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第二道题是表,表是向帝王陈情言事的文体,可以是陈述、请求、也可以是建议、批评,刘勰在《文心雕龙·章表》里说:“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
这次考试的题目要给陛下上表关于狩猎的弊端,要劝谏陛下。
江芸芸发现这次出题的考官大概性格颇为严肃,现实中十有八九是陛下有点问题立马上折子劝解的人,你不听就会一连上七八道,再不听就辞官回家的耿直人。
她一边暗戳戳在心里揣测着考官的心思,一边奋笔疾书,在文中痛哭流涕表示狩猎虽然能提高武学修养,但实在是劳民伤财啊,使不得啊,陛下!
三次考试终于结束的那一天,心性坚韧如江芸芸出了大门也突然觉得心底泛出难以言述的疲惫,她被人扶上马车,匆匆赶回家。
他们离开没多久,贡院门口来了一辆马车。
“出来了没!”小孩激动的声音响起。
刘瑾在人群中紧张看着,愣是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心中一凉。
“早就走了一批了。”茶馆里有人好心说道,“先归家去看看吧。”
朱厚照的小脑袋立马不高兴缩回来,大声命令道:“去江芸家。”
刘瑾为难。
“娘娘只准来殿下来贡院门口,随便去别人家太危险了。”马车内还有一个年纪大的瘦高男子,面色青白,眼下青黑,“殿下先回宫,我陪你玩行不行。”
“不要!我就要江芸!”朱厚照发着脾气说道,“我不要你,走开!”
张鹤龄闻言脸色阴沉。
朱厚照抱着小手臂,小脸气鼓鼓的。
“那个江芸就这么好?”张鹤龄软下声音来问道。
朱厚照扭过小脸,不去看他。
“回宫。”张鹤龄沉下脸,淡淡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朱厚照蹦了起来,奈何被舅舅张鹤龄直接按下了。
张鹤龄眉眼低沉,神色冰冷。
——又是这个江芸。
—— ——
贡院内,留给考官批卷子的时间可不多,三月十日之前就要出成绩,确定排名,所以考官们一日要看上百份卷子赶进度。
谢迁和王鏖并不参与批改卷子,只是每日都要巡视各大考房,在已经被罢黜的卷子上寻找有没有沧海明珠被遗漏。
走到春秋房的时候,只听到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好文啊,局势法脉,无一字散漫,当真是时文可及古文啊。”
“什么好文啊。”谢迁笑着走进来问道。
春秋房的考官把卷子递过去:“这位考生,四道五经文字字珠玑,炼句至此,意外巧妙,好!”
王鏖最喜文章,闻言连忙接过看了一眼,半炷香后脸上笑容灿烂:“这片春秋无义战的文章是这几日里写得最好的,看题炼句不肯率意,不旁杂闲意泛辞,行文高深壮,如铁城汤池,凛不可犯,好,好好。”
“看来春秋房的魁首出现了。”王鏖大笑着。
两位春秋房的考官连连点头:“确实确实。”
谢迁眼尖,只是瞟了一眼,耳边莫名浮现出好友每日在他耳边念着他那个小师弟的精品文章。
他现只看一眼,忍不住动了动眉毛。
——嘶,好眼熟的文风啊。
第两百章
江芸芸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再一睡醒就听到外面有小孩说话的声音。
“不可能,江芸最喜欢的是我,我可牵过他的手,你牵过了吗?”
“那我不准他喜欢你, 也不准牵手!”
“你放屁, 你懂什么, 江芸就是最最最最喜欢我了。”
“你放屁, 我是太子殿下……”
等会!太子殿下!
懵懵懂懂的江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外面顾幺儿还是大放厥词:“你是太子殿下,他也不喜欢你, 他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只和我一个人玩。”
朱厚照看着面前高高壮壮的人,想起自己见了好多次江芸都没见到人,突然瘪了瘪, 仰头大哭起来。
原本还得意的顾幺儿立刻僵硬了, 脸上笑容倏地消失了, 手足无措地大叫着:“哎哎哎, 你哭什么啊, 哎哎哎, 救命啊!江芸!江芸!”
外面很快就传来哄小太子的声音,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围着朱厚照安慰着, 瞧着也要哭了。
江芸芸火急火燎打开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幺儿连跑带窜,一溜烟地跑到江芸芸背后, 着急比划着:“哭了!哭了!!”
