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38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没什么不好的。”徐问真摇摇头,“许先生考校你,可见疼惜述圣。”只是或许,比起疼惜述圣,更疼惜家中的长男,述圣走仕途的兄长。

  她没有告诉见通,她今日与述圣的谈话。

  不几日后,述圣来找到她,仍穿着一袭素衣,神情认真整肃,“姊姊,我愿意。随见通去京城,与姊姊成为一家人,我愿意。”

  “好。”徐问真眉目俱笑,“那我便回信京中,带着礼物登门了。”

  述圣轻轻点头,露出一点轻松之色,两人仍如旧日一般,只谈经史,不谈见通,不过这回多了些其他的事情。

  徐问真笑着道:“我家中的妹妹们,都在自家从学。族中女孩儿却多有难以从学者,我这段日子一直想,是否能将家中女学扩张一番,将族中适龄女子收入其中学习,只是那样,家中的教习娘子便不够了,不知述圣届时是否愿意掌起戒尺?”

  述圣微微一惊,忙道:“我学问尚有不足——”

  徐问真笑吟吟道:“你虽然年轻,于经史钻研却很深,只是有些深僻处因见识未足而不够周全,但正因如此,才要勤加锻炼。《礼记》中不正说 ,教学相长吗?你再年轻,教小娘子们足够了,平日里,再与学中其他师长们交流学习,比起闭门读书,应该更有收获。”

  述圣彻底禁不住诱惑了,徐问真笑着看她,牵着她的手在花荫慢慢往前走,“你还年轻,前路广阔,应有些喜爱的事情做。若是只能苦守内宅,针线纺绩,纵然贞静有礼,我却觉得那样的日子磨人得很。教导族中女孩读书知礼,是善事一件,我若是闲来,喜欢拥书与妹妹们围读呢……”

  而后几日,徐问真开始频繁往许家走动,许家娘子待她殷切、亲近,又有几分小心翼翼,毕竟齐大非偶。

  可留国公府之孙,尚书令幼子,这门婚事实在太好了。

  好到他们根本舍不得推开。

  因此,他们对留国公府只推出一位年轻娘子来相看婚事、定亲这件事,虽然心有微词,并未表露出不满。

  许家娘子细细观察,见徐家大娘子之仪容高雅,竟超出刺史家的娘子们万分,可待他们又亲和有礼,毫无倨傲之色,对述圣更是温和可亲,最后悬着那点心逐渐放下。

  廿六吉日,徐问真盛装来至许家,“京兆徐氏,留国公府长房掌家女问真,代祖父母、父母为弟七郎见通,求聘许氏淑女。”

  随行云姑持礼,并有本地素有美名的官媒、与得信匆匆赶来的江州刺史夫人。

  这绝对是很体面的求亲组合了,许家夫妇再无不满,带着惊喜将徐问真与刺史夫人请入院中。

第38章

  小见通立大功!

  江州刺史科举入第时, 徐缜是他的座师,多年来年节常常拜往,如今既是为座师幼子为媒娶亲, 刺史夫妇闻言哪有不应之理?

  刺史夫人接到信件便整顿好行装,立刻前往寒山书院,她来的路上知道是徐问真主持此事, 心里还有些唏嘘——上一次见到这位徐家大娘子,还是未来储妃之尊, 只记得虽然年少,然而性情沉静举止端雅, 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贵气, 真非寻常贵女可比。

  如今七八年倏忽一过, 昔年风光无限的未来储妃成了半个尘外人, 命数弄人, 当真可怜。

  然而甫一见面, 刺史夫人便有些震惊, 这位延春真人哪有她想象中那般憔悴黯然, 容光失色的模样?

  仍是气度高华,含笑晏晏。甚至因年岁愈长, 愈发有了如美玉般的光彩, 比起年少时外露的贵气逼人, 如今这位大娘子真是养静气、攀高云, 愈发温和内敛、深不可测起来。

  刺史夫人姓云,问真对她还有印象, 笑吟吟道:“八年前云夫人在京里,咱们还一同品过一炉香,不知夫人可还记得?”

