个疯子似得四处挖土回来吃的事儿他们还记着呢,神神叨叨的,跟要疯了差不多,往上报过去,秦夫人也不管,侯爷更是绕着走,他们这群下人便也学聪明了,现下方姨娘做什么他们都当看不见。

  最开始方姨娘没打算用箭弩,这东西是大陈禁止售卖的,那些公子们平时打猎用的弩箭都是自家产的,外面根本买不着,她还是以为下药更简单,但出去买药的时候,却偶遇了一个会做轮椅的机关师,这位机关师百般自荐,还说会做带暗器的轮椅,他还可以自带弩,百步之内可取人性命,方姨娘一心动,就当真让对方做了个轮椅来。

  没想到,这轮椅竟也如神兵利器一般有用!

  当花园中的一切发生时,方姨娘便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

  她看见自己的儿子亲手为自己报了仇,她看见秦禅月的儿子周渊渟胸口、大腿、腰腹中箭,捂着胸口艰难倒下,她看见自己儿子仰天长啸,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真好啊。

  方姨娘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流下了一颗感动的泪水。

  她也可以毫无遗憾的死了。

  ——

  当花园那边传来尖叫的时候,秦禅月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她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所以并不慌乱,只神色淡定的与一旁的宾客们道:“我过去瞧瞧生了什么事,你们继续吃喝。”

  桌上的夫人们自然点头。

  秦禅月起身的时候,柳烟黛也赶忙跟着站起来——她刚才一时就顾着吃了,忘了仪态,口里塞了好几口小糕点,现在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来,像是小仓鼠,一时之间嚼都来不及,只能用手心捂着口,快步倒腾着两条腿跟着婆母走。

  而秦禅月现在显然也顾不上回头去看柳烟黛,她越走越快。

  前方的人越聚越多,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无声且震惊的看着,只一瞧这些人的背影,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呆滞与撼动。

  定然是生了大事了。

  计划看样子已经成功,她要继续推进,一会儿需打起精神来,当着众人面前,好好唱一回戏。

  秦禅月远远望了一眼那一处生事的地方后,转而与柳烟黛吩咐道:“席面上出了一点事,你别害怕,只是些寻常小事而已,过了这一遭,你我的好日子在后头,一会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哭你就哭,我晕你就说我心悸犯了,带我去秋风堂诊治,旁人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听见了吗?”

  柳烟黛没懂发生了什么,但是连连点头。

  婆母做什么烟黛就做什么,烟黛明白!

  当时她们正穿过围绕的人群,秦禅月一抬眼,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此处正是一片空地,旁边摆着投壶用的东西,还有一桌石桌,桌上有酒水糕点,方才一群人就在这里玩耍,结果突然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周问山坐在轮椅上,疯子一样猖狂大笑,在周问山的面前,七八个公子都身中箭弩倒在地上,在最前方、中箭最多的则是周渊渟。

  百步之内,除非是极其机警的武夫,否则寻常人根本躲不过箭弩,而且箭弩这种东西,虽然射穿了身子,但是因为创口小,出血量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只会极为痛苦。

  地上便躺了一堆哀嚎翻滚的人,他们尖叫着,痛哭着大喊,与周问山的笑声混在一起,尤为骇人。

  满院子的夫人姑娘都被吓坏了,一些公子们更是瑟瑟发抖——他们刚才也差点过来玩儿投壶来着!

  而秦禅月穿过人群,瞧见自己的儿子的时候,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面上涌起了几分悲怆,惊叫着喊道:“渊渟,我儿——”

  众目睽睽之下,秦禅月快步扑上前去,哭喊出声。

  柳烟黛紧随其上,一开口就要喊“渊渟,我夫”,结果嘴里的糕点粘牙,没喊出来,只“呜呜呜呜”的唔了两声。

  哎呀!死嘴!快嚼啊!

第29章 还我“清白”/大戏开锣

  花园石桌那头吵闹起来的时候, 周子恒正在席间与旧友饮酒。

  今日长子定爵,好事!周子恒便贪多饮了一杯酒,正有些头脑昏昏间, 突然听见花园另一个方向闹起来了。

  花园太大了, 那头的动静传不到这头来, 忠义侯拧眉望过去,只瞧见了一片片衣影重叠,人头攒动,却不知具体生了何事。

  忠义侯再左右一瞧, 秦禅月不在,周渊渟不在,柳烟黛也不在, 一个去处理的人都没有!

  这下面人是怎么办事的?办个宴而已,闹出问题就算了, 眼下竟还要他这个家主亲自去处理!

  他一时心底有些恼怒, 觉得在满堂贵客面前丢了人, 但也不能发作, 只能先与众人告罪,再起身亲自去处理。

  而忠义侯的长兄, 周子期便应声而出,在一旁替周子恒宴客。

  周子恒则起身,暗暗行快了几分,登云靴蹭蹭几步走过,便一路奔到了事发处。

  人群身影重叠, 珠围翠绕间,还隐隐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催的周子恒心头一紧。

  周子恒过来的时候,人群正围绕着这一处, 瞧见他来了,每个人都神色诡异的让开身子,一直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面上的表情都太奇怪,每个人都拧着眉看着他,一副惊惧中又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点可怜他,又像是在担忧他,可是这担忧之中,又带着些许防备。

  周子恒后背都冒出冷汗来,心里同时也泛起了嘀咕,这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儿啊?

  当他穿过纷杂混乱的人群后,正瞧见让他心胆俱颤的一幕!

  宴上来玩儿的几位公子身上竟然被插满了利箭!这些利箭自一个方向来,有些落到了人身上,有些深深射入了草木中,被射中的人群倒在血泊中,每一个人都是痛苦哀嚎的模样,更让周子恒震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是,在人群最前方,中箭最多的,是他的长子!

  他的嫡长子,他那学富五车,浮白载笔的好儿子,周渊渟!

  利箭刺穿了周渊渟的胸膛,血迹在他的胸膛前洇透而出,将雪白的衣裳染了一层刺眼的红。

  周子恒瞧见周渊渟口中的血如同趵突泉里的泉水一样,突突的往外冒,血本是红的,但是太多太多,混在一起就成了黑的,其中夹杂着血沫。

  就在不久的方才,他还站在周子恒的身侧,谦和有礼的与周遭的宾客应酬寒暄,谁料一转头,他便倒在了地上。

  周子恒只觉得周身的血都被惊凉了,旁的什么动静、什么话他都能听见,但是他好像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他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念头,只剩下了一个皮囊,呆滞的瞪大了眼,看着他儿子的脸。

  而在周子恒的身前,正扑倒着一道艳丽的身影——正是秦禅月。

  昔日里端庄高傲的夫人瞧见自己儿子受伤,当场落泪,一声声悲恸的呼唤,叫在场之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不止秦禅月,还有旁的公子的父亲母亲们,也在看见自己儿子变成这样子时而失态。

  谁没有个孩儿呢?孩儿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谁能受得了呢!

  而在这群人的身前,周问山已经被侯府的私兵从轮椅上拖拽下来,被摁倒在了地上。

  他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