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证词是一开始被我找到后,他写的,我本打算等舅舅醒了再做打算,就放他回去,也想着他对我舅舅这么好,说不定也是有苦衷的,这几日我舅舅能下床了,惊闻凶手后就想要见见他,我们就再去找他时,突然看到有个人想要杀他,就把人救上来。”江芸芸故作不解,反问道,“若是此事就只是李达一人所为,又哪来的杀手。”
“你说有人要杀他?”陆卓惊讶,“可有人证。”
“我身边的顾仕隆,还有林家的车夫都可以作证。”江芸芸镇定说道,“明府现在就可以传唤他们上来问话。”
“怎么又和林家有关了?”程钰不解问道。
“借了他们家的马车去接人。”江芸芸笑说着。
陆卓自然是把人叫上来询问。
“那个人超级凶的,直接敲了李达一棍子,然后把人推进水里,不准他上岸。”顾幺儿挥手比划着,“然后看到我们来了,他就跑了,没抓到人,我们就把人捞上来了,然后他就疯了!”
他小手在空中愤愤一抓,苦恼说着。
林家那位车夫倒是规规矩矩把前因后果说了清楚。
“这确实奇怪。”陆卓的视线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来富。
江来富敏锐,大声辩驳着:“这我可不知道啊,什么杀不杀手的,我们江家也是耕读之家啊,哪里认识这些门路的人。”
“是啊,江家做正经生意的。”程钰眉心微蹙,“可别是李达在外面又惹了其他事情,意外撞在一起了。”
陆卓心中几经变化,突然觉得此事棘手起来。
“现在也没有证据,不若先让江管家回去,那个李达不论如何也都伤了人,先在牢内关着,等江解元查好了证据再来告状也不迟啊。”程钰体贴说道,“案子拖久了可不好。”
陆卓下意识去看江来富。
江来富立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真的和小人没关系啊,小人一开始也是担忧二公子被那个突然出现的舅舅骚扰啊,这才想着教训一下,免得耽误二公子考试,至于其他的罪名,小人真的是百口莫辩啊,二公子现在好端端告小人,小人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哭得格外伤心,嘴里不停喊冤着。
陆卓便又看向江芸芸。
江芸芸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江管家也是生意人,在扬州城内也是呼朋引伴的人,若是这次回去,万一也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可别也受伤了。”
陆卓心思微动,捏着胡子的手揉了揉胡子。
“衙门自然是最安全可靠的地方。”江芸芸轻轻送了一顶高帽,“还请明府给李达请个大夫,他这突然傻了,若是能治,那一切便都皆大欢喜了,什么证不证据,都昭然若揭。”
陆卓注视着堂下的人,眯了眯眼。
他做官二十年,经历过无数百姓间的恩恩怨怨,无非是财色二字,偏今日这事瞧着很奇怪。
江家的二公子状告江家的大管家。
说起来,他们也该是一家人才是。
至于色,小解元才几岁,想来对此道还未开窍。
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为舅舅鸣不平,还是江家内部出了问题,想要借衙门的手来处理乱麻。
“关进衙门做什么。”程钰先一步反对,“让江来富自己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行吗。”
“我一定在家里好好带着,还请明府明鉴啊,这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万一也出事了怎么办,而且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啊。”顾幺儿大声反驳着。
江芸芸却不再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台下,眸光清亮,只是不再笑了。
那个在陆卓记忆中小小一只坐在号房里的人,见了人就露出笑来,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现在再一看,那个小孩已经长成少年的模样,头顶着大明最年轻的解元头衔,此刻心平气和站在这里,少了些稚气,多了丝沉稳。
陆卓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奇怪,一个江家富户的大管家,人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是怎么知道村头百姓李达,李达和周鹿鸣关系这么好,怎么又好端端会暴起杀人的,这三人被古怪牵扯在一起,若是不查清,那真是一桩错案。
而且他也是更愿意相信江芸一些的,这样的名声显赫的小神童,若是非要走到公堂这一步,那一定是忍不了了。
“若是李达说没有这事呢?”陆卓注视着江芸芸,轻声问道,“那你这个可就是诬告了。”
大堂突然安静下来。
江芸芸抬眸,漆黑的眸光平静地注视着陆卓,随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晚生知道。”
陆卓点头,拍了拍惊堂木,对着堂下的江来富说道:“既然你身上背负着案子,那进一趟牢房也是案情所需。”
江来富脸色大变。
“来人,把江来富押下去。”陆卓想了想又说道,“和李达分开,平日里有人探望,要仔细斟酌,不能随意见人。”
“我冤枉啊,明府我冤枉啊。”江来富惊恐大喊着。
程钰拧眉,忍不住说道:“这会不会太不给江家面子了。”
江家可是城中纳税大户,平日里有个天灾人祸都要大户们出钱出力的,一般来说,衙门都会给这些大户都是颇为优待的。
官员想要好的政绩。
商人想要好好赚钱。
互帮互助才是正常的。