  八年前江州刺史还不是刺t史官位, 在一朝宰辅之家、如日中天的未来储妃眼里,只怕不过是微末小官,徐家大娘子竟还记得她,云夫人真有些惊喜,问真待她又极客气,她顿觉亲近很多,忙道:“娘子竟还记得。我可一直记着那一炉香,调的真是极为精妙。”

  问真笑道:“夫人是擅香之人,我不好卖弄,只是近来新得一点本地香料,见通哪来的,说是佳品,我又不常在这边,只怕看不清楚,还得请夫人帮我品鉴品鉴,若是不好——我得打那小子去!”

  见通是好玩、会玩的人,他每到一处地方,先把好玩的、好吃的都打听得明明白白,徐问真来了,他自然会招待,拉着徐问真四处游荡玩耍,又弄来许多本地特产与京中难得的乡野东西,其中便有几种香料。

  他能送到徐问真跟前的自然是挑选过的上品,问真这样说不过是与云夫人拉近关系,并将话题转到见通身上去。

  云夫人果然知趣,笑着道:“不是好的,只怕小郎君不敢来大娘子跟前卖弄。”

  她原本觉着,徐问真来江州主持纳聘,只怕是徐家人都脱不开身,不得以的选择。真见到了人,联想到徐家下一代宗子丧妻后至今未娶,听闻一双儿女还都养在大娘子处,却隐隐有了另外的猜测,待徐问真格外客气起来。

  对徐家长女恭敬客气,从前是恭敬未来储妃,时下是客气座师之女。

  可若真如她所猜测的,徐家有意推这位大娘子出来顶门立事,执掌中馈,那她就是拿出从前对未来储妃的恭敬不为过。

  留国公府徐家,开国勋贵几代名门,这样的人家,别以为家门内当家的人只是管每日那几两几吊的进出,官场内眷来往她管不管?两姓联姻,结的是通家之好,甚至两家联盟这儿女婚事是谁做主?这只是最明显、最浅显的两件事。

  江州刺史好歹是一州长官,算此地的显贵家门,与徐家却绝对无可比拟。云夫人稍微以己忖度,心内不由肃然,言行愈发斟酌仔细。

  当日听闻端文太子薨逝,徐家长女出家,只是觉得遗憾惋惜,如今才知道,人家父母心疼自家娘子,就是有给自己孩子拼出一条路的能耐。

  倘若是自家的女子……那样的处境下,皇家真要计较,他们还能怎么办?

  云夫人心里稍微想到一点,很快在徐问真温和的目光下收回心神,打起精神与徐问真谈笑,二人很快熟悉起来,又定下了登门拜访许家的日子,云夫人又荐了当地有名的官媒,很快请上了山。

  此次登门只是小定,意在与许家沟通消息,同时告诉周围的人,许家女与徐氏子定下了婚事。

  京里大长公主等人商量定了,纳采礼时仍由徐问真主持,这其实是相当大的权利与很重的信任了,为家中儿郎纳采的一般都是家中长辈,问真是占了徐缜、大夫人等人都脱不开身的便宜。

  但此事一过,她在族中的身份便会大不一样了。

  她将从长房长女、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转变为能够承担长房事务的人。

  当然,以她的身份出面,对许家其实并不算折辱,只是涉及到长姊与长兄长嫂的区别。

  如果是长房的兄嫂代替父母出面求娶,考虑到徐缜的特殊身份,一般人都会欣然谅解,而徐问真是徐家的未嫁女,在外人看来,说话并不如冢子冢妇有分量。

  大长公主与大夫人等人再三商议后,还是坚决如此安排,就是要宣告外界徐家对徐问真这件事的态度。

  见素久在外任,徐问真就是徐家长房下一代的顶梁柱!

