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含笑点头,接过自己的东西,站在一侧慢条斯理穿好衣服这才施施然进去了。
这次运气依旧不错,她坐在丙号房的中间,房间也不至于破破烂烂,只是有些灰。
她去丙号考场放水的地方打湿了帕子,仔仔细细擦好桌板和小凳子,等水干了才坐了下来,把水和笔墨都拿出来,考卷先放在盒子里,被她放在桌子的一侧。
天色阴沉,贡院的日晷显示马上就要卯时了,天色却不甚亮堂,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到了二月初还很冷,所以考试的时间也不得不往后推迟。
江芸芸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她其实想过很多次自己考试时的情况,要是在门口就被发现自己的身份会如何,要是成功混进来又如何,乡试的题目难了怎么办,会试会不会比她做的全部题目都要难。
太多太多的不确定了,科举自来就是一场对外也对内的争斗。
她的对手是在场三千多个考生,她的对手是一直不曾停下来读书的自己。
要是说乡试是通往科举的钥匙,那会试是决定命运最重要的一步。
可现在,她走过千难险阻终于坐在这里,闻着空气中还带着冷冽气息的空气,甚至连隔壁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曾经闹得她不得眠的日子突然在此刻褪去色彩,成了一道挥之即散的灰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门口的大鼓骤然响起。
天边的微光也终于挣扎得冒了出来。
兴奋,期待,一直潜伏在心底的野心再一次冒了出来,势如破竹。
赢一次!
再赢一次!
江芸芸眼睛发亮地看着缓缓走来的试卷题目。
会试和乡试考试类型是一样的,所以第一天考的内容是,四书三道,五经四道。
第一道四书题出自孟子离娄——责难于君谓之恭。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截搭,是非常简单的一道开题。
这句话的意思是以最高的标准去劝诫君王,用最严厉的要求去指责君主,这才是恭敬。
这个内容非常符合孟子的思想。
江芸芸把这句话的前后左右句子都写了下来,仔细想来这个题目看似简单,但其实充满陷阱。
第一自然是要你告诫君王,而不是冒犯君王,所以太过直白反而直接入了歧途。
第二则是不能一味假大空,若是不说点出道理来,只是抓着这一点来回说,便也落了下乘。
第三更重要,要是只写自己那就太狭隘了,所以还要旁敲侧击夸夸君王。
江芸芸理了理思路,直接在草稿上打好了框架。
前三句一定要先讲责难于君的好处,举出例子最好,中间再写谓之恭,把恭的前后特性,内外对比,正反对比全都叙述一遍,最后收尾做结,最重要的是还要说两句圣人言,提高这篇文的格调。
江芸芸飞快得想好大纲,这才开始打磨句子,务必语句要精炼但又韵律,不能太过艰涩,但也不能太过简单。
四书题目看似都不难,但要写出与众不同来,却又是很考功底的。
第二道还是出自孟子。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
题出自孟子尽心——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愚矣。也是一句直接摘抄的原话,讲的是君子要使一切事物归于正道,只要正道不被歪曲,百姓就会振奋,百姓振奋,就不会产生邪恶愚蠢的想法。
讲得是君子要持身自立,论点很清晰,但如何写却也不简单,正反都要说,君子和百姓都要提及的内容。
四书的题目并不难,江芸芸花了一个半时辰打好草稿,又花了一个时辰誊抄在卷子上,日子也过了中午。
考场是发饭的,每个人一个白蒸饼,一碗水。
江芸芸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到一侧去,反而开始写五经的题目。
她现在还保持着高速的脑力,微微的兴奋,这是极好的状态。
每个号房前都站着一个士兵,见她脸颊写的红扑扑的,颇为紧张地盯着。
每年都有考生写着写着直接晕过去了!