江芸芸恶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警告他不要胡乱说话, 这才下了台阶。
台阶下, 一年多未见的朱厚照长大了许多, 现在穿得圆滚滚的,头上带着小帽子,怀里抱着穿着粉色衣服的小猪猪布偶,眼睫毛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眼睛水汪汪的,瞧着格外可怜。
他见江芸芸来了,小手紧紧抱着布偶,直勾勾地看着江芸芸,也不说话,小脸板着,瞧着是有点在生气的。
“好久不见啊,殿下。”江芸芸笑眯眯问候道。
小太子见她不似寻常人一样来哄他,更不高兴了。
江芸芸跟变魔术一样,捏着一个竹编的小公鸡出来。
朱厚照眼睛一亮。
“喜欢吗?”小公鸡尾巴又长又蓬松,鸡冠上红红的一点,再加上尖尖的嘴巴,格外栩栩如生。
朱厚照很喜欢,但他还是没动弹,用大眼睛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又掏出好几个,一只老虎一条龙。
身后的顾幺儿欲言又止。
“好看吗?”江芸芸主动塞到小孩手里,“这是瑞昌的竹编,里面可不是空壳,是一层层套上去的,可好看了。”
朱厚照捏着小玩具,奶声奶气问道:“都是给我的吗?”
“对啊。”江芸芸理直气壮说道。
朱厚照把东西交给刘瑾,然后开心问道:“那我今天可以找你玩吗?”
江芸芸笑眯眯拒绝:“不行哦,我要是会试进了还要参加殿试呢,要读书呢。”
朱厚照立马又不高兴了。
“可以考完试再玩啊。”江芸芸如是画下大饼。
“小解元要考试呢。”谷大用也跟着安慰道,“读书要紧呢。”
“殿下这么想小解元,陪着玩一会儿怎么了。”刘瑾最是哄着殿下,“玩一天也不耽误读书。”
谷大用没说话了,只是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江芸芸。
江芸芸示意乐山先给人送个糕点来。
托顾幺儿的福,家中常备小零食。
朱厚照吃着零食,又自己和小竹编玩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那你考好试我再来找你,把这个糕点都给我打包走。”
刘瑾一脸吃惊。
谷大用开始手脚麻利得打包起来。
“你好好考试哦。”小太子不闹了,笑起来也怪可爱的,小脸圆嘟嘟的。
江芸芸目送车架离开,转身松了一口气。
太子对她太过粘人了,不好,很不好。
她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回了院子坐下,顾幺儿凑过来,不高兴问道:“为什么太子这么喜欢你啊。”
江芸芸回过神来:“你也知道他是太子啊。”
顾幺儿大惊:“我又不是傻子。”
江芸芸冷笑一声:“那你还弄哭他,几个脑袋啊。”
“可他说你和他最好!”顾幺儿更不高兴了,大声说道,“你明明和我最好。”
江芸芸受不了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攀比欲,念了几句顾幺儿,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她对自己能考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怀疑,只是担忧名次。
她想要六元及第。
这不是在开玩笑。
—— ——
批改卷子的日子其实很难熬,尤其是会试的卷子。
如果乡试之以前的批改卷子是沙里淘金,只要把金子捡出来,然后再挑一个最大的金子作为第一名。
那乡试的卷子就是一堆金子,直接把小金子给扫了,只剩下大金子,可能对于最大的一颗选择会有所纠结,但总归不会太难。
可会试不一样,能走到这一步的人水平都不会太差,他们面前的人都是大金子,一个个圆润饱满,金光闪闪。
他们要做的是在这些金子里做选择,要文笔斐然的,也到条理通畅的,更要言之有物的,若是能引经据典,又不会艰涩难懂那就更好了,还能争一争前排的位置,总之每一篇文都必须是上佳之作才行。
五经中春秋房的压力少一些,毕竟一直不是考试热门科目,每年也就三百来份卷子,两个官员交叉改,十来天的时间绰绰有余的。
诗经房年年都是热门款,他们这次四个考官要改一千多份卷子,听说日日都要到深夜才能去休息,天不亮就要爬起来。
至于其他房的人,也不都轻松,熬得人都干瘦了,别以为两位主考官可以休息,在交叉批改后所有罢黜的卷子,他们都要再看一遍,免得有沧海明珠被遗漏了。
整个贡院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厨房煮饭的大婶也都是站在灶台前停不下来。
三月初八的下午,所有考房的考官都带着自己选中的卷子和各自推选的魁首的卷子来到大厅。
谢迁坐在上首,面容和善地安抚着众人。
“此次会试,我们同心协力,陛下看得见。”他说,“如此也不耽误时间了,还要给陛下面呈名单,不能耽误十一日的放榜。”