  而许家这边,大夫人一切礼物从重预备,云姑和秦妈妈本就随徐问真同行,显出身份更能看出徐家两代女主人对许家的重视,再有江州刺史夫人同行做媒,徐家礼数倒足够尽善尽美。

  许家夫妇对如此大的阵仗其实有些招架不住。

  许父在寒山书院多年,既有声望,与本地名流多有往来,其实并非完全隐于山林只治经教书,不然如何能轻易为长子活动到了经济富庶、民风颇好的地方镀金?就是刺史的宴会,他参加过几次,并颇有体面。

  可即便如此,刺史夫人保媒,是他与许母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他们按捺住激动的心跳,再不挑剔徐家只派出一个未嫁女来求娶。

  徐问真话又说得好听,自陈父母忙碌,她资历虽然微薄,只能厚颜而来,望伯父伯母勿怪,又将许述圣夸得天花乱坠一般,许母听了这一大通话,腰板挺得直直的,再不怕邻里乡人说闲话了!

  许父稍微有些激动,好在很快冷静下来,含蓄地与徐问真客套,表达自己对徐虎昶、徐缜的敬意,与对自己女儿远嫁的不舍。

  求婚这种事,一向没有男家开口一提,女方立刻答应的,如此显得太上赶着,男方家门第高,女方家若要姿态,就更不能太热切,读书人尤其讲究这些风骨礼节。

  许父今日若是答应得太轻易、态度过于热络,传出去还会有人说闲话,对述圣的名声不好听。

  徐问真离京前被大长公主灌了一肚子做媒经——没错,大长公主年轻时是很爱给人做媒,而且做成过好几次的,又谙熟人心,虽没经历过,却很有数,给足了许家拿架子的几回,把许家从家门家风夸到一草一木。

  云夫人在旁边陪着吃茶、夸人,听徐问真语气、观她神情,见仍旧温和可亲、言语真诚,心中都不仅叹服,这就是哪怕京中高门里,最顶级的教养啊!

  等闲这个年岁的女子,能有这般涵养心性的实在不多。

  许家的门第与徐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等闲贵女来了,少不得心高气傲挑剔弟妇门第,能耐得住性子做足这种礼节?

  而且这位徐大娘子虽态度好,风范却拿得恰到好处,并不显得卑微,只是一种很和气的客气。人家端坐在那仪举端庄,言谈含笑,只是做足了给许家体面的姿态。

  人家是体面周到的礼数人,给足了你家面子,你许家总不能太蹬鼻子上脸吧?

  既然有心婚事,以齐大非偶、舍不得女儿的说辞应付两三次,然后在人家的真诚相请下“被打动”,郑重应下。

  云夫人自觉忖度清楚徐问真在徐家的分量,来之前便打算大展身手,好让徐问真高看几分,日后京里好行走,这会前后跟着忙活,处处尽心用力,帮自家侄儿娶妇都没这样用心费力!

  许家于是在徐问真、云夫人的恳切相请下应下婚事,徐问真笑着表示趁她在江州,下月择吉日,便行纳采礼,然后问名交换庚帖,再择吉期纳征。

  纳征之后,婚事已定,婚期、嫁妆等事都可以慢慢筹办。

  许父教书多年,在本地颇有声望,许家家境自然称不上贫寒。

  可那只是与寻常百姓相比,若要与见通族中兄弟们息妇的家室比,哪怕与最末的,许家不及人家富裕。

  述圣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依她所说,“金银财务均乃身外之物,世人如只以金钱视我,这等人我不屑与其相交。”

  徐问真听罢,心中感慨,许家在寒山书院这么多年,许父做成了有名的大家隐士,养成了一个真隐士。

  她笑对述圣道:“那些人虽不必在意,可听她们议论起来烦人。”

  徐家纳采备礼甚厚,许父自然知道其中之意,他很明白如何用这些钱将嫁妆办得看起来清雅、体面,附和隐士读书人的高人气概,徐问真叫秦妈妈留心两日,听着消息,觉着这位许先生倒是位人物。