陆卓正色说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案子,别说是大户的管家,便是大户来了,我也是要关起来的。”
他看向程钰,随后笑了笑:“再说了这个恶人是我做的,之坚在扬州城多年,继续维护好和大户们的关系,也就是替我们县衙维护好了。”
程钰神色微变,青红交加,随后紧跟着陆卓的脚步,低声说道:“哪里的话,我自然是和明府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 ——
“县丞不见你们。”江如琅大惊。
就在刚刚,他得知自己的心腹,江来富被自己的二儿子给弄进牢里了,罪名是买凶杀人。
买凶杀人不稀奇,扬州城内的那几个大户谁能保证自己手中没有一滴血,财富本就是靠他人的血肉积累的。
江来富这些年收拾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人。
最让他恐慌的是,举报的人是江芸。
他对江芸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曲折了,一开始他也是颇为喜欢的,那可是周笙给他生的孩子,长得和周笙这么相似,眼睛又圆又大。
可周笙实在是太不识趣了,见了他就唯唯诺诺,再也没有记忆中的开朗活泼的样子,连带着江芸也被养的怯懦,越看越觉得果然是农家女养出来的小孩,上不了台面。
这样的小孩,他才不配被他喜欢。
后来随着他和曹蓁的关系时好时坏,又逐渐紧张起来,他也无心去关注那个被他费尽心思弄进来的女人。
他必须要在江家站稳脚跟,把这些本就属于他的东西牢牢握在手里。
富贵名利,才是他真正要的东西。
再后来,又成了江如琅不敢再去看周笙,因为听闻周服德的死讯。
周服德自然不是他让人推下去的,他也自认对周服德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还是莫名不敢去看周笙。
因为周笙长得和他爹颇为相似,又高又瘦又白,而且笑脸盈盈的,现在的江芸也是,他们周家人好像天生爱笑。
他每每看到周笙总会恍惚想起年少时寄人篱下,看人吃饭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太苦了,连呼吸都要看人眼色。
周服德虽不收他的钱教他读书,却每每都要他记住自己的恩情,就连他稍微休息一下,都要管,可偏偏不愿意为他打点考官,让他一直考不上乡试。
这样的人明明这般虚伪,却人人都说他是好人。
他对周笙自然是喜欢的,那是他少年时候唯一喜欢的人,漂亮又聪明,就像周家院子里的那一面凌霄花,耀眼极了。
可现在他看着她在后宅后孤苦无依,偏又有种诡异的欣慰。
那些年他吃过的苦,也该让周家人也吃一下。
他对周家做了很多事情,自认为天衣无缝,可现在一直沉默的江芸突然强势起来了。
这个压根没被他放在眼里,觉得不可能成器的,骨子里留着农户血的小孩,一夜之间好似那面凌霄花骤然开放,拜了名师,考了解元,成了扬州城无人不知的神童,成了耀眼的一颗星。
现在,她开始状告江来富。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可如何是好。”江来富的儿子江泽神色慌张。
江如琅坐在椅子上,窗棂上雕刻着的富丽堂皇的花被日光照着,好似一道道鞭痕,落在他脸上,足以把人四分五裂。
他格外平静说道:“你去把周笙和江渝关到暗室里,然后让江芸来找我。”
江泽连忙跑了出来。
没多久,紫竹院自然乱成一片。
陈墨荷百般阻拦也没阻止周笙和江渝被人带走,江渝哭得厉害,周笙一脸惶恐被人推搡着带走了。
“去,去找芸哥儿。”陈墨荷赶在紫竹院大门被人锁上时,悄悄把个子最小的小春送了出去。
小春迷茫站在冬日里,耳边还是小院里的尖叫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到最后只记得三小姐喊哥哥的声音。
——去找二公子!
一阵冷风吹过,冷得小春一个激灵,她刚才也拉得一身热汗,现在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熟练地找到一个狗洞,爬了出去。
—— ——
章秀娥匆匆从外面回来,厚重的帘子被突然高高掀起,带来一阵冷风,她走得满头大汗,随后伏在曹蓁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蓁翻着账本的手一顿,随后抬眸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悄无声息出去了。
“你确定?”曹蓁问。
“外面都传遍了。”章秀娥说道,“刚才老爷还去紫竹院把周姨娘和渝姐儿都带走了,听说是直接带去小黑屋了,还让人满大街去找二公子回家呢。”
曹蓁卷着账本的一角,冷笑一声:“我还当多喜欢呢,到了要紧时候,什么情爱欢喜,也不值一提。”
章秀娥没说话。
“他之前还一直用江芸来刺激苍儿,如今这个他看好的宝,也开始反捅他一刀了。”曹蓁冷笑一声,“因果报应啊,他一直说周家对他不好,藏私,但对外却总是好人的面具,如今看来留着周家血的人,确实与他犯冲,没想到江芸这人不声不响,却是一条咬人的狗。”
章秀娥任由她发泄着,直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抬眸去看小姐,声音倏地压低,只剩下一股气音:“小姐可是想好了。”
曹蓁看了过来,手指在账本上轻轻划过。
“大公子如今被关在书房里读书,我们是见也不能见一面。”章秀娥抓着曹蓁的手,担忧说道,“大公子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哪里禁得住这么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