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我家大人早就听闻唐秀才的名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又喜见江三元也在此,心中欣喜,特请你们登楼一见。”那人拱手行礼后,和煦说道。
江芸芸惊讶抬眸:“找江芸?”
“我家大人还曾和您老师在南京见过几次。”那人的视线准确地看向江芸芸,含笑说道,“听闻他在扬州收了一个神童,很是为他高兴。”
“你家大人是谁?”祝枝山警觉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诸位见了就知道了。”
众人犹豫不决。
也不等几人做出决断,那人只是伸手,强硬说道。
“诸位请吧。”
第八十六章
这是一间二楼靠江位置的雅间, 门口站着一个同样壮硕的男人,那人腰间也带着长剑,身形板正。
“这人武功很好。”顾仕隆警觉说道。
那人见到他们抱拳行礼:“大人说直接进去。”
他亲自开门,面无表情看向众人。
江芸芸等人对视一眼, 前面有人盯着, 后面有人堵着, 说是请, 倒不如说是逼,真是大姑娘上花轿, 太为难人了。
一入内, 淡淡的兰花香味迎面而来,清淡不显浓郁,两侧墙上一面挂着山水画, 一面挂着字画, 如今窗户正开了一半, 远远看去能看到波光粼粼的秦淮河。
正中坐着的老人头发花白却没有任何胡须。
“是你。”顾仕隆惊讶说道。
众人低头去看他。
“你认识?”江芸芸问。
顾仕隆抱臂, 大声说道:“他刚才在栏杆那里一直看我们, 我本打算叫你去看的, 但是他缩回脑袋了。”
那人听着顾仕隆童言无忌的声音,轻笑一声, 笑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有顾侯直言不讳的性子。”
“你认识我爹?”顾仕隆一点也不怕生,凑上去好奇问道。
“我还牵过你爹的手呢。”那人笑说着, 眯着眼回想起往事,“那个时候他才十三岁, 却已经长得格外高大, 那年京城冬日格外冷, 他来的那日还下了好大的雪,我带他从西华门入宫,去养心殿见了宪宗爷,真好,一点也不露怯,走之前还谢谢我,我一个宦官,什么也没帮上还得了一声谢,真是羞煞死人了。”
顾仕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爹这么厉害嘛?”
“顾侯自然是厉害。”那老人和气说道,“小郎君要继承顾侯骁勇善战的衣钵,不可堕顾家威名。”
顾仕隆骄傲挺胸,大声说道:“我一定比我爹还厉害。”
老人只是看着他笑。
“不过我爹十三岁的时候识字了吗?”
那老人怔了怔,随后朗笑起来:“你爹以支庶袭爵,当年从扬州接回来,也只是粗通文学,但是入京之后开始勤学苦学,如今也是通晓文学的能人,你可要向你爹学习。”
“我爹十三岁就识字了啊。”顾幺儿大受打击。
“自然,你如今可开始学字了?”老人低头问道。
顾幺儿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江芸芸身边,语气沉重说道:“晚上就开始学写字吧。”
江芸芸万万没想到,自己劝了这么多天读书的事情,顾仕隆充耳不闻,这个老人说了几句就让他改过自新了。
“您是……”一侧的徐经打量着面前之人,目光惊诧,犹豫问道,“陈守备。”
唐伯虎等人先是迷茫了片刻,随后便露出惊讶之色。
只有江芸芸和顾仕隆一脸不解。
“你是尚贤的孩子吧。”那人眯眼打量着他,“你与你爹长得真像啊,这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认识我爹?”徐经惊讶问道。
“你爹拜翰林张享父为师后就一直在南京读书呢,我有幸见过几次。”他微微一笑,“你爹自小好学不倦,天赋异禀,在江阴素有才名,成化十六年中应天乡试,擢居第三名,当真是意气风发。”
徐经神色怀念,他没想到在他爹走后十年的日子里,还有人记得他。
“可惜第二年赴会试不第,却因为用功过度,年仅二十九岁而夭,真是天妒英才,他的诗文英迈而雅,人诗合一,很有风骨。”那人叹气,“你可要保重身体,科举考的也是身体素质。”
徐经眼眶微红,神色低落。
他爹走的时候,他才九岁,第二年祖父因丧子之痛也病故了,一夜之间他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背负着三代人的希望。
“多谢陈守备惦记。”徐经拱手行礼。
“坐下吧。”陈守备对着其余人微微点头示意。
所有人便都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刚才见伯虎你在下面挥毫泼墨,气势汹汹,真是少有的才子风貌。”陈守备一看就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见年轻人拘谨便主动提起话题,“你今年可参加乡试?”