  灵活,懂变通,听言语经论,有几分精妙。

  倘若当年他能顺利科举入朝,今日未必不能做到与江州刺史平起平坐这个位子上来。

  纳采与纳征不好离得太近,中间还有问名、纳吉两项,过于急促显得不够体面。

  家里的意思是,婚事慢慢地筹备,待到明年成婚是最好的,许家这边有此意,夫妇二人长子宦游在外,幼子幼女幼稚童真,唯有长女贴心可依,得了徐家的婚事是十分欢喜,却不舍得一下就与女儿分开。

  因而在婚期上两家倒是一拍即合,徐问真t在江州数日子,尽量将流程走得不算太急促,与京中一直书信往来不断。

  明瑞明苓自然一切都好,大夫人倒是想要管教他们,但明苓缠着她一撒娇,她就狠不下心约束了,再加上一个徐缜,在孙儿孙女面前是纸老虎,两个小的合伙骗去不少点心吃。

  还是后来大夫人发现二人的小脸又鼓了一圈,想到徐问真走前再四叮嘱不能多给点心吃,痛定思痛,决定上房所有点心果子都拿掉,只每日供给鲜果吃。

  俩小的缠磨几日,见阿婆下定了决心,最好说话的翁翁不敢帮他们反抗,太婆婆、太翁翁更是助纣为虐,只能噙着眼泪接受现实。

  问星的情况还算稳定,今年京中夏日天气还算宜人,房里用上冰,便还算舒适,新请的太医隔三差五过去调方用药,说是稍有好转。

  但问星这个年岁,本该是长得最快、恢复得最快的岁数,稍有好转这四个字看在徐问真眼里,便觉着刺眼得很。

  还是得找一位擅长治理肺病的医者,待会京中扎根徐府常年为徐问真调理。

  这件事徐问真吩咐了见通,见通每日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消息比她灵通许多。

  白芍信里写到的几位,她都请人寻访过,只是人家都挺大岁数,在本地声名斐然了,哪怕以徐府的名义相请,不愿再折腾入京,在一再诚心邀请之下,倒是给出一些珍贵的药方、膳方。

  徐问真虽失望没请到人,交代将这些方子好生收着。

  山中一开始住着还有些野趣,但寒山书院对女子有诸多限制,藏书阁便不许女子进入,徐问真一开始惦记里边的两本书,还想进去逛逛,却被挡在门外,人家就说女子擅入藏经阁有违礼训——原谅她是一个被祖父祖母惯着长大的野性子,她当时可真想把这山头给平了。

  当然,尚书令的身份还有些重量的,寒山书院的山长很快派人来表示,当日门口那小子不知变通,徐娘子入内观书虽然不变,可以将书籍取出来供她一观,只要按时换放回去便是。

  徐问真的回答是:“多谢用心。”

  淡淡四个字,换老头提心吊胆一整天。

  见通听闻此事,回来之后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又跑藏书阁把那两本书抄了下来带回,徐问真见了,不过冷笑两声。

  “那、那我拿出去烧了?”见通小心提议。

  徐问真压住书,“看,好端端的书我为何不看?”

  见通在旁边小心地给她扇扇子,一边拍胸脯保证,“等我做了地方官,必出资修建一座比这寒山书院的还要高大、藏书还要丰富的藏书楼!届时天下百姓,无论男女,都可入内观书。”

  徐问真看着他,语调有些轻,“愿君彼时仍未改今日之志。”

  女子不许入藏书阁,当然没有用石头刻在藏书阁门前,只是大家习惯了的潜规则而已。

  后来还有一位夫人来暗示徐问真,随便穿一身男装,进去看书是很便宜的。

  这显然是书院之人的意思,借此来向徐问真示好。

  可凭什么呢?

  寒山书院中有不少女子,先生们的家眷、厨房里的厨娘、各处洒扫的仆妇……这些所有人,围绕着书院里的男子们,看着书院蒸蒸日上闻名天下,看着一本本名本古籍被送入藏书阁中,她们随着这书院度过春秋寒暑,裙角却只能在书院的边缘轻轻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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