五经四道题目除了一道论述春秋无义战让江芸芸有些棘手外,其他题目都是洋洋洒洒就打好草稿。
所有卷子写完誊抄好,申时才过半,黄昏的光晕也初具眉目。
江芸芸摸着早已饿得没有知觉的肚子,小心翼翼把卷子收了起来,本着不吃白不吃原则,我都交钱了,所以没有立刻交卷,反而开始就着白开水把蒸饼吃得干干净净。
别说,京城的东西就是好吃的,蒸饼都是白面做的,入口还有点甜。
江芸芸满足地吃完,这才摇铃交卷。
等所有东西弄完,正好酉时,赶上开门的日子,出考场的人不多,零零散散不过一百来号人,挤在一起神色各异,少有开心的人。
等她最后踏出大门的时候,贡院内的士兵开始给人送蜡烛了。
天色已黑,里面的考生们只剩下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了。
—— ——
皇宫内,朱祐樘看着贡院送来的题目。
为了防止泄题,题目是发了卷子才匆匆送到陛下案桌前的。
“题目出的不错,只是孟子出现得也太多了。”朱祐樘笑说着。
“谢学士和王学士端方自持,想来是喜欢孟子的,只是孟子的不少言论都‘非臣子所宜言’,如今出现的这么多怕是影响不好。”李广担忧说道。
朱祐樘果不其然皱了皱眉。
“可这些题目不都是讲的是施行仁政,遍布王道嘛。”萧敬笑说着,“两位学士这是在警戒各位学子们呢。”
“确实要警戒的,不然再出一个江芸可就要天下大乱了。”李广捂嘴笑。
萧敬没说话了,只是看了眼陛下。
朱祐樘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是还未有人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公主的哇哇大哭声,朱祐樘连忙担忧说道:“怎么了?快去看看。”
说话间,朱厚照一个小孩抱着比他还小的妹妹跑进来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爹看。
朱祐樘忍不住跳了跳眼皮子。
“两个舅舅很烦,不要。”小孩直接开口说道。
“不要胡说!”朱祐樘不悦说道,“他们是你的长辈。”
朱厚照撇了撇嘴,把哭唧唧的公主塞到他爹怀里:“反正我不喜欢,不要叫他们来了。”
“不要被你娘听到了。”朱祐樘警告着。
被偷出来的小公主哭的脸颊都红了,葡萄大的眼珠子水汪汪的,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爹。
“好端端把你妹妹抱出来做什么。”朱祐樘安抚着,头疼问道。
“两个小孩,哭起来,好吵。”五岁的朱厚照叉腰,理直气壮说道,“弟弟吵,妹妹乖。”
朱祐樘气笑了:“那你皮。”
“没有的。”朱厚照拒不承认,“弟弟老是哭,吵到妹妹了,我带妹妹去花园里看花了,花开了很好看,妹妹笑了。”
“不错,还知道照顾妹妹。”朱祐樘满意点头。
“听说外面的花更好看。”朱厚照比划了一下手,“想去看看。”
朱祐樘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小太子伤心坏了,脑袋都低下来了。
“想要看什么花,让人去种。”朱祐樘心疼说道。
朱厚照小脸挎着,委屈巴巴说道:“种江芸可以吗?”
“这么喜欢江芸?”朱祐樘不可置信问道,“还惦记这么久啊。”
朱厚照抬头,重重嗯了一声,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考完试可以去找他吗?”
小太子图穷匕见,扭扭捏捏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出自己的要求了。
朱祐樘摸着小公主的柔嫩的小手,好一会儿才说道:“萧敬,把题目给太子殿下读读。”
萧敬眼神微动,他捧起折子,不仅读了一遍,甚至把意思也都解释了一遍。
“你觉得说的如何?”朱祐樘笑问道。
朱厚照和他爹大眼瞪小眼。
五岁的小太子还没开始读书嘞,但五岁的小太子最是要面子的时候。
所以他捏捏自己的小肥手,大声说道:“写的特别好。”
“哦,如何好?”朱祐樘笑问道。
朱厚照小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才嘟嘟囔囔说道:“就是很好的,爹你仔细读读。”
他说完就撒腿跑了。
爹不同意也没关系,他朱厚照有腿可以自己跑啊。哼!
“去看着他点。”朱祐樘抱着已经闭上眼的乖巧小公主,又看着明显一肚子坏心思的调皮大儿子,无奈对着萧敬说道。
萧敬连连点头应下。
李广看着人离开,有些嫉妒地捏紧手中的拂尘。
——不知为何,小太子很不喜欢他。
—— ——
三场考试最重要的是第一场。
第一波人出来后,顾幺儿眼尖,从人群中挤进来拉着江芸芸的袖子,紧张问道:“脸色好难看啊。”
“不碍事。”江芸芸笑说着,“回去睡一觉就好。”
“好。”顾幺儿小心翼翼把人扶上马车,然后自己驾车走了。
后面两场考试并不重要,只会在确定考试名次时作为排名前后的依据。
五道判例题的故事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得乱,各种情况交缠在一起,要你剥丝抽茧后运用大明律来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