唐伯虎语塞,含糊回道:“今年不参加。”
陈守备也不多问,笑着为人解释着:“多积累积累,也更有把握一点。”
“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了,这位瞧着也有点像故人,却又想不起来了。”他的目光看向祝枝山等人,“可否自报家门,也让我见识一下如今应天府都有哪些才子。”
祝枝山连忙起身:“学生祝允明,字希哲,长洲人,今年准备参加乡试。”
“你祖父可是祝颢?外祖父乃是徐有贞?”陈守备仔细打量着他。
“正是。”祝枝山说道。
“你祖父在成化元年归籍,那时我还刚升任司礼监太监,匆匆几面便已是心生向往,陛下几次挽留,奈何你祖父归意已去。”陈守备叹气。
祝枝山连忙起身行礼说了几句场面话。
“可惜我成化十三年来了南京,期间一直无缘得见令祖父。”
“归籍后祖父与外祖父以及几位好友相与游赏雅集,甚少关注外界事情,就连我读书的事情也很少参与。”祝枝山解释着。
陈守备笑着点了点:“忙碌了一辈子,自然是要好好享福,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的目光看向张灵,在他吊起的胳膊上扫了一眼,却没有多嘴问道。
“学生张灵。”张灵简单介绍着。
陈守备赞叹道:“好一个丰神俊秀的学子,若是能一举高中,大明朝堂就也多了熠熠生辉之姿。”
一侧的江芸芸听着陈守备滴水不漏的话,不得不感慨他是真的会说话。
这一群人里面,或有才名,或有家境,或有师从,只有张灵,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他虽坦坦荡荡,却也难免有斤斤计较之人。
陈守备并不避讳,点到为止,甚至还打趣了他的相貌。
被夸奖,自然是高兴的。
张灵也不例外,笑说着:“陈守备谬赞了。”
随后徐祯卿和都穆也都跟着行礼,自报家门。
“瞧着你们,也像是能瞧见大明的未来了。”陈守备温和笑着,“坐吧,来南京几天了,特色的菜可都有吃过了?”
“吃过了。”顾仕隆自来熟说道,“很好吃。”
“那还吃吗?”陈守备亲自为他们倒了一盏茶,逗弄着小孩。
“吃!”顾仕隆大声说道。
“那就都来一份吧,再送两坛子酒来。”他一顿,声音格外冷淡,“再去张家说一声。”
“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年轻人这才出声应下。
他一开口,众人才惊觉原来屋里还有其他人。
上菜期间,大家也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和谐的气氛。
敌不动,我不动。
陈守备作为上位者能降贵纡尊跟他们说话,足够令人惶恐不安,但他既然没有进一步动作,那下位者的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一行人就这样各有心思地吃完一顿饭。
没心没肺的顾幺儿吃得肚子滚圆,最后被江芸芸提溜过来,不准再吃了。
顾仕隆也不生气,坐在她身边后低着头晃着小腿,神色满足地玩着手指。
“这孩子倒是听你的话。”陈守备惊讶说道。
江芸芸只是笑说着:“大概是因为我们年纪相差不大。”
顾幺儿扭头去看她,却又没有开口反驳,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只是看着江芸芸。
他不说话气人时,倒也是真的可爱。
“祝你们今年乡试旗开得胜,心想事成。”席面最后,陈守备举杯真诚祝贺着。
—— ——
张灵:“陈守备性格也太温和了。”
祝枝山:“没想到,他四书五经也都会。”
徐祯卿:“他刚才还夸我作诗好。”
都穆:“他对海贸竟然这么感兴趣。”
徐经:“他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
几人出了酒楼就压抑不住兴奋的神色,神色激动,窃窃私语。
这样的大人物竟能这么和颜悦色和他们说话,愤世嫉俗如张灵也心中喜悦,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所以这个陈守备到底是谁?”只有江芸芸在走过这条街之后,小心翼翼问道。
“陈守备乃是南京守备大太监。”饮了两盏酒,脸颊红扑扑的徐经扭头解释着,“南京一共有两位大守备,两个小守备。”
“两位大守备分别是守备大太监陈祖生,南京守备成国公朱仪。”
南京守备太监,乃是洪熙元年始置,南京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作为曾经的首都,现在的陪都,一直是司礼监外差,能到这里都是陛下心腹,只有他们才能在南京掌护卫留都、兼辖孝陵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