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40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人家确实是来求医的,前两日,吴家嫂子便告诉我,有人在四处打听阿爹——便是为了阿爹治肺疾的手艺。”季芷道。

  季母松了口气,看着走回来的儿子,又忍不住问季芷,“那,她家娘子的病,你可有把握?”

  “天下疑难杂症甚多,阿爹当日治好韩家小郎的哮症,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这位贵人费尽周折寻觅良医,想来家中娘子病症不轻,我并不敢保证治好。”季芷坦诚地道。

  季母着急起来,“那你方才说得那样肯定?”

  “这是咱们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了。”季芷握紧季母的手,目光坚定,不容季母犹豫反对,“咱们必须离开江州。朱家想要像耗死困兽一般耗死咱们,再留在江州,咱们只有死路一条!朱家用玻璃只怕攀上了贵人,咱们哪怕闹到刺史跟前,无济于事。唯有离开江州,才能保住咱们三个的命!”

  季母唇齿轻颤,泪盈眼眶,“我、我以为咱们娘仨要渐渐好起来了……这是季家的根啊,季家的根在江州啊!”

  “咱们必须走。”季蘅走过来,“离开江州,无论去哪里,在朱家人触碰不到的地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季母逐渐被儿女说服,却忍不住望向供奉在侧间的牌位哭泣,季芷顾不得安慰他,抓紧季蘅的手,“等会你随我去书房,听我指使,我要寻出一些阿爹留下的笔记。当日朱家来抢夺时,我将阿爹的紧要笔记都藏了起来,你拿出来,念给我听。”

  她叫季蘅念,因为眼前已经一阵阵地发黑,唯有一股精气神支撑着她不敢闭眼。

  季蘅心急如焚,咬着牙点点头,季芷感觉到他的配合,稍微舒了口气,低声道:“好郎君,不怕,姊姊心里有数。方才陶家阿孃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她素来是想得偏、说得多,徐家娘子是位正派尊贵人,如果我猜测不错,你上一回,可真是遇到了咱们家的贵人。”

  季蘅小心翼翼地道:“朱家攀上了贵人,徐家娘子家……咱们会不会连累徐娘子?”

  他眼中满是纠结为难之色,季芷看他一眼,露出一点笑容,“不怕。若我猜测得不错,想要这位娘子为难,至少要是皇室宗亲。朱家虽擅钻营,短短几个月想要攀上宗亲,难!”

  朱家所有,不过是钱而已,如今还多了项玻璃,更是生金蛋的母鸡。

  但本朝几代皇帝对宗亲们都约束甚严,这只金鸡,一时半刻只怕没有宗亲敢出手抱住。

  季蘅松了口气,扶着季芷去书房寻书,季母放心不下还要跟去,被姊弟二人劝住,却不肯去睡,季芷无法,只能托她去打点一下紧要的细软。

  “若是一切顺利,咱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了。”

  季母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她自然舍不得从小与丈夫一起长大、一起经营、养育儿女的地方,可如今儿女都做下了决定,性命所系,她只能忍痛点头,心中悲伤万分,等季芷姊弟离开,她痴痴望着眼前的牌位,才觉悲从中来,不禁扑倒在地,放声大哭。

  当日医馆、家里都被洗劫一番,然后为了季川、她与季芷吃药,仅剩的东西都当干净了,他们母子三人哪里还有能收拾的细软?

  几件薄衣,季芷藏下的几卷医书、一筒银针,仅此而已。

  若非当日季蘅挖参换来十金,那筒银针只怕要变卖了。

  徐家一行人在收拾好的客舍中落脚,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天色已晚,他们落脚的地方还是顺利安排妥当。

  虽然出来得匆忙,知道要在外头过夜,含霜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将屋室中的枕褥换上自己带的,含霜轻声道:“委屈娘子一夜了。”

  “带着你们出门,我就没委屈过。”徐问真摇摇头,这处地方到底是匆忙之下的选择,屋子不大,徐问真在榻上坐下,展开季芷的信,含霜忙将灯烛挑亮移来。

  见通在一旁,一边替她打扇,一边忍不住伸脖子看,打眼一瞧,不禁赞道:“好端正清隽的一手字!”

  季芷的字如其人,清隽、有力,颇有风骨,落笔处能看出十几年的功力,只可惜似乎虚弱无力,使字的骨力弱了三分。

  见通不禁惋惜,徐问真摩挲着这字,睨他一眼,“你是自幼从学名师,临的是真迹,用的是宣州纸、湖州笔。字呢?”

  见通讪讪低下头,不再出声,老老实实读信。

  季芷倒是很坦诚,在信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楚——这就能看出滴砚的本事,一个外来人,几日的功夫,打听出的竟然与事实八九不离十。

  并且言明自己对疑难杂症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写明,她在医道水平绝不亚于一些当代理肺大家。

  她还提到,朱家对他们有赶尽杀绝之意,且应该已经攀附贵人。

  如果贵人愿意,她愿意跟随离开,为贵府娘子医病,如果贵人心有犹豫,她父亲留下的理肺方子,十金一张。

  “可惜了。”徐问真轻轻感慨。

  见通连忙看向她,徐问真道:“宝珠蒙尘。”

  她将信在烛火上一绕,引上一点火星,含霜忙捧来笔洗,徐问真将信纸扔进去,又道:“铺纸研墨。”

  见通连忙到案前研墨,并问:“是要去信京中吗?”

  “这摊浑水,咱们徐家搅了。”徐问真扬眉轻笑,竟含三分意气,“我得快些告知父亲,免得父亲在京中浪费了动作。”

  她父亲原本应该是打算搞一搞郕王,如今天赐良机,不利用上岂不可惜?

  见通有些激动,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搞了!”

  他毕竟年轻,骤闻季家遭遇,心中十分气愤同情。

  只是自幼接受的教养便是万事以家族为重,他心中虽然气愤,有几个坏主意冒出来,还是强按捺住,打算先等姊姊的意思。

  这会姊姊一张口,季家的事彻底有着落了。

  他冷哼道:“我刚到时,那韩县令还想让他家郎君来与我搭关系,幸而那时我没看得上他,才没玩到一起。”

  “你这尚书令的儿子,走到外头,在地方官员t眼里,就是活生生一块大肥肉。”徐问真有些疲倦了,眼睛却很亮,落在案上的信纸上,口中话语随意,“倒是场历练,能叫你学会如何看清人心。”

  夜深宵禁,徐问真不是什么无法无天之徒,这信明日送出去不急,见通告了退,姊弟二人都睡下。

  次日,天刚蒙蒙亮,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凌乱的敲门与脚步声,凝露皱眉起身打开屋门,还没说什么,便听到身后有动静,忙掩住门回身。

  徐问真披着衣裳起身,眉心紧锁,“怎么了?”

  含霜匆匆拎起一件斗篷给她系好,“不知何故,秦风未来回报。”

  徐问真皱眉思索,一边快步上前,凝露在她上前时便已推开房门,正值秦风在阶前匆匆住脚。

  他迎面撞上徐问真,连忙行礼,并道:“娘子,季家的小郎君忽然来了,还口称救命。”

  这客舍不大,站在门口便将其中屋室一览无余,门口的季蘅衣衫凌乱,形容狼狈,见徐问真披衣站在廊下,如得了救命绳索一般,忽然拔腿跑进来,然后在阶前扑通一跪,“娘子,求娘子救我姊姊!”

  江州夏日炎热,晨风透着股热气,徐问真睡得不好,眉目间终于没有那画一般的沉静温和。

  给妹妹看好的医者被绑走,徐问真面笼含霜,沉声唤:“秦风!”

  季蘅伏在地上,满面眼泪地仰起头,目露期盼地仰视着她——这是他们最后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第40章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叫我好……

  徐问真理好思绪, 吩咐:“秦风,你去整顿人手——把见通叫起来;季小郎君,你说清楚情况。”

  季蘅深吸一口气, 逼自己把哭声咽回去冷静下来,用力叩首:“昨夜,我姊姊的前夫钱坤忽然带人闯入我家中, 以我姊姊偷窃藏匿钱家财物为由将我家三口人绑走。钱坤早已投靠朱家,朱家与本地县令有所勾结, 此次他们绑走我们,便是得到有贵人登门的风声, 怕我们真被带走。钱坤此人胆小懦弱, 如非背后有人撑腰, 绝不敢犯宵禁而行。”

  “你怎么在这, 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徐问真问。

  季蘅急到紧处, 反而恢复了一点理智, 用力压下身体在焦急与惧怕之下本能的颤抖与痉挛, 逼迫自己发出声音, “是,我姊姊随身带有一点药品, 在朱家制造了一点混乱, 叫我跑出来求救。”

  “朱家?好大的胆子。”徐问真冷笑一声, “多长时间了?”

  季蘅连忙道:“大约……快有一个时辰了。”

  哪怕朱家不想立刻要季芷的命, 这一个时辰,凭季芷如今的身体状况, 难熬过去。

  徐问真面色一冷——她前脚大张旗鼓地带人登门请医,后脚就把她要请的医生带走?这是明晃晃的巴掌打到她的脸上了!

  季蘅很清楚,这一个时辰能够发生多事, 他强压住自己紧张与焦急之下的痉挛抖动,咬着牙道:“家父留下的医方,昨日被人抢去一些,家中还有一些藏住了……求娘子救救我姊姊,只要您将我姊姊救回来,日后我必定鞍前马后为您效忠!我会做许多事,我不仅会做玻璃,我还会做许多东西……”

  徐问真轻轻磨着后槽牙,先不说季蘅有没有用,无论季芷是否还活着,朱家的巴掌打到她脸上,她若不成倍扇回去,她的脸往哪放?

  “你冷静些,准备给他们带路。”徐问真在廊下走了两步,见通匆匆忙忙披衣出来,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道:“姊姊,我去便是。区区朱家,还劳动您亲自去,给他们家脸了!”

  徐问真是这么想的,区区一个地方商贾,哪怕在此地称得豪强,又算什么?

  让她亲自出面到他家去,可真是抬举到他家十八代祖坟都冒青烟了!

  她甩出一枚令牌给见通,“让秦风带队随你去。”

  至于朱家身后那个县令,徐问真冷笑一声,吩咐马夫:“打点好马车,等会秦风他们回来,看到结果如何,你们便去山上,请云姑走动一趟,亲自往绥县,代我问责。”

  桃花镇说是镇,其实不过是一处小小城,只是因离寒山近,才显出几分繁华,总体还是归绥县统管。

  朱六郎敢在绥县境内如此嚣张,无非依仗县令庇护,可这靠山不是时时好用的。

  绥县乃是一处中县,县令官正七品上。

  徐问真名义上并无品秩,但享受亲王妃等级待遇——不好意思,那位韩县令倘若敢来找事,见了她还得行一大礼。

  云姑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五品女官,虽然内廷与外廷的官阶不能完全对应比照,县令是一方实权官员,但宰相门前七品官啊!云姑可不仅是徐府这个宰相门前出身,又是公主近身。

  她完全有资格代表徐问真去问责韩县令朱家行事,而且她身后站着的是备受当今尊敬的皇姑,就算对着韩县令说话不客气,姓韩的得老实受着,绝不敢不恭敬。

  至于朱六郎勾结的本地的乡长等基层官员,徐问真更不放在眼里。就算他们不知徐问真身份,敢替朱六郎出头,得进得来这个门才算。

  秦风动作很快,立刻点好一队人马,徐问真提笔写信一封,和昨晚的一起,交代人立刻发回京中。

  重压之下,季蘅反而冷静得很快,看着院中众人的动作,他紧紧抿着唇,眼里透着股破釜沉舟的锐意,如一把绷紧了弦的弓。

  此刻蓄力已满,一旦箭宇发出,力道有半点不对,只怕就会崩断弦。

  他很消瘦,肌肤苍白,徐问真看在眼中,莫名联想到前几日收到的的细长颈白瓷瓶;眼睛很大——季芷他们姊弟的眼睛生得十分相似,都大而黑白分明,只是不同于季芷一双眼清凌凌的含着锐意,季蘅的眼睛总是落汤小狗一样湿漉漉的,今天露出和他姊姊相仿的锐意,倒像是一夜之间,就长成大人了。

  徐问真看了眼一边正在和秦风交流的见通,见通生得比季蘅高大,肩膀宽阔些,脸上总带着笑,这会严肃起来,像是小孩子学大人做事,有些初次做正经事的紧张,又带着对朱六郎、钱坤的厌恶痛恨。

  季蘅不过与见通相仿的年岁。

  徐问真心软了一点,望着季蘅清锐的眼睛,那股燥气逐渐散了,沉了口气交代他:“等会带着秦风他们走,动作一定要快,不要有所顾忌,先将你母姊抢回来,抢到人你立刻出来,这边有人能给你母亲和姊姊医治,不要在朱家耽搁,后面的事交给秦风他们收尾,你明白吗?”

  她不与痴人说废话,倘若季蘅反应不够快,这件事就立刻交给别人来做,免得浪费她的口水。

  季蘅用力点点头,他坚定而郑重地道:“此次若能平安救出姊姊,日后我们全家忠心耿耿为娘子效力;若不能……我必为娘子效犬马之劳,报答娘子相救之恩!”

  他说着,忍住悲声,深深拜下。

  钱坤带人闯进季家时,左邻右舍都听到动静,却无一人敢报知乡里。季蘅知道朱家势大,他没有立场责怪旁人不出手相助,可他咬着牙拼尽全力逃出朱家时,听着背后季母的喊声,却还是忍不住恨这个世道。

  他只想要一个公正,怎么就那么难!

  最初来到这里的懵懂幼稚,和做出玻璃时认为自己能做主人公改变世界的意气已经全部消失。

  他明白,在这个世上,他什么都不是。眼下的困境,是无法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摆脱的。

  而他脑子里那七零八碎的一点东西,哪怕有能做成的,如玻璃一样,做出来,反而如稚子抱金行于世,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引来更大的祸患。

  季父因他的冒失而死去,如果季芷救不回来,他就彻底是季家的罪人。

  季蘅咬紧牙关憋住眼泪,跟着准备好一切的秦风翻身上马。

  距离他来到这里求救,如今只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在心里疯狂祈求所有知道的神灵菩萨,希望祂们对他、与季芷与季母都稍微宽容一点。

  季芷已经吃了许多的苦,是他见过最坚韧有力的女子,而季母……祂们怎么忍心,叫她丧子丧夫又丧女呢?

  一阵马蹄声轰轰离开,徐问真还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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